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鲤》洛小团子

1、第 1 章

　　“不过是庶子罢了，受点冻怎么了？”

　　“对啊，受点冻怎么了？会死？他皮糙肉厚的，根本死不了。再说了，就算死了，事情还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屋内说话间，外面又漫漫下起了大雪。

　　一门之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屋里，两个穿着华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公子，对着对面的丫鬟哼哼不屑地斥说着，说到尽兴处，偏矮一些的还偏眸投过来一抹轻蔑的眼神，扫到屋外瑟瑟发抖的男孩身上，又迅速地收回去。

　　矮些的这个是三公子永韶，长得圆头圆脑，因为时常四处撒野的缘故，肌肤偏生得黑，说话时总爱做些手势，下巴也跟着仰起，一副桀骜不驯蔑视众人的模样。

　　稍高一些的是大公子永谙，今年才十二岁，已然有些亭亭翩翩的模样，他一手背过后腰一手置于身前，面容清秀，白皙英朗，说话时声音徐徐不紧不慢，带着些恣嘲的意味。

　　丫鬟听罢，下意识地看了门外一眼，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带了些于心不忍，想说什么，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努了努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你只当今日没有见过这个事情，听懂了？”永谙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神色。

　　丫鬟慌张地点点头，小脸煞白一片。

　　他便高兴了，牵动着唇角冲她道:“你是新来的，不懂府里的规矩，等刘永去告知你了，你就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丫鬟抿紧了薄唇，头压得极低。

　　“大哥，我们走吧，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永韶拧起眉头，不屑地看了丫鬟一眼，急急催促道，“下午还要出去玩呢，在这里待着多没意思。”

　　永谙点点头:“他偷了我们的东西，要在这里站到明天这个时辰，你最好看紧他，如果让我知道他提前休息了，明天站在那里的就是你，懂了？”

　　丫鬟还哪里敢不从，她重重地点点头，心里后悔着刚刚自己怎么突然一时脑热去淌了这趟浑水，早知道就闭上嘴巴，也不会惹火上身了。

　　因此，等两位公子离开偏院，她也没再看屋外的人一眼，赶紧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去。

　　“……呵。”

　　屋外，永殷攥紧了双拳，缓缓地勾了下唇，即使已经被冻得浑身如硬铁般僵，他也没有动弹一下。

　　绵绵的大雪覆盖住他的发间肩膀，削瘦的身板轻轻地颤动着，他穿的很薄，一身白衣根本不能抵挡这刺骨的寒风大雪，一张精致好看的脸也因此拧作了一团。

　　他近乎施虐般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来顶住已经开始混乱的意识。

　　也不过如此……

　　永殷缓缓闭上眼睛，纤长的眼睫上盖了一片雪，因为这个动作而抖落了不少。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不管他做什么，永谙永韶两人总能找到借口折磨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庶子，又偏长得俊美叫他们嫉妒。

　　可他长得好，却从未受过父亲的喜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自小就和母亲在这偏院生活，甚至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还在时，至少还有一点挂念，可前两年母亲去世，他在这个世上便再没有了依靠。

　　他是不受喜欢，但原先还天真念着父亲总会看在父子情面上待他好点，可到头来，父亲也是不能依靠的。

　　如果没有父亲的应允，那两人又怎么可能猖狂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永殷再次睁开眼睛时，神色已然和刚刚完全不同。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只是让他坐以待毙，等着某天被他们用什么借口，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罢了。

　　他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因为要为母亲守孝三年，永殷苦苦等到现在，只要过了今年，他就可以踏出这个偏院！

　　永殷作了个深呼吸，冰凉刺骨的寒风被他吸进肺里，引得一阵咳嗽。

　　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他。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屋里亮起了一簇烛火。

　　丫鬟在屋里坐立难安，总是走到了门口，却又怕着引火上身，如此来回反复，倒是外面天色先暗了。

　　永殷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反正她和其他人都一样，最后也只能变成永谙永韶的帮手，不过前几个都“不小心”替他们担了祸，被送去充营。

　　而这一个恐怕也会步之前那些人的后尘罢了。

　　他缓缓地动了动脖子，头顶的雪跟着晃动了一下，噗地往地上砸去。

　　同时，井口处也传来一声“噗——”的声音。

　　他猛得打起了精神，拧着眉头偏头去看。

　　院子里的井口忘了关上，不知道是不是雪掉进去，永殷只看了一眼便转了回去。

　　反正也和他没有关系。

　　正这么想着，倏然间。

　　一团雪团朝着永殷冻红的脖颈飞去。

　　他被砸了个透心凉，本堪堪维持的意识差点被砸得零碎。

　　永殷急忙将身上的雪抖下去，抬手摸到后颈一片湿凉，一股麻意也泛上了心头。

　　这院子里只有他和那个丫鬟两个人，怎么会有雪团？

　　莫不是永谙和永韶又返回来捉弄他？

　　可是这院子也不过一个出入口，他们可是自己亲眼送出去的，难道是翻墙？

　　他缓缓地转过身，后背因为雪团融化而洇出了一大团的湿迹，被风一吹，差点冻得他跳起来。

　　院子里有一颗参天大树，按着刚刚他们砸过来的方向，应该是在树上朝着他砸的。

　　所以永殷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树枝。

　　可这一看，他愣住了。

　　树上坐着的不是永韶，也不是永谙。

　　是一个长相很灵巧的小男孩。

　　——

　　锦苏是只锦鲤。

　　一只非常可爱的锦鲤。

　　他依稀记得自己本来只是生存在湖里吃喝玩乐的普通锦鲤，某天不知道从哪里飞下来一颗小珠子，他好奇地吃了下去后，竟然开了灵识。

　　之后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记忆不再只有一弹指时间，他也能够和山间其他的灵交流，渐渐成为了那里最受宠爱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湖边的小树苗长成了苍天大树，到孤树终成林，世间渐渐有了烟火气。

　　锦苏十年如一日地在这一隅天地间生存，渐渐开始不满足。

　　直到有一天，两个姑娘停在湖边歇脚，谈起了百城繁华似锦，谈起了美人如云，纸醉金迷。

　　锦苏心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石头缝里仰头看。

　　一红衣姑娘道:“我们此去百城，如果运气好的话，便还能见到那个永殷殿下一面。他今年正是守孝第三年末，也不知道要进哪个学堂，真希望他能到公瑜堂里来，这样我也能经常看到他了。”

　　她的情绪随着话越发激动，小脸绯红一片，听得绿衣姑娘也兀生向往，不由得抱住双手作幻想状。

　　“听闻永殷殿下长相惊为天人，又不常出现，上次他娘亲下葬我没能赶上看他一面，现在后悔至极，只希望这次待在百城，能够看看这让你们魂牵梦萦的人儿到底长什么样子！”

　　锦苏眨动着眼睛。

　　惊为天人，魂牵梦萦？锦苏虽然听不太懂，但听起来倒像是把人往天上夸，他平时也被称为最好看的锦鲤，也不知道和这个永殷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他摇了两下鱼尾，继续往下听。

　　“只是到时候，你的魂也会被他勾了去了。你要做好准备才是，他的那张脸画师的笔都绘不出一二来，不然怎么会有‘百城一郎不得有像’这样的说法？”

　　“我以为这句话是讽他，怎么？原来是夸吗？”绿衣姑娘迷茫问。

　　红衣姑娘边说着，抬起葱指往绿衣姑娘鼻头一刮，笑道:“一郎指的是永殷殿下，而不得有像便是不得有画像，因为他们觉得不管是画技再如何高超的画师，都画不出他一丁点的好来。基本是空有皮囊而神韵不够。不管谁画了都会遭到其他人的嘲讽拒绝，容易引起祸端。因此便流出了这样的话来。”

　　绿衣姑娘这才明了，她点点头:“那我可真是羡慕的紧了，你们都有幸见过他，我们这些没有见过的，也就只能胡乱地想了。”

　　锦苏也跟着点点头。

　　不知道他和那个永殷殿下比起来，谁更好看一点呢？

　　虽然锦苏在万灵间也有相当的盛誉，但他听久了也就麻木了，乍一听人间还有这样奇妙的人，想要比量的心思就压不下去了。

　　“你放心，他一定会出现的。”

　　绿衣姑娘“嗯”了一声:“永殷殿下那么好看，那他两个兄弟如何？”

　　红衣姑娘轻轻地摇摇头，看了眼四周，抬手挡住薄唇，压低了声音:“他们两人啊，虽然容貌也算俊美，可是完全比不上永殷殿下。只要有永殷殿下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只会存在在永殷殿下身上。这话不能在百城说，否则以他们两人的脾性，咱们就遭殃了。”

　　绿衣姑娘凝重地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又讲了些儿女家常，如果她们有心垂头看向湖底，便能看到一只红白相缀的锦鲤趴在石头间，正认真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也因为这个意外知道的事情，锦苏萌生了要过来看看的想法。

　　当然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那些灵知道的，如果知道了这个事情，凭着他们对人的厌恶，肯定不会让锦苏有一丁点想离开的念头的。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一干商队经过湖边，锦苏化成人型溜了进去，和他们到了百城。

　　他第一次来到烟火地，新奇的东西一下子占据了他整颗心脏，什么东西都让他好奇，什么吃的他都想尝一遍——

　　当然，除了鱼。

　　等他终于想起来了要来见永殷，已经是一个月后。

　　锦苏吃饱喝足，翻墙上树，便看到了现在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