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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   [壹佰零伍]
      宁绮落座后众人没有花时间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讨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宁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腰际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匣。他拇指一抵,锁扣咔哒一声打开,露出一颗颗码得整整齐齐的药丸。
      江澜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原来真的有这种药!”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宁绮却指节一动,玉匣又轻轻一声合了回去,险些把江澜的手指夹了个正着。
      什么药?
      自然是传说中能让人不再受戒环辖制的药。
      看看这一行人中,宁亦舒是自幼为了隐藏宁氏许多藏污纳垢之事,和宁广仪一样被带出云中洲,托境外高人设下阵法才能勉强逃过戒环的监视。而其余人虽心志坚定修为深厚,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戒环捏碎。而且虽然他们摆脱了戒环,却始终不知道戒环究竟是由何制成,其运行之理究竟是什么,这样看来,他们仍然没有完全战胜它。
      可是宁绮的戒环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而他手上竟然还有能够让人摆脱戒环的药。这原本是江澜道听途说,没想到这种药竟然是真的?如果有此神药在手,还怕什么天尊,怕什么云天宫?
      “先别高兴得太早。”宁绮在他们情绪高涨起来之前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我只是你们的一根救命稻草,可不是天降神兵。这药虽好,其原料却极为珍惜,因此即便是我手上数量也极其有限,想拿它们去救天下人,那是不可能的。”
      江澜一口气哽在喉间,“数量有限是多少?”
      “眼下只有三百多颗。我已命人熬夜赶制,但仍是杯水车薪。”宁绮指尖点了点玉匣,“你们一定想知道这药丸究竟有何神通,为什么能解戒环禁锢。这就说来话长了,这就要说起应霁明在成为应霁明之前,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应霁明。
      那个阴郁的,为了掩盖刀疤总是戴着面纱的身影,总以“孤川太子”的名义自居,以这样的形式追思自己的故土,提醒自己已被流放。
      他总是安静地跟在公子长阳身后,很少在公众场合下高谈阔论,唯有在夜深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会滔滔不绝秉烛夜谈,归台君虞白露也只能在公子长阳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如今的天尊占据公子长阳的身躯,在此之前,他是那个寡言阴鸷的孤川太子应霁明,可宁绮竟然知道他在这以前的事。

      宁绮属鼠,所以他的那枚寒碜的银锁上雕的是一只鼠。他自幼体弱也像只老鼠,被赶出宁府时宁老夫人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讥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往后你就安心住你的洞里去吧!”
      断了双腿之后,他确实活得像一只老鼠。
      他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意外地真的发现了一个地底世界。当时的暗河原还不叫暗河原,而是有一个极接地气的名字叫做地鼠门,断了双腿的宁绮就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当时的地鼠门主要做的是云中洲内外的交易。地面上金沙关位于瀚海有重重骑兵镇守,虚空之海洪水深达万丈,冰原之门呵气成冰又有成氏沉雪关世代驻扎,赤练峡瘴气弥漫多虫蛇,从地下出云中洲却容易得多。
      从地鼠门的一只地鼠,宁绮二十余年来进出云中洲成百上千回,将盘踞一方的地鼠门做成了一个地底王国暗河原。他更是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了人上人,手中掌握了从古至今最真切也最庞大的信息网,包括连归台君都不知道的秘密。
      “应霁明确实是孤川太子,”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只是今天的天尊,其实也不是应霁明。”
      洛荧和曲莲微微蹙眉,继而突然懂了。
      就像他夺走公子长阳的身躯一样,孤川太子应霁明不过是他上一个受害者而已。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宁绮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篝火的焰芯在他双眸中灼灼跳动。他从火堆中捡起一根烧了一般的木头,用炭在地上写下一个大字。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叫什么,不过鉴于他的本质,我们可以暂且叫他为——”
      “忷”。

      “忷”是一只妖。
      其母是一只神兽梦貘,因误食魔君之梦堕入魔道,感孕诞下二子,其中长子人称“憎”,次子便是“忷”。
      憎与忷都继承梦貘之力,却不仅于此。他们受魔君梦境感化,以世间灵长的情绪为食,还能构建梦境,以假乱真。
      很快憎便建立起一个充满仇恨的世界,他激化人与人、妖与妖之间的矛盾,世界愈是充满不公与不甘,他就愈是强大,很快便招致众怒,伏诛于一名得道高僧的降魔杵下。
      憎尸体上的血尚未流干,所有受害者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他那同样身为怪物的弟弟,若不趁早击杀,往后肯定也会酿成大祸。
      可是与憎截然不同,忷简直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母亲在生产之时不知为何,那颗早被魔君梦境染黑的心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让她在生产之后扼住了她的孩子。
      她有预感这二子会为人世带来一阵腥风血雨,于是她吸干了忷体内所有的妖力,可她还来不及对付憎,便猝然而逝。
      忷在那场战役中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众人原本是想去剿杀他,怎知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再加上他确实从未犯下过什么罪,好像从出生起就一直是个废物,所有人都觉得他算不得什么威胁,便放他走了。
      忷不仅仅是实力微弱,脑子还有些问题。
      他走到哪儿便和人说,“我要做世界之王。”
      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
      直到一个戴着面纱的金衣少年笑着对他说,“是吗?我觉得做一国之王,就已经很是辛苦了呢。”
      这人便是孤川太子,应霁明。

      应霁明是忷生命中第一个没有嘲笑他志向的人,也是他第一个朋友。
      他所在之处名为孤川,称不上富饶,但也算平安和乐。应霁明年纪轻轻也还未当上一国之君,却总是为天下万事发愁。
      他发愁他的国境之中人与妖不能和谐相处,人视妖为异族,妖总是难违天性不守律法;他发愁孤川地处大泽周围,一到雨季总是犯涝,洪水过后疫病便接踵而至;他发愁国事方兴,官员中便有许多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他发愁边民穷苦,便总是干些奸杀掳掠鸡鸣狗盗之事……
      他成日愁眉不展,他的父亲孤川之王却只是事不关己地劝道,“就是很难的。”
      人生在世,就是很难。
      治国齐家,本来就是很难的事。
      忷成了他的幕僚,他从开始单纯地想从这个朋友了解妖族到慢慢引以为知己。他们讨论一切事情,应霁明时常被忷天马行空的想法给吓到,又时时为此深深着迷。
      他经常感叹,“要是你说的真能做到就好了。”
      人人佩戴一枚小小的手环,从此善恶有了边界,是非不必再废口舌,所有人都一心向善,众志成城,世上只有好人,再无坏人。
      所有人贡献出滴水之力,汇成汪洋大海,届时不用说洪涝之灾,他们可以移山填海,他们可以做这片大地的主人。不必因天公不作美就经历生离死别,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万物之主,自由恣意享受这广袤人间。
      忷深深地看他一眼,垂下眼去,神情隐在面纱后模糊不清。
      他也说,“要是我真能成为世界之王就好了。”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原本忷是孤川太子应霁明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渐渐的这种关系颠倒了过来,应霁明开始对忷言听计从。这一切很快落在孤川之王眼中,他怎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正、力量低微的妖对他的国家指手画脚?
      一日忷遍体鳞伤地来找应霁明,他哀求道,“王要杀我。”
      手无缚鸡之力的忷哀求道,“太子,可否让我在你身体里借住几日。”
      他说,他修养片刻,等有了力气便走。
      应霁明很大方,他把忷看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说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如果他需要,一辈子与他共享又何妨。
      于是忷就不走了。
      而真正的应霁明,再也没有醒来。

      听到这里,曲莲的眼眶湿润了。
      好熟悉的故事。
      后来孤川国覆灭,忷又以应霁明的面貌来接近公子长阳,这一切何其熟悉,简直是命运在重演。
      公子长阳也是真心诚意地把他当做是毕生知己,甚至在他出现之后,他的至交好友归台君虞白露都逊色三分,他的亲弟弟长兮也变得黯然失色。他或许也是真心诚意地邀请忷与他共治这天下,甚至有可能在忷请求帮助时,像应霁明一样大方地说:“这有何难?”
      可事实证明,世上不会有永远意见相同的人,一具躯壳也永远容不下两具魂魄。
      只是应霁明、公子长阳都在忷最落魄之时心无芥蒂地向他伸出了手,可忷却在他们哀求他离开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曲莲捂着额角,不禁开始思索,这些年哥哥是怎么过来的呢。
      先是蜷缩在那副无法自控的躯壳的一角,声嘶力竭也无人听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站上世界之巅,看着“自己”将剑刺入心爱的弟弟的胸膛,杀死弟弟视为父亲的师父,然后看着“自己”带着云中洲前往一个他并不认同的远方。
      接着被流放到一个双腿残废的躯壳中苟延残喘,被迫设计陷害控制一无所知的弟弟,看着云天宫这辆巨型马车向前疾驰,不论轧过多少无名血肉,他都无能为力。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奇先生会带大家走进天尊,走进云天宫,揭开他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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