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伴澄（江橙）》林子没有树

59、一波又起

　　本也算不上什么谨慎的性子，我只以为，护住他的金丹，便万事大吉，昨天至今日，未看出他右手的异常，竟也忘记那日他两次三番被人折了的右手。
　　手掌伸展开时，手指修长白皙确确看不出那日被利器贯穿的血腥模样。
　　只是现在，五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翘起的大拇指突兀地厉害，半分也不贴合，无力的状态极其格格不入。
　　“废了。”
　　尽管极力作出一幅不在乎的模样，江澄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丝压抑的阴郁，调子生冷。
　　废，废了……什么叫--废了？怎么会……我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己还搭在他右手上的双手，一瞬间，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我是不是，不，不该自作聪明的……右手，废了右手，他日后要如何执剑……
　　脸颊上一阵剧烈的钝痛，我条件反射的顺着那股力道歪了歪脸，疼痛使我混乱地思绪清醒了几分。
　　掐着我下巴的手指关节泛白，力道大的能生卸掉下颌骨头，我木木的抬眼，无措地看了眼江澄，只一眼，便垂下眼，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清醒点没，你……”江澄欲言又止的顿了下，右手的力道松了松，拇指不甚灵活的按了按我脸蛋上留下的红印。
　　见我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江澄声音放轻了些，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我是不是没同你讲过，其实，我是左撇子。”
　　“啊？” 迟钝半响，我震惊的抬起头，一双呆滞的眸子半信半疑地将他望着。
　　“啊什么啊……”见我不怎么相信的模样，江澄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解释道，“我阿娘她，是左撇子……往常我惯用右手，不过是年幼时羡慕魏无羡，能得我阿爹夸奖—--后来用习惯，便也没改。”
　　骗子！书里根本没有写过！
　　“……我，我不信。”
　　我话间刚落，江澄突地轻声笑了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你待如何！”
　　我呐呐地回头，瞥了眼我身后的床上，古朴幽暗泛着黑紫的配剑被他随手放在床沿上，“那……你左手拎剑，左手要怎么拔剑？”
　　“……”
　　最后在我哼哼唧唧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后，江澄仅有的那一丁点耐心总算消耗殆尽，咬牙冷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外面天气不错，刚好出去切磋切磋，顺便看看你如今恢复的如何。”
　　……不如何！我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腿脚，又酸又软，怕是出了门路都走不利落。
　　“说起来……”江澄又恢复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我的眼神有几分恶狠狠，“我是不是要先谢谢你，为了我，三番四次上赶着送命。”
　　“哈哈……谢就不用了哈~”我不无心虚地应了声，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裹着被子滚进床里，只露出双眼睛眨了眨，小声道，“床上多努力努力~”
　　这回倒是没立即来堵我的嘴，江澄捡了配剑收到床头挂好，嘴里不忘嫌弃我，“没脸没皮的--”
　　转眼，突然扭头看向我，勾了勾嘴角，如沐春风的微笑，笑得我脊背发凉，“不过滴水之恩也是恩，自然当好生报答，你既已提出口，我自然要满足你，恩--就今晚吧。”
　　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江澄，我十分不受用的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极其生硬的先认了怂。
　　左右张望了下，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没看到阿离跟魏无羡，他们人呢？”
　　顺着我乱瞄的视线看了眼屋外大亮的天光，江澄径直翻身上床，在外侧躺下，淡淡道，“在外面帮忙。”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好歹大家人没事。
　　不过，他亲姐姐江厌离都在外面忙活，某人这模样是打算窝在休养生息吗！我不由轻推了江澄一把，有些着急上火，“那你也快去帮忙呀~温氏被灭，别人都抢着帮忙，你堂堂江家宗主怎么躲房间里偷懒啊~”
　　闻言，江澄扭头看向我，见我一脸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难得的沉默了一瞬，随即嗤笑一声，闲闲道，“呵……你家江宗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出去凑热闹。”
　　说着，双眼一合，躺着动也不动，似要睡觉。
　　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活像个大白天出来闲逛的千年僵尸，看的人心头一梗。
　　“什么重要的事儿啊……”我一边小小声咕哝着，一边利落的扯掉缠在身上的软被，抖落开，搭到他身上。
　　“累…”
　　大概最近几个月真的累得不轻，江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后，瞬间安静入睡。
　　除了轻浅绵长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我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看着江澄线条凌厉的侧脸。
　　看着他现在的模样，真的很难控制住那种……如梗在喉的心情。
　　一夕之间，双亲被人杀害，从小生活的莲花坞被毁，族人弟子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相依长大的兄长了无踪迹、生死不明……
　　执剑的手废了，唯一的姐姐病了，连答应陪着他的我也活死人般、昏迷不醒……
　　我无声地轻叹了口气，根本想像不出来，一个顺风顺水十几岁的少年，骤然被人打断所有的骨头傲气，到底是怎么硬生生咬牙、挺直腰杆，撑过一个又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漫长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