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Case04. 壶里的金鱼姬 (1) ...
-
《乱步的至屑情人》
文/系田
翌日,七点
睡意朦胧的乱步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面包。
面包是无惨用黄油现烤的,金黄酥脆,芳香四溢。
照理是让人食指大动的早餐,乱步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死死地盯住无惨的后背,势要灼出个窟窿似的。
“请问,你们电视台到底什么时候复工?”
他,江户川乱步,身为武侦的顶梁柱被社长特批不用准时打卡。
可自从这家伙搬回来之后,每天雷打不动,六点半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天理何在啊!他受不了啦!
鬼舞辻无惨对他内心的哀嚎置若罔闻。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名侦探沙哑的嗓音里夹杂愠怒,像是个随时在暴走边缘的松鼠。
“你是在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无惨转身,标志性的红瞳微微敛起,唇边一抹阴冷的笑容。
“这难道不是怪你没发现第二枚炸弹吗?”
他旧事重提。
一张嘴就击破名侦探脆弱的心理防线。
“……我不吃了。”
乱步一甩手站起来,抽出张餐巾纸泄愤般地擦嘴。
没多久,他嘴唇边缘的皮肤都红通通的了。
无惨慢条斯理睨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坐下,把牛奶喝了。”
“不喝,你该不会认为我现在还能长高吧?”
他都26了,早过了生长发育的年纪。
“呵,所以你从我这里拿个帽子还要踮脚。真够丢人的。”
“……”
乱步气鼓鼓地把盘中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进食时的仓鼠。
正在这时,被他当作背景音的电视里传出了播报新闻的声音。
[“壶里的金鱼姬”艺术展今日在东京都开幕。据悉,零点首批2000张电子票一上线,即刻售罄。接下来,让本台……]
“无聊。”
“无聊。”
乱步和无惨异口同声地说。
名侦探转头,嘲讽地抬了抬眉:
“你不是最喜欢看展?”
“是,但和我讨厌这个展览有什么冲突吗?”
乱步看他抗拒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将信将疑地问:
“你该不会正好认识办展的人吧?”
无惨冰冷的视线幽幽探过来。
“干什么,你想去?”
“不。”他耸耸肩:“我对人多的场合没兴趣。”
炙热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耀在乱步的背上,他的唇上慢慢绽放一丝笑容。
“你今天不送我对吧?那我让阿敦来接。”
“等你喝完牛奶,他就该到了。”
“?”
“在你赖床的时候,我就联系过他了。”
无惨的视线落在乱步手边那杯原封不动的牛奶上,他擦了擦指尖的水,慢条斯理地说:
“但你不喝完牛奶,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
*
片刻后,面目狰狞的乱步出现在门口,唇边还残留着牛奶渍。
“呃,早上好乱步先生。”
即使是中岛敦这样的半天然系,也能明显感觉江户川乱步的怒火。
不用说,又是和月彦先生吵架的结果。
说到底,为什么乱步先生会和一个危险系数爆表的非人类同居也是未解之谜。
中岛敦自觉没法参透其中奥秘,遂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那么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乱步充血的眼睛睨着他,抿抿唇,不置一词经过他身旁,顺手帮他拉起耷拉在腰部的肩带。
“啊,多,多谢乱步先生。我这条背带裤好像不是很合身……”
中岛敦局促地搓了搓手,鞠躬。
没人睬他,江户川乱步早就自顾自走远了。
“……那我们就告辞了……”
中岛敦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对空荡荡的玄关说。
呼,还好今天没见到月彦先生。
实力差距太大了,每次他一靠近就觉得呼吸困难。
“等等。”
阴冷的声音像是森林间的薄雾,不经意追赶而至。
“……您还有什么事吗,月彦先生。”
“江户川乱步的东西忘带了。”
鬼王面无表情地把一柄透明的塑料伞递过去。
“呃,谢,谢谢。我帮前辈带着。”
中岛敦忙不迭转身欲逃,左脚还没迈出一步,听见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衣服不合身最好换掉,免得老是麻烦别人。”
“……”
*
电车里,江户川乱步絮絮叨叨。
“下雨?怎么可能下雨?阿敦,你看看这艳阳高照的天。”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透明伞放进包里。
“我还是自己拿吧,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
中岛敦连连摆手,一不留神就被身旁的人挤得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搀着乱步的胳臂站稳了,少年白皙的脸都被可爱的红晕占据。
“不好意思,乱步先生。对了,说起来,您听说今天开幕的展览了吗?‘壶里的金鱼姬’。”
一说到这个展览,名侦探又不免想起早晨关于喝牛奶的争执。
他神情恹恹:“知道,怎么了吗?”
“啊,那个。听说这个展览特别热门,我本来想去凑凑热闹,可票子卖光了……”
“是吗?”
无惨那家伙好像认识开展的艺术家。
“你真想去?”
江户川乱步慵懒地抬起碧绿色的眼眸问道。
“是啊,乱步先生能弄到票吗?”
少年跃跃欲试,肩上的细带因他大幅的动作再次滑落。
“大概吧,月彦有渠道。”
“……那……还是,算了吧。”
他突然就不想去了。
*
同时,乱步公寓
无惨背着手凝望从屋檐滑落的雨滴。
“你有什么事吗,童磨?”
玻璃窗映照出鬼王眉宇间突起的峰峦。
他讨厌属下不经传召擅自现身。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可能会……
童磨摇着金扇遮住薄唇,七彩的琉璃眸中笑意涌动。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两张纸。
“无惨大人,您听说了玉壶的艺术展吗?”
“你想说什么?”
“他特地给您准备了两张票,说是恭候您的大驾。”
无惨捏着拳头,像老旧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咯吱声响彻客厅。
“告诉他,有这种时间不如好好替我找找青之彼岸花的下落。如果下个月没有消息,我会当众劈了他的头。”
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
“……是。”
童磨匍匐于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笑容却丝毫不变。
“那这两张票属下就撕了吧。太可惜了,我听教徒说去那里约会好像挺不错的。所以我把另一张票给了最近感兴趣的某人。”
“约会?”
无惨红眸微敛。
“你居然会喜欢上人类?”
童磨斗胆抬头,常年悲天悯人的瞳仁写满疑惑。
“喜欢是什么?”他真诚反问。
“……留下你的票,滚出去。”
“……是,童磨告退。”
把容纳250人的极乐教经营得如火如荼的童磨不懂,为什么领导莫名其妙就怒了。
算了,大人总是这么阴晴不定,他都习惯了。
童磨理了理和服的下摆,正要隐身,无惨蓦地叫住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容忍你胡言乱语吗?”
“?”
“因为,把你大卸八块会弄脏我家。”
打扫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
乱步和中岛刚出电车,就下起了磅礴大雨。
两人并肩挤在那把小小的透明伞下,勉强躲过了变成落汤鸡的命运。
中岛一边悄悄把伞往乱步那边斜,一边啧啧称奇:
“还好月彦先生有准备。不过,我明明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啊?难道月彦先生在这方面也比较敏锐吗?”
“……闭嘴。”
江户川乱步闷闷不乐。
任何让他意识到无惨优于自己的地方都能瞬间破坏他美好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进武侦大楼。
中岛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小声打了个喷嚏。
两人还没走到侦探社门口,里头火热的讨论争先恐后涌入耳朵。
是谷崎直美的声音。
“你们抢到那个玉壶展的票子没有?”
乱步和中岛对视一眼,看后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
他推门而入。
“早。”
打招呼的声音也因为下雨天低沉少许。
“早上好,乱步先生。早上好,阿敦。外面下雨了,直美给你们端杯热茶,怎么样?”
“谢谢直美(小姐)。”
江户川乱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托腮昏昏欲睡。
过了五分钟,伏案奋笔疾书的国木田从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抬头。
他托托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瞥了眼墙上的钟,转向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最近来得越来越早了。”
“……”
乱步没接口。
国木田这家伙过于一本正经,以至于他无法判断这句话是赞叹还是嘲讽。
思索间,谷崎直美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靠近。
“乱步先生,您的茶。”
“多谢。”
虽然他认为这种倾盆大雨的天气,不会有人上门咨询。领着工资睡觉也挺爽的。
“直美直美,我也想要一杯。”
江户川乱步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当然是谷崎润一郎。
整个侦探社,除了他没有人会用这么可怜巴巴的口吻和直美说话。
只见橘发的少年趴在桌上,眼下惨不忍睹的乌青让他可以直接cos某国的国宝。
“想得美!”
直美转身,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差点打翻乱步手里的热茶。
“……又发生了什么吗?”
天地良心,乱步不是真心想知道,只是碍于润一郎求救的视线罢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刚说出口,直美就猛地抱住他的胳臂,倾诉欲爆棚。
“乱步先生,你听直美说呀。昨天那个家伙说要给直美买玉壶展的票,所以直美就安心地睡过去了咯。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乱步略一沉吟:“润一郎也睡过去了?”
“是的!”
谷崎直美愤怒地直跺脚。
乱步瞧那微微震颤的地面,不由担心楼下的邻居会不会稍后就上门投诉。
“不过看在润一郎也熬夜很久的份上,直美就原谅他吧?”
毕竟听说这位同僚的睡觉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
几人正僵持不下,国木田用他暗藏愤怒的声音说:
“太宰治又迟到了,居然敢比乱步先生到得更晚。”
乱步:“……”
所以说,国木田刚才确实是在嘲讽他吗?
下一秒,太宰治踏着话语的尾音推门而入。
“早上好,各位~”
国木田:“已经快中午了。”
此时,时钟的指针指向9:50。
乱步:“太宰,难道你今早又去实践什么新的死亡方法了吗?”
太宰治闻言笑开,隔着乱步那张乱糟糟的办公桌与他对望。
“那倒没有。不过,我即将收获新的自杀灵感。”
他说完甩了甩手上的纸质票。
谷崎直美眯眼看了看,三步并两步冲上去。
“太宰先生,这不是“玉壶”的展览票吗?你怎么会有?还是纸质的?”
“噢~童磨给的。”
“童磨?”
乱步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穿和服,手持折扇,唇角带笑,悠然自得的男人。
简而言之,是和鬼舞辻无惨截然不同的存在。
直美没有说话,眼里满溢的恳切说明了所有。
乱步毫不怀疑,此情此景,她只缺一方咬在嘴里的手帕。
“直美想要吗?”
太宰治善意提问,声线清朗。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只有一张噢。”
他拧着眉,眼尾遗憾,唇角带笑。
“……”
谷崎直美的眼中轮番上演各种情绪。
渴望,挣扎和焦灼。
沉默随着时间蔓延。
直至她美丽的黑眸归于沉寂。
女孩低下头,沮丧又坚定:
“算了,如果不能和我家的废物兄长一起去,那我还是不去了!”
说罢,她转身跑进茶水间,只留给众人一个倔强的背影。
一阵风刮过,座位上萎靡不振的润一郎消失无踪。
中岛:“感人至深的兄妹情。”
国木田:“直美是个好姑娘。”
乱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太宰,你再度化解了谷崎兄妹的矛盾。”
虽然这种事每天都可能发生十来次吧。
太宰不置可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艺术展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的模样像极了真壁诚离奇死亡那阵。
跟风吗?
太宰治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撑着后脑勺。
“乱步先生没听说吗?‘被诅咒的玉壶’,多么诡谲呵。我认为受诅咒而死必定会留名青史吧?”
“……”
*
晚餐时间
江户川乱步和无惨相对而坐,新闻里依旧播放着开展第一天人满为患的盛况。
名侦探咬着筷子,回想起侦探社的交谈。
“欸,无惨。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开展的人啊?”
鬼王停下夹菜的动作,神情淡漠:
“你想干什么?”
“嗯……”乱步难得欲言又止:“算了,没事。”
让他开口求百合子帮忙真是难于登天。
无惨打量了他会儿,一声不吭走进卧室。
没多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两张乱步似曾相识的纸质票。
“你要去?”
“你果然认识对方?”
“我问你要不要去?”
“反正我们对这种展览都不是很有兴趣,正好我有个同事想去……”
话未结束,江户川乱步探身越过半张桌子。
他的手刚触到两张弥足珍贵的票子,就被鬼舞辻无惨用力按住。
“嘶—”
名侦探痛呼出声。
他目睹怪异的愉悦感渐渐爬上无惨的眼角眉梢,不一会儿就连那双常年裹挟怒意的红瞳都浸润了笑意。
鬼王凑近他,直到毛细血管也清晰可见的距离,一字一顿地说:
“江户川乱步,你这个人真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我……朋友亲自送来的票,如果转给了其他人,他会怎么想?”
实际上,无论他怎么处理这两张垃圾,玉壶都不敢有微词。
不过无惨可不打算全盘托出。
江户川其人,智商极高,但社交技巧近乎于零。
但凡涉及此领域,多半变得笨嘴拙舌。
“松手。”他干巴巴地说。
洒在脸上,属于鬼舞辻的呼吸让他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呵。”
无惨轻而易举从他手下抽走了门票。
“本周日,和我一起去。”
他不容置疑地说。
“为什么不找别人呢?你的那些同事不也休息吗?”
乱步兀自数着碗里的饭粒。
“接下来一周,你可以睡到八点半再去上班。”
乱步目光微动:“让我考虑下。”
“……我不再逼你喝牛奶。”
“!”
他猛地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祖母绿的眼眸倒映流光溢彩。
“真的吗!那本侦探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好了。”
“嗯,反正你也长不高了。”
“……”
可恶!
*
约会如期而至。
如鬼舞辻所料,是个阴云密布的好天气。
他拖着睡眼惺忪的乱步来到场馆。
因为之前爆炸案的缘故,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们俩,一路上收获无数指指点点。
鬼王大人心情不佳,当看到挽着自己胳臂一滩烂泥似的乱步,身体里翻滚的怒火就更汹涌了。
他无视排队的长龙,直接走到最前头。
一出示票子,工作人员就点头哈腰恭敬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他可能会让玉壶那个蠢货死无葬身之地。
“醒醒,江户川乱步。”
无惨一掌拍在名侦探光亮的脑门上。
视线无意间瞥到肩膀晶亮的液体。
“……”
乱步不情不愿地睁眼,入目所及是形态各异的壶。
贴着鱼鳔的,看似用鱼骨制成的。
无一例外让他由衷产生了恶心感。
乱步低声嘟囔着:“这算哪门子的艺术?”
只言片语落进无惨的耳朵,他倍感赞同。
100多年间,鬼舞辻从没能理解玉壶的品味。
没成想,到了现代这家伙居然成为鼎鼎大名的艺术家。
可见人类中,脑回路不正常的也不在少数。
哼。
尽管如此,他依旧恶狠狠瞪了乱步一眼,警告:
“闭上你的嘴。”
“噢……”
乱步不服气地朝无惨皱了皱鼻翼。
正在这时,脚步声从两人身后临近。
“哦呀,果然是乱步先生。”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随口应道,仿佛早就料定会在这儿碰上他似的。
“还有童磨先生,上次在医院谢谢你来看我。”
童磨轻摇金扇,看上去比平日更加和善。
至少眼中淡薄疏离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
“这位是……?”
“噢,月彦。最近在我家白吃白住。”
无惨伸出手:“初次见面。”
极乐教主似笑非笑:“初次见面,童磨。”
江户川乱步探究的视线在两人间梭巡。
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涌上心头。
难道童磨没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视频里见过月彦吗?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这么巧,你们也没有排队?”
童磨:“既然碰见了,不如一起参观吧?”
乱步和太宰自然没有异议,无惨沉默片刻也选择同意。
只不过,名侦探下意识觉得他正隐忍着不明原因的怒火罢了。
四人径直走向传说中“被诅咒的玉壶”。
那儿早就挤了一圈人,任江户川乱步怎么踮脚也看不清玉壶的真面目。
“啧。所以我讨厌人多的场合。”
他愤愤不平地说。
话音刚落,前面一个穿黑披风的男人转过头,平静的目光在看清四人后泛起波澜。
和他冷酷外表格格不入的红晕很快涌上双颊。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
“太……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