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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清梦夜笙歌 ...

  •   天晟六十年,长思城,鹤安宫。
      “下一次,别骗我了。不对,也没有下一次了。”
      “殿下...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里...生生世世...念我...不得我...”
      “夜天晟,你这个骗子。”
      塌上男子猛地坐起,惊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急匆匆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可那明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小鹤...”他喃喃自语着,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只发簪,那上面的颜色已然褪去不少,但却仍是精致完整,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如怀揣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抱在胸口,沉思许久,都没有动过。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来,弯腰恭恭敬敬地问道:“王,可是又做噩梦了?”他这才回转姿势,淡淡答道:“不碍事,去把笔墨纸砚取来。”小内侍低头应允,退了出去。
      “阿昼...”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回荡在鹤安宫内,他猛地抬头,急忙下地,深秋之时穿着单薄的外衣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可惜年纪大了,跑了没几步便气喘吁吁。
      “小鹤...”他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不在很多年了,可他每每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会以为,她还是在这的,还是爱自己的。他是夜天晟,是这一统天下改朝换代的王,是往后世世代代帝王都要祭奠的天晟开国帝王,也是孤苦一生无儿无女的,阿昼。“你叫晟,不如我唤你阿昼吧,你是那么多人的盛世,却只是我一人的太阳。”
      小内侍端来了笔墨纸砚,便退了出去,临走时担心的看了王一眼,还是出去了。夜天晟坐在台前良久,回想着这六十年的翻云覆雨,如今盛世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太平,她想着,小鹤该是满意了,自己算是个好皇帝了。夜天晟提笔,在纸上用穹劲的笔法慢慢写着:本王年事已高,恐无法再保天晟万世长安,今传位于吾弟宁安王之世子夜丞,其年少有为,为天晟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封其为王,本王自行退位。
      正欲盖上印玺,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另拿了张上好的洒金花笺,换了朱红色的墨,用一种极秀气的字体写上:皇后沈清鹤,过世多年,其军功赫赫,与本王一同打下天晟万里江山,着封号,为栩华皇后,享永世香火,世人祭拜。郑重的盖上印玺,吹干,压好,他才放心。
      侧身一看,木质窗外透着初春的盎然,可他却有一刻突然感到,那风怎么如此熟悉,在春日中刮起的一阵寒风,萧瑟凄凉,一阵阵刮在他身上,和她离开的那日一模一样,让人绝望。
      “小鹤...小鹤...”他小心握着那只发簪,披上了外衣,坐上马车,去了小鹤的家。他叫马车远远的停着,步行去了那里。沈清鹤坟上的杂草,已经三尺高了。这么多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来过,他不敢面对这里,不敢面对事实,也不敢面对小鹤。
      他坐在碑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上面的灰尘,心里有什么地方刺痛了一下,生生地疼。“小鹤,天晟现在国泰民安,很是太平,我应该是做到了答应你的勤政爱民,也做到了答应你的一代明君。”
      他摸着石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刻着她的功德与生平。
      他知道沈清鹤不愿入葬王陵,便将她葬在沈家冢,与她的家人列祖葬在一起。那都是他亲口下旨赐死的沈家人,他信任的沈家人,世代立下军功却遭满门抄斩的沈家人,她的家人,她的全部。
      “沈家大逆不道,全部处斩。”他那时气极了,下旨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一切,也毁了自己。
      过了六十年,他也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可小鹤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她定是恨极了自己,才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
      他有些累了,把头靠在碑上,想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天晟,只有;六个势均力敌的王朝,常年征战,民不聊生,他从小便立志,扫平各国,建立自己的王朝,统一天下。
      那时他不过十六岁,小鹤才十四岁。沈家是将军世家,她从小能文能武,十四岁那年一战成名,封了将军,是六朝唯一的女将军,杀伐果断,英武勇猛。
      沈清鹤从小最不屑的就是儿女情长,她是全家的宝贝,她生来便是明媚动人的花朵,可她偏爱彼岸花,她说那花孤芳自赏,也神秘莫测,一生只看顾好自己,却是所有人的梦想。她是武将,但长得却惊为天人,国色天香,踏破了门槛要提亲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沈家一代名门,又宠爱这唯一的女儿,于是,无论是科举状元或是皇亲贵胄,只要她不想,便由着她。
      “站住。”一个夜晚,沈清鹤逛完花灯节偷偷溜回沈府时,却被沈老将军抓了个正着。“嘿嘿...阿...阿爹...”沈清鹤乖巧的站在门口,沈夫人见状,忙出来护住女儿:“鹤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就好。”沈清鹤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阿爹,鹤儿又不是头一回溜出去玩了,您怎么总是大惊小怪的。”说着还吐了吐舌头,沈夫人宠溺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你爹是担心啊,我们的鹤儿生的这样好看,万一被哪个个公子看上抢去了可就糟了,哈哈哈。”
      沈老将军无奈叹了口气:“又是长安那小子跟你出去玩了吧,大晚上的多不安全,若非看他武功不错,我非亲自抓你回来不可。”许长安是沈清鹤身边的副将,陪她征战沙场,二人关系极好,虽是武将,许长安身上却有着舞文弄墨的书生身上特有的温文尔雅,沈夫人很喜欢这个孩子,想着鹤儿或许可以和许家结成连理。
      沈老将军虽然嘴上不饶人,还是拿出一个食盒:“你看看你,阿爹给你做的花生酪都放久了,快来尝尝。”说着,把女儿拉了过来。沈清鹤搓了搓手,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就口齿不清地说着:“好吃是好吃,怕不是阿爹给阿娘做的,阿娘吃不完了才给鹤儿留着吧。”说着,便躲在了沈夫人后面。“让你再乱说,阿爹今天非教训你不可。”两个人在沈夫人身旁转来转去,沈清鹤躲在沈夫人身后,沈老将军被沈夫人抓着不让走。
      “哈哈哈哈,阿爹你抓不着我,阿娘救我别让阿爹抓住我,哈哈哈。”沈清鹤是沈老将军和沈夫人唯一的孩子,他们很是宠爱这个宝贝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着实令人羡慕。
      直到十五岁那年,那是沈清鹤一生的转折。那次的战场,那是一场恶战,君王把沈清鹤派遣给自己的太子夜天晟一同征战,暗暗的也有撮合二人与沈家结亲之意。
      那时沈清鹤正在喂马备战,无意的一回头,看到夜天晟一身戎装的样子,那么英气,她第一次动了心,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天下也有不是优柔寡断的男人。‘这就是太子殿下啊,到生得英俊,看着也颇有气概。’她心想着,有些娇羞。
      夜天晟远远望见了沈清鹤,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神采奕奕的女生,也从未见过上战场的女生,她高束头发,整个人散发着自信与骄傲,在阳光下仿佛舞动的彼岸花,那么明媚灿烂,那么富有生命力,那么神秘,令人着迷。“沈将军。”
      他压住了好奇和好感,礼貌地点了点头,心下却仍在打量,世人皆传沈清鹤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怕是不大贴切,只怕这是世间再无词汇能形容的美。沈清鹤眼神闪烁,有些不知所措地回了句:“太...太子殿下。”
      那一次的战役,他们合作默契,击败了敌军四十万兵力,她也封了镇国将军。后来的大小战役,他们都一同征战,二人渐渐成了知己。
      有一个晚上,沈清鹤和夜天晟坐在军营外的草地上闲聊,沈清鹤突然就说到:“你叫晟,不如我唤你阿昼吧,你是那么多人的盛世,却只是我一人的太阳。”夜天晟有些恍惚,问着:“为什么不叫名字,要给我起个这样的称呼。”沈清鹤笑了一下;“因为...他们都叫你的名字,叫你的官位,那太生分了,只有陌生人才会这样叫你,而我不会。”
      夜天晟愣愣地看着这个姑娘,她的眼里明亮亮的,都是他,她干净明媚,装得下整个世界所有最美丽的景色,山川,湖泊。“那,你小我两岁,我便叫你小鹤吧。”他笑了,带着温柔和宠溺。那一晚的山坡,沈清鹤和夜天晟无话不谈,草坪广阔,却只容纳了二人,她们把酒言欢,聊儿时,聊梦想,聊家族,漫天的繁星听到了他们彼此的爱意和期许。
      “阿昼,你看着这万里河山,江山美景,若有一日我们将它打下来了,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上了,答应我,一定要勤政爱民,做一位好君王,不要辜负了这么多将士和百姓的鲜血。”沈清鹤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坚定,夜天晟愣了许久,竟忘了回答,想来,那一战之后,小鹤再也没有继续做她自豪不已的沈将军了,再也没有了。
      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真的,就那么一次。
      小鹤为了初见的那一个眼神,赔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王君下旨赐婚,二人成了夫妻。成婚典礼很是盛大,比起王君取皇后还要盛大,小鹤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会与爱的人长相厮守,恩爱一生。
      她自小最爱降红色,那是彼岸花的颜色,也是她的颜色,明亮妖冶,如今她穿着最爱的衣裳,嫁给自己爱的男人,她是快乐的。那个时候的沈清鹤,眼里还是有星光的。
      成婚当晚,洞房花烛夜,那是夜天晟第一次见她不穿军装的样子,多了几分姑娘家的娇羞,配上红妆,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惊心动魄,摄人心魂,他仔细端详着他的妻子,世间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沈清鹤,最后还是嫁入了帝王家。
      “阿昼,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妻了。”她发髻上的珠钗是她自小的最爱,十几年了,也随她进了皇宫,珠钗上的彼岸花栩栩如生,与她相衬,更是动人。
      “阿昼...今日起,我便不再是将军了,我卸了职位,与你花前月下。”她说话声音很小,那含苞待放的样子与战场上沙发果断的将军判若两人。夜天晟愣了愣神,又突然清醒。
      ‘我是太子,我要做王,我不能满足于现状。’
      他是很喜欢她,可他只觉得自己是喜欢,仅此而已,他不会为沈清鹤下自己的前程,他有野心,他要成为王君,要万里盛世,而不是儿女情长。他不希望沈清鹤因为误会自己的情感而深陷其中,于是他成日忙于政事忙于军务,不曾管她。
      小鹤自大婚后便卸下军装,穿着太子妃的服饰,头上戴着繁重的发簪,在王府里,一日一日地孤独着。
      她最喜欢在庭院里荡秋千,因为秋千的对面便是王宫的城墙,她总在想,是不是可以这样荡出去,再也不回来,可她那么喜欢夜天晟,怎么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盼着她的阿昼能回来陪陪她,哪怕一日也好。但她曾是将军,不会像王宫的其他女人一样成日只盼着夫君的宠爱,她自己也找点乐子,画画花鸟鱼虫,弹弹高山流水,心里期待着她的阿昼会突然出现在宫门,笑着看她。
      那一刻,她的心颤动了一下。
      沈清鹤开始怀念起征战沙场的日子了,于是偷偷回了沈家,撒娇求着阿爹阿娘把自己放到战场去,那一战她乔装成普通士兵,可那就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会听她的指令。那一战败了,她也受伤昏迷不醒。夜天晟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沈家身上,认为是沈家把战场当儿戏,害了太子妃,也害得他们战败。
      等到沈清鹤醒来的时候,沈家已经满门抄斩,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她跪在爹娘碑前,跪在整个沈家的墓前,沈清鹤明明那么悲愤,那么痛彻心扉,可是她还是回头望着夜天晟,那时大婚数月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眉眼间还是那么凌厉,没有改变一点,而自己却已是身心俱疲。
      良久,沈清鹤开口喃喃自语了一句:“阿昼...阿昼...”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没有向她走来,眼里的冷淡也未减分毫。沈清鹤转回身,肩膀不住地抖动,从抽泣渐渐成了哭喊,她一遍遍喊着阿爹阿娘,一遍遍哭喊着,是那么撕心裂肺。
      她想起以往在沈府的时光,想起幼时阿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战胜归来之时,十里外的街坊都拿礼品前来道贺,所有人都在笑,唯独阿娘只在乎夫君身上新添的伤口,细心上药包扎的模样;她想起童年跟着阿爹一起学习骑马和剑术,她跟着阿爹一同在草原驰骋,回到家就能闻到阿娘做的菜肴的香气;她想起第一次出征,阿娘哭的梨花带雨万般不舍担忧,阿爹坐在正堂一言不发,满眼泪水却倔强不肯留下的样子;她想起她每每得胜归来,从不在乎君王又赏赐了些什么金银珠宝,又来了哪些才俊提亲,而是奔向阿爹房间,吃上一碗最爱的花生酪,听爹爹温柔责怪的时光;还有阿娘给自己准备的衣裳,那都是阿娘一针一线的心血,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爱,她还未曾穿戴过。
      她最喜欢枕在阿爹膝上撒娇,喜欢阿爹摸着她的额头,一遍遍叫着“鹤儿,是阿爹的小公主啊,阿爹最疼鹤儿了。”想起每次溜出去玩,回来时阿爹总会数落自己,但没说几句,总忍不住把做好的花生酪拿出来哄自己的模样。
      “阿爹...阿娘...对不起...鹤儿保不住你们...”
      “爹!————娘!————”她哭喊着,一声声地刺破天空,只穿着白色的单衣,跪在在大雨滂沱里,跪在众人的注视里,是那样狼狈。
      可她是沈家的小姐,沈老将军唯一的宝贝女儿,邻里街坊喜欢的沈姑娘,沈家的宝贝,君王的功臣,爹娘的骄傲,征战沙场号令百万军队的沈将军。怎么会,就成了这样。
      那一刻,她心里有了一丝裂缝。
      夜天晟远远站着,他明明那么心疼,却还是一动不动,哪怕沈清鹤的哭声让他的心也抽痛着,却仍站在原地,任凭她在大雨中哭喊,直到吐血倒地,他才急忙将她抱了回来。那一病就是半年,沈清鹤身体大受损伤。
      她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她心心念念的战场。
      “阿昼...为什么...”她语气里满是绝望,平日娇嫩的面容此刻只有惨白。她看着冷冷清清的宫殿,长乐宫,长乐长乐,何时能乐,又如何能乐。她多么想,她的阿昼,也像从前那样与自己彻夜长谈。可她的阿昼,一次也没有来过,生生的耗尽了她所有的期盼和幻想。
      皇宫就像一个囚笼,将她困在其中,日复一日的,夺去了她的明媚和生气,夺去了她的自由和神采。
      沈清鹤变得憔悴,她原是习武之人,却日渐虚弱,成了平常妇人。
      不过数日,君王驾崩。夜天晟承袭国君之位,她也成了王后。
      封君封后大典上,二人走在百米的红丝地上,文武百官侍卫侍女跪了一地,恭恭敬敬等着他们走上最高位。这条路多么熟悉,一年多以前沈清鹤受封太子妃之时,才刚刚走过。上一次她满眼都是光彩和爱意,这一次,她只有疲惫,无尽的疲惫。
      沈清鹤站上最高位,陪着自己的丈夫,看着眼下千万万人高声喊着万岁千岁,她只觉得讽刺。王后又如何,太子妃又如何,她只记得自己是沈将军,要上阵杀敌,要永保一方安宁。
      她侧过头,看着她的丈夫一脸威严与自豪,接受着所有人的朝拜,那一刻她有些恍惚,自己是否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荣辱与共,把酒言欢,曾经的海誓山盟,互诉心肠,真的发生过吗。她真的很爱阿昼,可这爱让她遍体鳞伤,撕心裂肺。
      ‘我的阿昼,他已经变了。’沈清鹤心里想着。
      那一刻,她的心悄悄裂开了一块。
      可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失望,他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喜欢小鹤,所以他做的都是对的,都是为她好。
      他甚至没有发现,大典之上,沈清鹤满头的珠钗中,有那支她最喜欢的简单发簪,即便如此隆重,即便她如此伤心,她还是带着。
      他明明知道她旧伤未好不能操劳,却仍是提前了封君封后大典;他明明知道她眼里的星星日渐陨落,却仍是一次次让她失望,他明明知道小鹤对自己的期盼和爱意,却一次都没有回去看她,只留她一个人消化着所有的悲伤和孤寂。
      每每午夜梦回,夜半惊醒,沈清鹤总以为自己还在军营,自己应该快点起来杀敌,可一抹枕边,是次日该穿的朝服,是次日该看的礼章。小鹤该是多么害怕,可她的阿昼明明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他一次希望都不肯给。
      整个天晟都知道王后独守空房不得宠爱,可许长安是唯一一个常来长乐宫看望她的人。他与夜天晟同岁,与沈清鹤一同上过战场数次,相貌堂堂又世代功勋,却至今未娶,或许整个天晟也只有沈清鹤一人不知道许长安喜欢自己。
      “长安,你说阿昼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别家的姑娘,又怕众人非议不能带回宫,才不来看我的。”她自说自话着,趴在凉亭上,一只手拨弄着池里的荷花,思索良久不见回答,疑惑着回头看了看许长安。
      许长安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是双明亮的眼睛,和她当年如此相像。许长安一双明眸望着她,温柔至极。沈清鹤倒是有些被这温柔看的猝不及防,上一次有人这样看着他,还是多年前阿爹阿娘跟自己玩闹的时候。她的阿昼给她的温柔,从来没有到达过眼底。
      “长安,你怎么了?”她开口。
      “我在想,那个昔日与我一同征战的沈将军去哪了,她断然不会跟我面前的王后一样,这么悲观,这么看不到未来。”许长安满眼的心疼,但碍于君臣之礼,他只能这样看着她。沈清鹤,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保护的人,怎么夜天晟如此待她,如此对她不好。沈清鹤的眼眶突然就盈满了泪水,许长安慌了:“鹤儿...别...别哭啊,我...都是我不好,都是长安不好,鹤儿别哭了...”
      “长安...我想阿爹阿娘了,想花生酪了。”沈清鹤小声说着:“阿爹说,我是他的小公主,他会一直一直保护我的,怎么食言了呢...还有阿娘,阿娘最喜欢我为她上妆了,这么久了她都不来看我,她不喜欢鹤儿上妆了么...为什么,他们都不来看我呢...”沈清鹤的哭腔跟身体一样抖动着,却死命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鹤儿,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许长安安慰道。
      “不,我已经不是沈府的小公主了,我是天晟的王后,没有人会包容我的脾气和任性了。”
      “我会。”许长安突然开口:“鹤儿,我包容你的一切。”沈清鹤回头,盯着这个满脸坚定的男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自幼相识,一同上阵杀敌,他对自己真是千般万般的好,可自己的心为什么就偏向了那个冷漠无情的阿昼,她的阿昼,为什么不似长安这般温柔。
      “长安,你我自幼相识,我待你如长兄,如挚友,我...”她慌忙解释。
      “我懂,我懂,不必说。”许长安笑着:“你这个小丫头,瞎想什么呢,想我堂堂将军,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我肯定是喜欢温柔娇羞的小女子嘛。”他笑着,转而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快回宫吧,虽是开春了,这院子里也不能呆久了。”沈清鹤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许长安看着她的背影时,那闪动着光的眸,眼底漫上了大片大片的哀伤。
      初春时节,院里的木槿花却有些蔫了。等沈清鹤再注意到这花的时候,它已经枯萎了,而且那花根深埋进土壤里无法铲除。
      现在想来,那木槿花应是许长安的执念所化,生生世世守护着长乐宫,守护着她。
      夜天晟第一次来长乐宫,就看到庭院的许长安和沈清鹤,他莫名的生气,踹开了她房间的门,一把握住她的一只手:“沈清鹤,你是不是喜欢许长安。”
      沈清鹤满面委屈:“你第一次来长乐宫,就是为了问这个?”夜天晟满面愤怒,眉间皱成山川,可他忘了小鹤的手腕曾经在打仗的时候受过伤,这一抓,让她生生地疼。他瞪着小鹤,知道注意到她手腕流下殷红的鲜血,才慌张放手,小鹤面色苍白地坐下,不发一言。
      “是。”她赌气的说道:“我是喜欢许长安,怎么,阿昼平日对我不闻不问,臣妾还以为哪怕臣妾死了,阿昼都不会在乎的。”她盯着她的阿昼,眼里是失望。她那么爱阿昼,阿昼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她。
      已经入夜了,房内也没有掌灯,两人怒目而对,不发一言。良久,夜天晟开了口:“好,好。”
      他猛地抱起沈清鹤,像垃圾一般扔在床上,肆虐着她,撕扯着她,用最粗暴的方式占有她,视她为玩物般蹂躏。起初沈清鹤震惊极了,拼命地反抗着,可她旧伤未好,又在雨中伤了身子,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到后来,她面无表情地躺在金丝被上,一动不动,一直沉默。
      夜天晟以为他的占有就是爱,以为把她绑在身边就是爱,他以为沈家没了,小鹤伤心一段时间就会死心塌地继续跟着自己,以为占有了她的身体就不会有人再来抢她,以为把她扔在宫里不闻不问,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冷落她,就不会有人来害她,他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她。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小鹤需不需要他这样的爱,又或者,小鹤知不知道这是他的爱。
      他离开前留了句:“封宫,长乐宫从此不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杀。”小鹤的阿昼,没有回头,大步大步地离开了长乐宫。
      那一刻,她的心裂成两半。
      沈清鹤看着她的阿昼,那只是匆匆一面,那只是一个背影,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可她还是那样抱有期望,那样原谅。
      一月后,沈清鹤在院子里又发现那一朵木槿花。
      “奇怪,明明浇了水,也悉心打理了,怎么就快枯萎了。”正蹲下身查看,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王后,君王在烽火台要处死许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沈清鹤哪里顾得上什么木槿花,也顾不上什么封宫令,夺门而出,奇怪的是,侍卫竟都没有拦她。她一路狂奔,不顾宫道两侧太监宫女们的眼光和议论,满心都是惊慌。
      ‘长安,长安不能死,不能死。’沈清鹤满心只有这一个想法,她已经失去了阿爹阿娘,失去了整个沈家,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哥哥了。
      ‘长安不能死,不能。’
      刚到烽火台,她愣住了,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的阿昼,将士们,太监宫女们,还有长安。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到来。
      夜天晟沉默了良久,淡淡开口:“小鹤,你还是来了。”那语气冰冷至极,仿佛陌生人,或是死敌。
      “阿昼,你要干什么。”沈清鹤心中隐隐不安。“若是你今日不来,我会放了他,可你还是来了,许长安今天,必须死。”夜天晟的口吻决绝而淡然,像是普通的杀死一只阿猫阿狗一般。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清鹤,企图窥探到她所有的心思。
      他以为,小鹤的在乎就是爱,所以他以为,小鹤爱许长安。
      他以为,没有了许长安,小鹤会继续爱自己。
      可是夜天晟不知道,小鹤自始自终都是爱着阿昼的,是他的冷落,无情,占有,暴戾和自私的爱,硬生生伤害了这个原本满心单纯爱着自己的少女。
      “准备。”夜天晟一声令下,所有的弓箭手都朝向了许长安,许长安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鹤儿,我很开心,你能来。”
      他自始至终只看着沈清鹤一个人,笑意止不住,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鹤儿,就如同当年,沈清鹤满眼只有她的阿昼一样。
      可惜,物是人非。
      “放箭!”夜天晟咬牙切齿。
      “不要!”沈清鹤跑向许长安,却被她的阿昼死死拉住动弹不得,他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许长安一剑一剑抵挡着飞来的乱箭,可那密密麻麻的乱箭越来越多,他渐渐体力不支,中了一箭。
      “不不不,不要,不要啊,长安!长安!!”沈清鹤拼了命地喊,眼睁睁看着许长安又中了一箭,他折断身上的箭尾,继续抵挡着又一波攻击。
      夜天晟几乎发疯一样的愤怒,他凑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沈清鹤,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是日日在长乐宫与他私会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着,许长安他是怎么死的,是你害了他,他是因你而死的。”
      “不要,阿昼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长安吧,我没有喜欢他,真的,我不喜欢他,我,我没有,我求求你,阿昼,你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许长安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你放...”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哼,许长安中了致命一箭,那一箭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背靠烽火台的城墙,缓缓坐了下去,又一次折下了箭尾,他一口血喷了出来,却仍是面带笑意。
      夜天晟这才叫停。
      “长安!!”沈清鹤狂奔了过去,没有人拦她,她跪坐在地上,把许长安抱在怀里,声音颤抖而惊慌:“长...长安...长安”许长安躺在她的怀里,嘴角还在不停涌出鲜血,将沈清鹤本就朱红的衣服染的更加深。
      “鹤...鹤儿...对不起...我...弄脏了你最喜欢的衣服...咳咳”他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一双秋水般温柔的眼眸仍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清鹤。
      许长安看着小鹤一颗颗留下的泪滴,心疼地皱了皱眉:“鹤儿...不许哭...鹤儿是...是沈老将军的小公主...也...也是长安的白月光...”他笑着,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却仍是温柔地注视着他的鹤儿,他心尖上的女孩。“不要,不要,长安不能离开鹤儿,长安,都是鹤儿害了你。”
      许长安呼吸有些急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擦了擦沈清鹤不停掉落的泪水:“长安说过...会包容鹤儿的一...一切...看来...长安也要...食言了啊...”
      ‘鹤儿,但愿来世,我能再护你周全。’
      他带着些许遗憾与不舍,闭上了眼睛。
      时年二十岁的青年将军许长安,闭上了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睛,永远地离开了他心爱的姑娘。
      “...长安?”沈清鹤不敢置信地探了探他的气息,平静,没有一丝回应。
      想许长安刚出生那日,许老将军便将继承将军衣钵的重任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他担心孩子将来上阵杀敌会有危险,便为他取名长安,希望他长久安康,不要战死沙场,平安归来。
      许长安,当真没有战死沙场,却也没能,平安归来。
      沈清鹤愣愣地看着许长安微笑着躺在自己怀里,像是睡着了一般,那些一起玩闹的过往拼了命的回放。
      ‘属下见过沈将军。’
      ‘将军生的一副好皮囊,竟是这样为国为民,一身浩荡之气的女儿家。’
      ‘我叫许长安,许老将军的独子,你的副将。’
      ‘沈清鹤?好清雅的名字。’
      ‘我们的阿爹便是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没想到我们也在战场上结交。’
      ‘听沈夫人唤你鹤儿,不知我可否也这样唤你。’
      ‘鹤儿鹤儿,嘘,今日上巳节,我带你出去玩可好?’
      ‘鹤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花生酪。虽然手艺肯定没有沈老将军的好,但也是一份心意嘛,我做坏了十几份,这一份味道不错,我等不及牵马了,就跑着过来的,鹤儿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鹤儿生的这样好看,不知道哪位公子有幸娶了你啊。’
      ‘鹤儿,今日乞巧节,我给你买了些胭脂水粉,你看看喜欢吗。’
      ‘鹤儿,这是我阿娘做的月饼,我没舍得吃,你尝尝。’
      ‘鹤儿’‘鹤儿’‘鹤儿’
      沈清鹤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拼了命地摇头,瞪大了眼睛,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心底的痛是那样真实,她大喊着:“不要...长安!————”
      夜天晟高傲地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明明许长安死了,他该是高兴的,为什么他仿佛做错事一般慌乱,为什么看着小鹤为了许长安撕心裂肺,他没有结束敌人性命的快感。
      可他仍然告诉自己,他是对的。
      他就是不肯承认,他的爱只带给了小鹤伤害。
      那一刻,小鹤的心,彻底粉碎。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鹤,已然跟着许长安一并死了。
      沈清鹤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夜天晟,不发一言,夜天晟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揪着疼,他从来没有见过小鹤那样陌生的眼神。
      小鹤放下许长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城墙,站在了最高处,登上了城墙的墙沿,迎风而立。
      “小鹤,你要干什么!”夜天晟慌了,他第一次那么慌乱,觉得仿佛要失去她了,真正的失去了。
      “殿下。”沈清鹤看着夜天晟,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他依旧在阳光下耀眼而清澈,一如当年第一面,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的手紧紧攥着,想拉她下来,又怕她跳下,站在离她数米的地方不敢动。
      他犹豫着,还是没有开口。可那是他夜天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落败感,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自己除去了沈清鹤身边所有的障碍,可那一刻他才知道,他输得彻彻底底。
      沈清鹤白皙的面容被泪水覆盖,突然的就笑了,那笑容混着泪水,她的心本就碎裂成无数片,那一刻成了粉末,扬进了风里,藏在那泪里滚落到了地上,上天真的一点点希望和自尊都不曾怜悯给她。
      她停下了笑容,城楼上凌冽的寒风肆虐着她乌黑的头发,在这冰冷的人心中被徐徐吹起。
      “我原谅你了,夜天晟,放过我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了一丝表情,那世间的眷恋已经一次又一次被人夺走,她心爱的男人,正是亲手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她看着他,光打在她的脸上,如此的明媚动人,那是天晟最美的一张脸,此刻却柔弱苍白,果断决绝。
      “下一次,别骗我了。不对,也没有下一次了。”她看了眼脚下的风景,盛世太平,是他的天下,也是她为她换来的,上一次她站在这俯瞰众生,是他们一同平定天晟时的景象。转眼间,她被抄家灭族,心心念念的男人也抛弃了自己。
      “小鹤,不要,听话,下来好吗。”夜天晟几乎祈求着。
      沈清鹤觉得很讽刺:“夜天晟,我求你放过沈家的时候你放了吗?我求你放了长安的时候你放了吗?我祈求你夜天晟的每一件事,你都不曾答应过,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听你的了。我沈清鹤堂堂天晟女将军,立下汗马功劳,本可以跟我阿爹阿娘享天伦之乐,夜天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夜天晟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小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离开我,你要原谅我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是我的妻子,我爱你,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为什么!——”
      “爱我?”沈清鹤觉得好笑。她一直都在等这句话,可如今听到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欣喜,只有无尽的失望,绝望。
      “是,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为你在战场上挡剑负伤的妻子,是为你不顾家人劝阻嫁进宫来的妻子,是被你冷落欺骗还一次次原谅的妻子,是被你抄家灭族暴雨中哭喊却不管不顾的妻子,是拿好友性命威胁的妻子,是你说深爱却一无所知的妻子沈清鹤。而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王,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是我瞧上的男儿,是我愿意永远谅解的夜天晟,却再也不是我的阿昼了。”她眼睛里慢慢恢复了多年前的光彩。
      “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护我懂我的阿昼,不是你冷血的夜天晟。”
      她满含着绝望,缓缓把长剑搭在了颈边。夜天晟惊慌无比,上前了一步:“小鹤,不要,不要。”
      可这一刻开始,沈清鹤再也不会为面前这个男人动心了“若我没有嫁给你,如今我应是在边关征战收复失地,我应是与长安一同并肩作战,我应是沈府的大小姐,是阿爹阿娘的小公主,我应是坐在沈府等着阿爹做好端来的花生酪,我应是为阿娘上妆,我应是与长安偷偷跑出去逛花灯节。可我嫁给了你,我应是你的妻。”
      夜天晟摇了摇头;“小鹤,你就是我的妻子。”
      “不,我是阿昼的妻子,不是夜天晟的妻子。”沈清鹤坚定的说着。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定定地看着他:“王君殿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他张了张嘴,犹豫着没有说话。她终是接受了事实,接受了她心里那个阿昼已经死了的事实。
      “呵...”她未等他答复,一只手在发上摸索着,猛地拿出那支发簪,那代表着曾经的沈清鹤,代表着她的软弱和不舍,爱意与惆怅。她看了看,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朝着地上摔去,发簪断成两半,她的心也补不回来了。
      沈清鹤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眉间一皱,用力转身,刀划过她羊脂玉一般的颈间,顷刻间血色飞溅,融入了她最爱的那一身红色的衣衫,那上面还有长安的血。
      夜天晟睁大了眼睛,猛的大喊:“不要!——”霎时不管不顾地飞奔了出去,接住了直直倒下的她。
      他死命捂住了沈清鹤的脖子,可那血仍是蔓延开来,在地上成了一朵曼珠沙华的样子,那是她最爱的彼岸花,果真像她一般,一身艳骨,妖冶而孤独。
      “我知道...你是爱...爱我的...可你...一再...伤害我...你杀了我的阿...阿爹阿娘...杀了长安...也杀了我...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里...生生世世...念我...不得我...”她留下一个轻蔑的笑,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她才重新做回了,这天下唯一加官进爵的一品女官,青年才俊朝思暮想的姑娘,国色天香的天晟美人,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战无不胜的奇女子,沈氏唯一的后代,最传奇的太子妃,天晟的开国皇后,夜家公子的发妻,许长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阿爹的小公主,永远停在17岁的沈清鹤。
      夜天晟心里像是被撕扯开一般痛,他捡起那断成两节的发簪,上面隐隐刻着两个字——“清昼”。
      那一刻,这个男人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爱她,爱这个他不管不顾的妻子。那个,一直唤他阿昼的姑娘。他知道,在发簪落地的那一刻,他的小鹤真的,再也不会爱自己了。
      犹记得那时,她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嘴里却振振有词:“天下女子无不痴情,男子却个个薄心。你若不信,先问问自己,有几颗心死得起。他是什么样的男子,你只管用一颗死心应对也就够了。”她从小便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她小看了自己对阿昼的情感,也高看了夜天晟对自己的爱。
      她终是用所有人的死清醒地认识了,他心里的阿昼,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想那高高在上的天晟君王,如何会爱自己。
      夜天晟突然惊醒,看着面前小鹤的墓碑,想着自己竟如此出神,在这呆了这么久。
      他摸着碑上沈清鹤的名字,生平第一次温柔地笑了,口中喃喃自语:“小鹤,我累了,六十年了,我每日都能梦见你明媚的笑容,可那样的笑容,我也只见过寥寥数次罢了。自你走后,再也无人敢直呼我名讳,再也没有人叫我阿昼,要我做她的太阳了...小鹤...你不会原谅我,我知道,我知道...或许在那边,你已经和许长安生活在一起了,你会很幸福,比爱我幸福...”
      “小鹤...再遇见你的时候...我便只做你的阿昼,好吗...”
      据天晟史书记载,‘天晟开国皇后沈清鹤,出自名将世家沈家,是沈将军唯一的孩子,相貌明艳动人,一生征战沙场,为天晟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可惜红颜薄命,她死时不过17岁,帝王给了她无上的哀荣,声势浩大,震惊朝野,为她废置后宫,也没有一个后嗣,夜天晟坐拥高位60年,封其为栩华皇后,帝王死前传位于弟弟的世子,死在了她的碑前。唯一带入棺中的随葬品,仅仅是一支断成两截又勉强修补的彼岸花发簪。’
      天晟近六百年后,他们的故事广为流传,那时的天晟,国泰民安,已是四海内唯一一个国家,一统天下。
      人人不解为何开国皇帝那样爱他的妻子,当初却没有随她一起走了,世人叹息,他终归是男人,最爱的还是地位权势。
      其实,她离开的那天,他在她耳边说的是:“我答应你。”
      当年他们并肩奋战,那时天晟只是一个梦,她陪着他打天下时说过,若有一天这天下打下来了,希望他做一个好皇帝。
      开国皇帝夜天晟或许不记得他们的约定,可沈清鹤的阿昼记得。
      他最开始真的以为自己不爱沈清鹤,真的觉得自己在利用她,可她说她的阿昼走了,他才知道,他是那样爱他的小鹤,自己的爱已经烙印在了骨子里,生生世世,不得篡改,却再也不得解脱。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清梦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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