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Case04. 壶里的金鱼姬 (4) ...
-
《乱步的至屑情人》
文/系田
“银不见了。”
芥川龙之介说着,苍白的脸庞因急切浮上红晕。
他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嗯,我猜到了。”
不如说在看到芥川的那刻,他就有所预感。
甚至连嫌犯的人选都已经大致确定。
但谨慎起见,还是去案发的现场勘探下好了。
“事不宜迟,麻烦你带我去银小姐出现的最后场所吧。”
“嗯。”
芥川低低应了声,大步流星朝前走。
过了会儿,男人没听见跟随的脚步声,心急如焚地回头才发现乱步仍在原地,扶着腰行动艰难的模样。
“……”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乱步尴尬一笑:
“芥川君,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芥川自然二话没说感到乱步身边。他打量着名侦探那双似乎站都站不稳的腿,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爬上心头。
江户川乱步昨晚干什么去了?
*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银租住的小公寓。
八叠大的空间内别说是花里胡哨的装饰,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啧啧称奇,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房间更有“少女气息”。
毕竟床头还摆着只让鬼舞辻深恶痛绝的“公主超人”玩偶。
啧。
想到无惨,乱步的表情一瞬间扭曲。
“……乱步先生有什么思绪吗?”
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的芥川小心翼翼地问。
哎呀,走神了。
乱步装腔作势地摆弄脑袋上的贝雷帽,咳嗽一声:
“咳,当然,当然。”
他锐利的目光很快锁定榻榻米上那一小块深色/区域。
“根据房间的布局,银小姐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这里却有一块水渍,就显得不太合理了。”
所以,嫌犯果然是……
乱步想起展馆内那条徜徉在壶内,诡异的金鱼,不禁抖了抖。
比起昭然若揭的犯人,让名侦探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银小姐的暗杀技术在港口Mafia排得上名号吗?”
他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一边环顾四周。
龙之介沉默片刻,似乎在尽可能客观地评价。
“……当然。”
简单两个字,哪怕用平缓的口吻说出,其中对妹妹的骄傲依旧不言而喻。
乱步皱了皱眉。
芥川龙之介,对己对人都高标准严要求。
银在展馆内出刀的手势之快也佐证了这点。
但……
这就是让乱步倍感棘手之处。
因为,房间内居然找不到一点儿打斗的痕迹。
合理排除银被下药的猜测后,仅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
“看来,对方的实力远在银之上。”
芥川龙之介故作镇定地说,喉结不经意滚动却让他的忧虑显露无疑。
江户川乱步不擅长安慰别人。
他抿了抿唇,压抑想叹气的冲动,轻拍芥川的肩膀。
“我已经知道了嫌犯,今晚就行动吧。”
“今晚?”芥川闻言握紧拳头,周身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杀意。
“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就相信我好了。”
当然是因为大白天见鬼有难度啦。
*
告别芥川后,乱步慢吞吞爬到武侦所在楼层。
还没进门,一片欢声笑语灌入耳内。
名侦探祖母绿的眼眸微眯,唇角上扬出“尽在掌握”的弧度。
好家伙,猎物总是自动送上门。
乱步深吸口气,笑容满面地推门而入。
“早上好呀。”
“乱步先生,你今天来晚了。”
说话的国木田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头,郑重其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乱步瞥了眼墙上的时钟。
刚过九点半而已。
该死的鬼舞辻无惨,让他理所当然的迟到成了罪过。
他努努嘴,看向被众人簇拥的来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柄金色铁扇,随主人手腕的翻动,其上的莲华纹栩栩如生。
嗯,就像那条诡异的金鱼。
“童磨先生又来了?最近教内比较清闲吗?”
他半真半假地玩笑。
童磨,传说中的极乐教祖,当然又站在太宰治的附近。
“啊,乱步先生。你好像满头大汗,外面很热吗?”
不,他满头大汗和天气没关系。
纯粹是爬楼让今天双腿颤抖的他感到生不如死,罢了。
太宰治睁开假寐的眼,十分嫌弃般:
“乱步先生说得对,你可以走了。”
“……连太宰都……”
童磨以扇掩唇,七彩的琉璃眸中流露出一股造作的忧愁。
他弯腰扯了扯躺在沙发上的,太宰的袖子。
“好心的太宰,不如你代我去聆听教徒的烦恼。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啦。”
“好呀。”
太宰睨着搭在他绷带上的手指。
“如果不介意我让你的教徒陪我殉情的话,对了我记得你的教徒里有很多美丽的女性,对吧?”
太宰治说着说着,似乎来了劲,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休想。”
童磨状似无意地一拉,太宰的绷带顺势散落。
而始作俑者却挂着胜利的笑容,趿着木屐摇摇摆摆地走了。
名侦探和走到门口的教祖擦身而过,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几秒,了然一笑。
“乱步先生,伤口愈合了吗?”
“……”
伤口当然愈合了。
这次,江户川乱步需要掩盖的,是别的东西。
没得到回答,童磨也不恼,轻摇金扇踏出侦探社的大门。
*
名侦探找了个下楼买咖啡的借口,在童磨的身影消失前追上了他。
“乱步先生,有事吗?”
教祖精致的五官覆满疑惑。
“谢谢你送的展览票,就是昨天我们一起去的那个。”
“……”
童磨一时没有说话,他眸光微动,唇角戒备地抿成了一条线。
乱步见状轻笑:
“不必惊讶,童磨先生。情侣间总是要多些坦诚。”
他仰起脖子,有意无意地展示那条草莓邦迪。
“其实,我有个请求。”
“……什么?”
“我朋友的妹妹似乎被你的艺术家同事抓走了,能麻烦你帮忙带回来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
乱步若无其事笑了笑:
“不帮也可以,但我或许会不小心和太宰透露阁下的身份噢。”
“……你威胁我?”
从极乐教祖的身上蓦然迸发的杀意,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
可江户川乱步连堂堂鬼王都不怕,怎么会怕他的下属呢。
“怎么样?”(笑眯眯)
“哼。”
回应乱步的是童磨甩手而去时,经过身边一阵冷飕飕的风。
*
暮色四合。
以身体不适为由的乱步晃到自家公寓前。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警觉。
乱步刚准备掏钥匙,那门像是有意识般自动开了。
出现在视野内的是鬼舞辻无惨鬼气森森的脸。
“你回来了。”
无惨挑唇一笑,不等乱步反应,就强硬地拽着他的手腕进去。
啪嗒—
门在身后发出悲鸣。
这似乎昭示着某种不幸。
果然是不幸,相当不幸。
饶是乱步看过许多凶案现场,在面对布满血污的客厅时,仍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你……你干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童磨的头颅在地板上蠕动。
“你好呀,乱步先生。我们又见面啦。”
“……”
哪怕之前见识过一次,但断头鬼说话的情景还是……
过于猎奇了。
乱步俯身作势呕吐,尽管什么都没吐出,但心里却获得不小的慰藉。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贝雷帽,紧攥在手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无惨?”
“啊,因为我……”
“我没跟你说话。”
江户川乱步狠瞪了童磨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鬼舞辻无惨是在一刹那靠近的。
快得乱步都没看清他的步伐,等意识过来,男人微凉的手已经在脸上流连。
“这个家伙告诉我,你准备背着我做一些事。我可不能容忍别人在我面前嚼你的舌根。”
无惨的手顺着乱步的下颚线慢慢滑到脖子。
这儿是人类的命门。
既可以被充满爱意地抚摸,也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掐至断气。
江户川乱步没有反抗,仿佛为了方便无惨般,微微仰起了头。
“……”
他目睹鬼王泛着红光的眸随着自己滚动的喉结暗了暗。
他笑了。
“滚出去!”
他听见无惨控制不住地怒吼道。
“啊~童磨知道了,童磨这就告退。”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越过鬼舞辻的肩膀,看见极乐教祖以最快的速度安好断臂残肢,开窗一跃而出。
“……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不会死吗?”
无惨没有说话,脚步一再逼近,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鬼王凶神恶煞地盯住无惨,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乱步暗自叹了口气。
残虐的,又对血腥味敏感的家伙真是不好对付。
名侦探被迫连连后退,退无可退,直到后背猛地撞上门把,激起一声痛呼。
“嘶—”
鬼舞辻无动于衷,唇上还有残酷的笑意。
“这就是你引诱我的代价。”
“……是的,是的。”
乱步的坦率让无惨惊讶地挑了挑眉,那标志性的红瞳中流光溢彩。
名侦探可太熟悉这段剧情了。
昨天不是刚刚经历过吗?
关键是,他不想再重蹈一遍覆辙。
人生呀,爱情呀,总归要有些新鲜感。
阳光灼烧着厚重的窗帘。
他故意咬了咬唇,无辜又为难。
伴随一声稍纵即逝的急促呼吸,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牢牢地压在门上。
江户川乱步看准时机,扭动门把。
啪—
他低头给鬼舞辻无惨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接着往后仰倒翻了出去。
滚烫的阳光炙烤背脊,乱步拍拍腿上的灰尘,敏捷地站起。
“亲爱的—”
他朝门里踌躇不前的无惨眨了眨眼睛。
“麻烦你打扫一下噢,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吐了吐舌头,啪嗒关上门。
生怕被抓进去教训一顿,江户川乱步忙不迭地离开。
跑了很远,仿佛还能感觉到走廊尽头那充满怨念的眼神。
哎呀,等会儿回来估计会很惨吧?
要不还是随便在谁那里借宿一下好了。
乱步漫无边际地想着,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啊,鬼知道他刚才快窒息了。
*
江户川乱步晃悠到名为“隐”的酒吧。
他没有佩戴面具,堂而皇之地进门,环视四周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遂挑了个吧台靠边的位置坐下。
“一杯威士忌,谢谢。”
“好的!”
吧台的酒保勤快地接了单。
“你的书看完了吗?《消失的尸体》。”
“现在谁还看那个啊。都去看被诅咒的玉壶啦。”
酒保愤愤不平地抬头:
“不是我说,电子票也太少了。饥饿营销吗?我敢保证什么诅咒的玉壶,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乱步耸耸肩,心想这可说不准。
他庆幸谷崎直美和润一郎没有去参观这个无聊的展览。
否则说不定遭殃的就是直美本人了。
名侦探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位点特调柠檬茶的顾客还来吗?”
酒保抬头,古怪地睨了乱步一眼。
“啊,他天天来啊。我还以为两位是朋友呢。您不知道吗?”
“……”
乱步确实不知道。
自从和鬼舞辻无惨同居,为了避人耳目,他鲜少出入这家酒吧。
“那他一般都几点来?”
酒保库苦思冥想一会儿:“十点?”
听到男人的回答,名侦探不由眉头紧蹙。
现在才七点而已。
他不可能在这里枯坐3小时,还让无惨不起疑心。
乱步在手头的便签纸上画了副图。
“既然这样,麻烦您今晚把这东西转交给他。”
酒保接过,端详一阵,很快喜笑颜开:
“天哪,是久违的暗号啊。”
他激动地搓搓手,对乱步敬个滑稽的礼。
“保证完成任务,首长。啊不对,您是名侦探乱步先生,对吧?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您,那件爆炸案……”
爆炸案……
眼前浮现出片刻前无惨难以自控,动情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志得意满地勾了勾唇。
慢条斯理地喝完小杯威士忌,他看了眼墙上的钟。
距他出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该回去了。
否则某人该等急了。
*
入夜
手推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
昏黄的灯光引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爱火。
“唔—”
江户川乱步似有若无的轻吟,如猫儿的利爪,在无惨心间添上一道不可磨灭的划痕。
“你……去喝酒了?”
愚蠢至极的问题。
乱步口中的酒香能让最自持的贤者都失去理智。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不然呢?本侦探那么怕痛。”
“呵。”
无惨似愉悦似嫌弃,发出声短促的冷哼。
他微敛的红眸中竟也流动着几分虚幻的温柔。
可怜的飞蛾愿意在极致的爱意中展翅迎接毁灭。
醉眼迷离的江户川乱步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他听见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恳求,又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小乱步?”
江户川乱步唇角微勾,如堕入花芯的蜜蜂那般甜蜜地笑了笑。
他说……
等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啊,算了没关系。
酒劲上来了。
他好困。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随便怎么都可以吧?
*
夜深人静。
江户川乱步伸手拦了辆出租。
“麻烦去XXX展览馆。谢谢。”
“好的,麻烦客人系好安全带。”
乱步点头照做,随即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瞥了眼后视镜,只看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街道。
没人跟踪。
非常好。
江户川乱步神秘莫测笑了笑。
抓紧时间在车上补眠。
找不到帮手就只能孤军奋战,待会儿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呀。
*
三十分钟后,江户川乱步站在漆黑的展览馆内。
虽然这儿宣称有严密的保护措施,但对于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而言,也是形同虚设。
他很快就找了“被诅咒玉壶”的所在。
江户川乱步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夸张地喟叹:
“哇,这叫什么艺术品?”
静谧。
偌大空间内的静谧引人胆寒。
“啧。”
江户川乱步不耐烦地啧了记嘴,深吸口气:
“这些壶都太恶~心~了。”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闷响。
扑通。
紧接着,一阵裹挟腥臭的风如凌厉的箭擦过乱步的脸庞。
翻倒在地的壶中缓缓冒出缕青烟。
他像是个试图挣脱枷锁的人,不断扭曲身体,期间还发出痛苦的嚎叫。
江户川乱步站在原地使劲揉了揉眼睛,观摩。
等待长过一个世纪。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一把时,那家伙终于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一张惊愕的,五官倒错的脸在乱步眼前放大。
“你,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