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倪多喜

6、第6章

　　孟婵再见到傅南璟，已经是十二月底。
　　她那段时间忙于工作，几乎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凌晨。

　　有天晚上她在卧室作图，妈妈推开门进来，问她，“小婵，你最近有和小傅联系吗？”

　　孟婵抬起头，看向妈妈，说：“没有。怎么了？”
　　徐美珍说：“你给小傅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他到家里吃个饭，好好谢谢人家。”

　　孟婵其实也一直想找机会谢谢傅南璟，但是因为上次的事，她一直不太好意思。

　　而且妈妈到现在还不知道，后来的医疗费一直是傅南璟替她付的。她欠傅南璟的这个人情，也根本不是吃一顿饭就能还清的。

　　但这是妈妈的心意，她点点头，说：“我问问他。”
　　“行。你问了给我说啊，我好早点去买菜。”

　　孟婵点了点头，对妈妈说：“知道了，您早点休息吧，好晚了。”

　　“我这就去，你别忘了啊。”
　　“知道。”

　　孟婵是第二天上午给傅南璟打的电话。
　　但他当时在开会，电话是他的助理接的。

　　孟婵听到声音不是傅南璟的时候还愣了下，以为自己打错电话，她试探问：“你好，我找傅南璟。”

　　对方说：“不好意思，傅总现在在开会。请问您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孟婵忙说：“没有，那我晚点再打给他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孟婵挂掉电话的半个小时后，傅南璟才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
　　助理连忙上前汇报工作，傅南璟边听边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傅南璟把签好的文件交给助理，说：“帮我订今晚飞伦敦的机票。”

　　“好的。”
　　助理接过文件，立刻就去订机票了。

　　等他订好机票，才想起有件事忘记汇报，又赶紧回办公室，和傅南璟说：“对了傅总，刚刚开会的时候，有位姓孟的小姐打电话找你。”

　　傅南璟原本在翻资料，闻言翻阅资料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随后才说：“知道了。”

　　孟婵是在下午三点多接到傅南璟的电话的。
　　那时她正在电脑上专心致志地改个资料，手机在旁边振动，她没看来电就接起来，有些不太专心地问：“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说：“我。”

　　孟婵听到傅南璟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工作，“傅南璟？”

　　“嗯。”傅南璟声音有些低，能听见他翻文件的声音，说：“你找我？”

　　孟婵“嗯”了声，说：“是这样的。我妈妈前些日子出院了，她想请你到家里吃顿便饭，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孟婵没有注意到，傅南璟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听不见翻阅文件的声音了。

　　实际上，傅南璟此时的确放下了工作。
　　他背靠着椅子，垂着眼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最近都有时间。”

　　孟婵道：“那……不如就今晚？”
　　傅南璟“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孟婵道：“那我一会儿把我家的定位发给你。你快到了跟我说一声，我到楼下接你。”

　　“嗯。”
　　“那我先挂了？”

　　“嗯。”

　　等到孟婵挂了电话，傅南璟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打给助理。
　　电话接通，他只交代一句，“把今晚的航班取消。”

　　因为今天要请傅南璟吃饭，孟婵难得没有加班，一下班就立刻收拾东西走了。

　　刚从公司出来，妈妈就打来电话，叮嘱她回去的时候买点水果。

　　“买好点的。你知道小傅平时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孟婵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也不知道问问。”

　　孟婵：“……”

　　“好了好了。我先做饭了，反正你看着买吧，每种都买点。买好的啊。”

　　“知道了。”孟婵的确不知道傅南璟喜欢吃什么水果，回家之前去了趟水果超市，把当季的水果每样都买了一点。

　　她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烧好了两个菜。

　　“妈，我回来了。”孟婵在门口换鞋，喊了声妈妈。

　　“嗳，你看着时间，小傅差不多到了，你就到楼下去接他啊。”

　　“知道了，我先洗个澡。”孟婵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傅南璟发过信息了，他大概要七点才下班。她洗个澡再下去接他，时间刚好差不多。

　　孟婵回房间洗完澡，将头发吹了七分干，随便套了件卫衣和牛仔裤，拿上钥匙就出门了。

　　“妈，我走了。”

　　徐美珍回过头，看到孟婵穿件卫衣就出门了，连忙叫她，“你穿件外套再出去啊，这么冷的天——”

　　“知道了。”孟婵取下挂在门后的米色风衣，套在连帽的卫衣外面。

　　她穿上鞋子出门。

　　已经十二月底，B市的天一天冷过一天，天也一天比一天黑得早。

　　也不过才刚过七点，孟婵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走到小区门口，站在路边等傅南璟。
　　夜风迎面吹来，有些冷。
　　她将两只手揣进风衣口袋里，四下张望了一眼，不知道傅南璟会从哪边过来。

　　孟婵怕傅南璟找不到她，于是又走到路灯下面站着。
　　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朦朦胧胧，有说不出的好看。

　　梁颖其实一点没有夸张。孟婵是真的好看，好看中又带点骄傲，所以一般人也不敢追。

　　孟婵大概等了有十分钟，终于看到傅南璟的车开过来。

　　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朝他挥挥手。

　　傅南璟早就看见她，把车滑过去，停到她跟前。
　　他降下车窗，看向孟婵，问她，“车停哪里？”

　　孟婵弯下腰，说：“停在这里就是，没事的。”

　　傅南璟有点怀疑，看着她，“你确定？”
　　孟婵十分认真地点头，“确定。晚上没人管的。”

　　傅南璟见孟婵这样肯定，将信将疑地锁了车门下车。

　　“等很久了？”

　　“还好。我也刚下来不久。”

　　傅南璟从后备箱拎了礼物下来，孟婵见到，觉得有些不妥，她走过去，“你怎么还带礼物呀？不用——”

　　谁知傅南璟说：“不是给你的。”
　　孟婵：“……”

　　孟婵和傅南璟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她迟疑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和傅南璟说：“那个……我妈妈现在还不知道后来那些医疗费都是你帮她付的。你能不能……暂时也不要告诉她？要不然她会觉得欠你很多，很不安心。”

　　傅南璟道：“我没打算说。”

　　“谢谢。”孟婵看着傅南璟，嘴唇微微张了下，跟着又说一句，“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傅南璟终于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孟婵赶紧说：“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还你钱。”

　　傅南璟看着她，半晌，说：“你确定你要还我钱？恐怕你会很辛苦。”

　　孟婵道：“这是我欠你的，多少我都会还。你放心好了，我会努力工作。”

　　傅南璟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没有再理她。
　　正好电梯到了，他率先一步走出去。

　　徐美珍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这会儿正开着门在门口等呢。
　　看到傅南璟和孟婵从电梯里出来，立刻就笑了，连忙招呼傅南璟，“小傅，来了。”

　　傅南璟走上前，“阿姨，身体好些吗？”
　　“好多了。”徐美珍很是高兴，招呼傅南璟进屋，看他又带了礼物，一个劲念叨，“你这孩子，我叫你过来吃个便饭，你怎么还带礼物。”

　　傅南璟道：“应该的。”

　　孟婵不挡住他们寒暄，从旁边挤进屋去，去厨房洗了手，拿碗出来盛饭。

　　“来，快进来坐。这屋子其实别的都还好，就是小了点。”徐美珍招呼傅南璟进屋，说：“本来之前小婵她爸爸给她留了一套房子，给她做嫁妆的，就因为我这病，半年前给卖了。都是我拖累了她，害她现在还要这么辛苦。”

　　“妈——”孟婵回过头，打断了徐美珍。

　　徐美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不该在外人面前讲这些。
　　她连忙转移话题，“来，小傅，到这边坐。都是些家常菜。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

　　傅南璟在餐桌前坐下来。

　　孟婵端着盛好的米饭过来，递给傅南璟一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又递筷子给他，趁妈妈去厨房盛汤的时候，悄悄和傅南璟说：“我妈妈谦虚，我妈妈做菜可好吃了。”

　　傅南璟看着孟婵，见孟婵冲他眨眼睛，难得笑了下，说：“看出来了。”

　　徐美珍端着汤过来，笑道：“小傅，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尝尝看，喜欢哪个菜，下次来，阿姨再专门给你做。”

　　“谢谢阿姨。”

　　吃饭的时候，孟婵难得的很安静。
　　一直是徐美珍和傅南璟在讲话。

　　傅南璟听得多，答得少。

　　孟婵在这顿晚饭知道了一些事，原来当年傅南璟的妈妈去世，傅家甚至没有去为她处理后事。

　　是她爸妈看不下去，去帮忙收了骨灰。

　　再之后，傅南璟被接到大院，那个暑假，傅家几乎吵翻了天。暑假过后，傅南璟就被送走了。

　　妈妈问到他后来被送去了哪里，傅南璟明显不愿意谈了。

　　徐美珍见傅南璟不想谈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再问。
　　跟着又换了个话题，问：“对了小傅，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

　　徐美珍感叹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只知道忙事业。你们年纪都不小了，遇到了合适的早点定下来。一直飘着算个什么事儿呢，总得有个家啊。”

　　傅南璟没有回答，只是在孟婵抬头看他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

　　孟婵向傅南璟传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终于轮到有人和她一样被催婚了。

　　吃过晚饭，孟婵去厨房洗碗。洗完碗，又认真削了一碟水果。
　　端到客厅的茶几上，递给傅南璟一只水果叉，说：“我妈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每样都买了点。”

　　傅南璟抬起头来，像是心血来潮地问了她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没等孟婵回答，徐美珍已经替她答了，说：“她啊，又挑又懒，一切要削皮的水果都不爱吃。”

　　孟婵难得地有点羞赧，和傅南璟说：“所以你看，你真的是我们家的贵宾了，我是真的几百年都不会削一次水果。今天为你破例了。”

　　“这么说，是我的荣幸？”
　　孟婵赶紧说：“不敢不敢，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徐美珍笑，说：“小傅，你别理她，皮得不得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孟婵去阳台洗衣服才发现家里没有洗衣液了。

　　她准备下楼去买，徐美珍说：“我去买，我顺便还买点别的东西，你陪小傅坐会儿。”

　　“噢——”孟婵送徐美珍到门口，“那您小心点啊。”
　　“知道了，你进去陪小傅吧。”

　　徐美珍走后，家里一时间就只剩下孟婵和傅南璟两个人。

　　孟婵现在长大了，早就不像小时候可以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一整天。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和傅南璟聊什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了，你有没有学校发的纪念册？”

　　傅南璟看向她，问：“什么纪念册？”
　　“就是当年我们毕业了，学校后来做了纪念册，让我们到学校去拿的。里面都是我们的照片，整个高中三年，什么篮球赛，文艺演出，几乎所有大型活动的照片都在里面。对了，还有一张你的照片。”

　　“是吗？”

　　“你没有对吧？你当时已经出国了，应该没有拿到。”孟婵站起来，说：“你过来，我拿给你看。”

　　孟婵领傅南璟去她房间。
　　卧室很小，那本纪念册被孟婵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蹲在地上，拉开抽屉从里面把纪念册拿出来。

　　然而傅南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本纪念册上，他的目光被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吸引。

　　他看了一会儿，不自主地拿起来。

　　那是孟婵初中时候的照片，背景是一中大校门。
　　傅嵊那时候已经很高，站在她旁边，一手搭着她肩膀。

　　两个人都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那时候的孟婵已经长得很好看，穿着白衬衣和百褶裙，留着齐刘海，头发柔柔顺顺地披在肩上，别在耳后。

　　傅南璟看了很久，直到孟婵回头看见，她下意识把相框抢过来，倒扣到桌上。

　　傅南璟看向她。

　　孟婵有点尴尬，说：“那时候照得好蠢。”

　　“是吗？”傅南璟重新把那个相框拿起来，他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看向孟婵，“你喜欢傅嵊？”

　　孟婵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把相框拿回来，放进柜子里。

　　傅南璟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看了孟婵很久。

　　久到他觉得再待在这个屋子里会呼吸不畅，说：“时间不早，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出了卧室。

　　孟婵跟出来，“不再坐会儿吗？我妈妈还没有回来。”
　　“不用了，帮我跟阿姨说一声，谢谢她今晚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