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伴澄（江橙）》林子没有树

90、生死未卜

　　随江澄前来的弟子修为大抵不怎么出众，我跳窗出去时，未惊动他一人，轻松绕开值守的弟子，出了院子。
　　本也不想惊动金家的守卫，只是走了一小段路程，我偷偷摸摸的行为很快引起金家守卫的注意。
　　上来盘问的侍女笑意盈盈，训练有素，“姑娘是去寻少夫人吗，可需要我等可以带路？”
　　总算明白江澄先前说要安排人送我出去是何意。
　　“不必，只是习惯这个时辰出来散散步！”
　　看样子顶着江家人的身份又不惊动金光瑶悄无声息地离开，并非易事。
　　无奈之下，我只得原路返回。
　　拽着裙角蹲在人家窗台上，一抬头，刚好撞到屋子主人戒备的目光，默默对视一瞬，正当我想冲过去赶在他开口喊人之前将人制住。
　　就见虞大夫淡定的执笔沾了些墨水，继续低头伏案，写写画画。桌前的烛光微闪，灯火明亮，纷乱的纸张铺了满桌面。
　　被他如此淡定的表现震了一瞬，我紧崩的神经一松，干脆也慢慢跳了进去，安静的寻了个角落的凳子，缩上去。
　　默默等了会儿，见他埋头在案奋笔疾书丝毫没有要停笔的迹象，我便有些坐不住了，清了清喉咙，直接道明来意，“我想请你帮我离开金家！”
　　虽然隔了大半间的屋子，但我说话的声音却并不微弱。虞大夫像完全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跳窗进来时，他分了个警惕的眼神过来，我一个大活人在他房间坐这许久，可能对他来说，还不如桌上的蜡烛有意义。
　　“这里的守卫太多，我自己偷偷出去既麻烦又浪费灵力，你在金家做大夫，一定有办法让我悄悄离开，求你帮帮忙！”
　　烛火跳跃，忽明忽暗。
　　虞大夫眼都未抬，语气淡淡，“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除了你，我没其他选项了！
　　“如果你不帮我……”撂狠话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说了一半，我居然心虚到卡壳。
　　“不帮又如何？”
　　“明日一早，江宗主的未来夫人衣衫不整的从你房间出去的消息可能会传遍金家——”
　　话音刚落，啪一声脆响。
　　他手中捏的毛笔猛的拍在桌面上，墨水四溅，虞大夫扫过来的眼神也如同浸了墨水，黑沉沉带着恼火。
　　这么污蔑叔叔辈的大夫，给他泼脏水，毁他清名，我也是有几分心虚的。顶着他怒火四射的目光，我瑟缩着弱弱道，“我现在就要走！”
　　其实我来找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胖大夫他姓虞，他给我的感觉莫名很像虞小七。直觉就是他一定会帮我！
　　仔细用手帕擦掉手上溅到的墨水，胖大夫才绕开桌子，踱步走来。最后在我面前站定，语气非常不善，质问道，“药呢，用江澄身上了？”
　　整个人被巨大的黑影笼罩，我仰头看了一眼，乌漆抹黑也看不清什么表情，便直接老实巴交的点点头，“恩。”
　　虞大夫顿了下，突然伸手，两指轻合，指尖点在我下颌处轻轻往左拨动。
　　我偏着脸，整个人直接呆住了。反应过来，猛得一把拍掉他的手，人差点恨不能缩进椅子缝里去，震惊到磕磕巴巴，“你，你做什么？”
　　幸好我还牢牢记得这大夫的修为底子几乎为零，控制着没有一脚踹出去，若是刚刚没控制住，一脚下去，人可能会马上前往西天。
　　胖大夫淡定的收回手，转身又回了桌边，边整理桌面上的纸张，边平静的吩咐，“去背药箱。”
　　“噢——”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他的药箱就大咧咧地扔在门口的桌子上。
　　我颠颠的跑过去拎起药箱，随口道，“你同意帮忙啦？”
　　正要往身上背，后面传来胖大夫若有若无的感慨叹息，“自古红颜多薄情……”
　　这叔是脑补了什么玩意？我一头黑线，等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我伸手去开门。
　　“等一下！”
　　听到一声低喝，我立即停了手，紧张的回头，有几分疑惑。
　　虞大夫塞给我团软塔塔的东西，“戴上。”
　　“是什么？”类似软胶，展开后有鼻子有眼像是张面具。我举着薄如皮肤晶莹透亮的面具犹豫不决，“这，不会就是人皮面具！！”
　　胖大夫扫了我一眼，凉凉道，“树皮制的。”
　　树皮！我松了口气，贴在脸上竟然意外的服帖，我摸着温温热热跟人脸几乎无差的面具，感慨道，“好厉害，树皮做的面具，摸上去跟真脸好像没什么区别！”
　　虞大夫见怪不怪，摆摆手，“走吧。”说着推门出去，大摇大摆，直奔金氏大门。
　　还是虞大夫的脸好使，路上连个拦人的侍卫都没有，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金氏。
　　兰陵城我不熟悉，紧跟在虞大夫身后，穿过好几条熙攘热闹的大街。等他停下脚步时，已经站到了个偏僻的路口。
　　“直走便是城门。”丢下这句话，虞大夫转身就走。
　　“大夫等下——”我忙冲过去拦下他，“虞大夫，其实我有个朋友也姓虞，她刚好也是学医的，等我这几日回去，便叫她到您的医馆帮忙，报答您这几日的恩情！”
　　虞大夫胖胖的脸上，眼睛渐渐睁大，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
　　这大夫身材滚圆，五官挤作一团，看不出来到底跟虞小七长得有几分像，但他个头高大，面目平和，想来年青时也是个帅哥。
　　帅哥一幅看见我就糟心的表情，伸手将我还背在肩上的医箱拎了回去，提步离开。
　　我追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小声交待道，“麻烦您，今晚见过我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他——”
　　否则以江澄眼下的变态性子，十有八九要将人捉住严刑拷打之类的，他绝对做的出来——
　　虞大夫挥挥手，身影快速消失在拐角。
　　……
　　天蒙蒙亮时，我终于赶到夷陵。
　　站在人来人往的陌生街头，我茫然四望，十分想仰天长叹——我根本不知晓魏无羡他在何处？
　　先前，我并未跟江澄过来见过魏无羡，也从未打探过他的住所，以至于现在，连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头绪。
　　“大哥，跟您打听个事，你知道附近闹鬼的山头怎么走么？”
　　虽然路人的回答众说纷纭，但还是在天光大亮时，叫我摸到了设有禁制的山路。
　　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抬手幻化出首乌，张弓搭箭，箭尖直对结界边缘。禁制虽厉害，但一箭下去，足以将它粉碎！
　　层层的禁制将山路隔断，叫人不得寸进，眼看着天色渐晚，破坏掉魏无羡设下的守护结界实在是无奈之举。
　　只怕有心之人趁魏无羡不在闯进去，害了里面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可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又是一刻钟过去。
　　万一魏无羡已经离开夷陵，我再耽误下去，岂不是真的白来一趟？
　　就在我下定决心松手放箭之际，眼前一花，禁制竟突然消失不见。
　　一个熟悉的身影俏生生立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弓箭上时，戒备的掏出了随身武器。
　　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快速卸掉灵力，乌漆抹黑半人高的长弓，顿时如烟云般迅速消散不见。
　　我三两步边靠近，边顺手扯掉脸上的面具，一口气快速解释，“温情，是我，别紧张！我现在有急事找魏无羡，他和温宁呢？”
　　温情还是戒备的退了一步，指间夹着的几根银针，寒光微闪，“你找他们何事？”
　　“我们见过的，在大凡山，我跟江澄还有你，我们一起救过魏无羡——”我指着自己脸很是着急。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温情耐心的又重复一遍。
　　“江澄不放心，叫我陪魏无羡一起去金麟台，”看着温情的反应，我直觉不妙，冲上去捉住她的肩膀急道，“他人呢，走了么？什么时候走的？你弟弟温宁呢？”
　　可能是被我急切的模样感染。
　　温情略一思索，暂时选择了相信我，同样加快语述，“魏无羡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他可是有危险？我随你同去！”
　　一个时辰？已经两个小时了！
　　“不用，我现在立马去追他！你弟弟温宁呢？他也一起去了么？”
　　“阿宁他，在山下卖萝卜。”
　　温宁没一起去就好！
　　我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正了颜色，“温情你听好，事情紧急现在没时间解释。你现在马上，去找温宁，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魏无羡回来之前，保证他一步都不离开你的视线，哪里都不要去！”
　　温情迟疑着没有立即答应，面带疑惑，看模样似乎是还想再问。
　　我当即打断她询问的念头，急切道，“你应该知道江澄是不会害魏无羡的，所以先不要问，马上去找你弟弟，看好他，记着没！”
　　虽有不解，温情还是皱着眉点点头，“我知道了。”
　　跟温情只有数面之缘分，不知她是否是守信之人。但看得出来她为人沉稳，又重情义，应下的事情应当会全力以赴。
　　交待完，一转身我连滚带年爬往山下冲，跑出很远后仍不甚放心，借灵力传声，再三叮嘱，“快去找你弟弟，请务必看好他！”
　　该死的山上，居然还压制灵力！
　　等我看到穷其道的地形，终于明白金光瑶为何会选在这里埋伏！
　　穷其道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横通前后，并且这里是魏无羡去兰陵必经而且是唯一一条路。
　　原本应该埋伏在四周的人，此刻正全部聚在中央那块空块。果不其然，同剧情里描述的一般无二。
　　已经知晓金光瑶计划的二人，依然站在众人中央激烈的，争辩什么，两人神色皆算不得多好看。
　　身着金氏服饰的人杀气腾腾的围了一圈，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散落的羽箭。
　　目光快速在人群中过了一遍，还好温宁不在！
　　眼见着两人突然毫无征兆的动起手来，我一惊，迅速朝众人靠近。
　　魏无羡周身萦绕着浓厚的阴森鬼气，转眼间黑色凝作数把实质一般的锋利长剑，排排攻向金子轩，两人瞬间交手数个来回。
　　这是——他二人提前商量好的？！我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金子轩被攻上前来的黑色击中，连退数步。
　　就在这时，他正后方一金氏弟子模样的人竟突然上前，五指成爪，出手如闪电掏向金子轩心口。
　　“金子轩！”我崩溃地大喊。
　　一瞬间将周身灵力调动到极致，速度发挥到极致向他冲去。
　　金子轩反应已是极快，闻声时，立即本能侧身躲避，回头看向偷袭之人时。
　　温宁的动作也因为那声突如其来的喊声，稍顿片刻，但他曲成爪状的五手已经探进金子轩的后心。
　　来不及犹豫，我本能地扑过去，在温宁回过神曲爪掏心前，将金子轩的身体生生从他的手拔了下来，挡在身后。
　　顾不得看周围人的反应，我立即捂住他伤处，大量的灵力疯狂涌出，想封住他身体上的血洞。
　　然而，眨眼的功夫，温热的鲜血几乎浸透他后背。金子轩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我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伤到心脏。
　　我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魏无羡，只见他此时双目赤红，形容疯癫。
　　“魏无羡！”
　　一声轻喝，唤醒了魏无羡的神智。他恢复理智的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金子轩身上时，怔了一瞬，突然大声喝斥，“温宁！”
　　因意外情况一时有些呆住的众人终于也回过神来，纷纷握紧兵器，对准魏无羡。
　　我也终于注意到，身侧几步之外的温宁还在蠢蠢欲动，意欲偷袭。
　　魏无羡大概已经认出我来，与我视线交汇后，便欲飞身向前制住温宁。
　　奈何他刚一动作，安静围观的金氏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魏无羡要杀少主，拦住他！”
　　不名所以的众人顿时一拥而上，将魏无羡团团围住。虽然没有金家的弟子来攻击金子轩和扶着他的我，但有温宁啊！
　　谁能告诉我，温宁不是在山下卖萝卜，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电光火石间，温宁身形似鬼魅，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带着千钧之力，绕开我目标明确的直直拍向金子轩胸口。
　　一击若中，半死不活的金子轩或是我定然命丧当场！
　　扶紧已经无法自己直立的金子轩，我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抬掌迎面而上，掌心相对的瞬间，强横的劲力当即将我二人拍得倒飞出去，狠摔在地上。
　　开山碎石的力道，只一击便震伤了我内脏六腑，我只觉五感顿失，跪在地上，大股大股的鲜血自喉咙喷涌而出。
　　虽伤的掉了半条小命，我却也如愿以偿地带着金子轩，借着温宁的掌风跳出众人的包围圈。
　　扶好金子轩蹲在山顶处，不知是灵力起了作用还是金子轩的血快流尽了，伤处的血居然慢慢止住了。
　　轻出了口气，五脏六腑被牵扯着，生生撕裂一样的疼。温宁还在后面穷追不舍，眼看快要跳上坡顶。
　　张开结界，勉强将两人护在其中，我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悬崖荆棘遍布，深不见底。
　　“嗐，我真的尽力了。护好你自己的心脉，呆会跳下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你也别怪我——”
　　赶在温宁带着疾风的掌心拍烂金子轩的脑袋前，我捂紧他的伤口仰身滚下悬崖。
　　天旋地转，石壁，锐石，树枝……滚到最后，头晕的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死尸一般在地上不知瘫了多久，脑袋中的轰鸣才慢慢减轻，眼前还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喉咙里温热的鲜血不断往外喷涌，我一边呕血，默默在心中感慨自己命硬。修士的身体真是结实，那么高滚下来，肋骨都坚强到一根没断——
　　金子轩就安静地趴在离我不过一臂距离的泥土里，面无血色，唇色发青，无声无息的，不晓得人是不是已经挂了？
　　连伤口处都不再流血！
　　费力的打怀里暗袋里摸了几下，掏出株被压的面目全非的金线莲和一根财大气粗的人参。
　　我慢吞吞生咽了几片叶子，金线莲叶子中蕴含的温和灵力，进入身内后立即如石沉大海，不起丝毫水花，又试着吞了几根人参须，依然没什么效果。
　　缓了会，我抖着手揪下片叶子，颤巍巍塞进金子轩嘴里，看他一幅浑身鲜血淋淋的惨样，人倒是还有呼吸！
　　抹掉糊了一脸的血渍，我把剩下那点草药揪碎了塞给他，“喂……”
　　身上提不起半分力道，出口的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你老婆，孩子，还在兰陵等你回去呢……”
　　提到江厌离时，他眼皮颤得尤为厉害，看来并非完全没有意识，有反应，有求生意志便好！
　　多亏金子轩出手大方，昨日送来许多珍奇的草药给我，现下也许能救了他的小命！
　　“也不知道上面打的如何了？”努力睁开想要合上的眼睛，我喃喃自语，“江澄被我放倒了，大概还没醒，来不及救我们……魏无羡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下来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