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他跟阿飘跑了！》任千山

5、键盘怪（四）

　　“嘿嘿，以后可不能推给你干了，因为全都是你的活儿了。”

　　方易辞的动作顿了一瞬，笑容收了起来，转头看着相未安，“什么意思？”
　　相未安揉了揉他的头，笑得轻松，说：“意思就是说我不当鬼差了，让给你当了。”

　　方易辞听完沉默了。

　　相未安看着，心里立马划过一丝暖流，看来小孩儿是舍不得他，难受了呢。

　　然而下一刻方易辞就抬头看着他，满脸嫌弃道：“难道你是被冥府给开除了？还是你欠了什么高债？”
　　想到他工资这么多还吃穿这么差，平时行事散漫，不负责，越想方易辞越觉得很有可能。

　　相未安感动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哭笑不得，踢了方易辞一脚，“什么跟什么，你这小混蛋真不是个东西！”
　　方易辞还是有些狐疑，“真不是？”
　　相未安无奈道：“真不是。”随后又道：“我有些私事要离开处理，所以主动请辞了。我一身本事你都学去了，这几年又一直帮着我收鬼做事，下面都知道，所以我一走由你来接任，下面批文立马就下来了。”

　　方易辞：“你早打算要走？”他算是琢磨出了些东西，这是早就在盘算了啊。
　　相未安点头：“算是吧，有些自己的事，最近查到了些眉目，我要去查查，之后可能无暇顾及这边，你当上鬼差，下面的人自然会照应你的。”

　　死了十年，与相未安相处六年，方易辞和安叔相处得很愉快，也是相处时间最多的，但他从来没有问过安叔的事，安叔也从来没有说起自己的事。
　　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片刻后抬头笑道：“那你去吧，我这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相未安摸了摸他的头，道：“行！那新上任的小鬼差，把手伸出来接我的鬼差法印。这可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

　　方易辞看着安叔神秘兮兮的神色，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鬼差法印他知道，但他印象中，从没见安叔用过 。
　　下一刻，相未安把自己的手合在他的手掌上，只见绿光大盛，阴风阵阵刮起。随后绿光在方易辞的手中环绕，慢慢收敛其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冥’字。

　　方易辞来不及多想，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到了半空之中，阴风中夹带着墨绿光的光芒把他团团围住，良久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相未安看着方易辞，温声道：“今日起你就正式成为林市的鬼差，即刻上岗，掌鬼差法印，游阴阳两界，度魂救魄。”
　　方易辞感觉了一下，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抬手看了看手心里的冥字，搓了又搓，依旧没什么变化，“这算有什么用，手心多了个记号？”

　　相未安笑了笑，神神道道的，“你可知鬼修炼到鬼王境界会怎样吗？”
　　说起这个，方易辞就连连叹气：“我知道啊，鬼王可以修炼出实体人身，阴阳两界真正达到来去自如。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鬼身又聚不了灵，永远也修不成鬼王。”
　　方易辞说完突然回过味来，这时候安叔问他这个做什么？

　　他面带一丝喜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等等，安叔，你刚刚说游阴阳两界是什么意思？”

　　相未安乐得见他这一副小滑头的面孔，逗趣道：“没什么意思，就照本宣科地念念。每个上任的鬼差都听过。”
　　方易辞脸上的喜色更甚，这么打趣，那就真和他想的接近了。

　　相未安被他摇得做左晃右晃的，最终还是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方易辞听完一蹦三尺高，甚至忘乎所以地跳起来抱了安叔。
　　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福利！
　　相未安继续道：“鬼差因身份特殊，有时需在阳间行走，所以冥王把无上法则融入到了法印当中，虽然不是真的人身，只是在阳间呈现拟人之态，但却同样具备人的通感。感觉上和人无异。”

　　方易辞回忆了前几年，奇怪道：“这么厉害，我怎么好像从没见你变化过？”
　　相未安耸耸肩，语气很是无所谓，摊手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感觉少了想的也就少了，有了人的通感也没什么好的。”

　　方易辞完全无法理解，激动道：“这还不好？单单就是吃也是天大的好处啊。”鬼吃的东西就那些，滋味也少，即便是鬼市稀奇古怪的东西数不胜数，也依旧离阳间的丰富差远了。

　　方易辞有些迫不及待：“安叔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弄！”

　　相未安看着方易辞藏不住的小孩子心性，笑了笑，摊开方易辞的左手，指着鬼差法印道：“闭上眼睛，心念至此，把法印内敛入体，直冲而下进入鬼府，所谓鬼府造化催精髓，鬼身无极化身辉，自然心之所至，变化自如。”
　　人有丹田，鬼有鬼府，都是可以吸纳灵气修炼的地方。这些方易辞早就知道。
　　他跟着相未安的指引，果然把法印收敛入下腹的鬼府之中，瞬间原本一直躁动无法吸纳灵气的鬼府平静了下来，下一刻立马有千万道绿光从鬼府散出，冲击至全身，在体内搭建起了骨髓五脏。
　　方易辞内视身体，看着绿光幻化成的五脏六腑，骨架血液惊叹万分。

　　同一时刻，花草绕鼻的香气，晚风抚面的冷冽，四肢传来的温度，各种强烈的感猛烈地觉席卷全身，久违的生理上的刺激让他眼角不禁渗出了眼泪，然而下一刻划过脸颊的点点痒，风催过来的点点湿润又丰富了他的感觉。这和做鬼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做鬼会饿会冷，但却感觉迟缓又片面，感觉得到饿却感觉不到饱，感觉得到寒冷却感觉不到温暖。
　　此时此刻方易辞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新生儿一般，这法印，果真是绝妙无极，造化万千！

　　他又尝试着收回身体里的绿光，果然下一刻强烈的感觉渐渐消失，身体又重新变得轻盈。

　　反反复复尝试了几次，方易辞渐渐收放自如，他算是明白什么才是百年枯骨不过一堆细沙，念之即有，念之即无，造化变迁，道法常存。
　　这其中的玄妙，方易辞说不出，但又感慨万千。

　　相未安看着他细微的变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修为倒是更稳进了。”

　　方易辞慢慢睁开眼，他发现自从法印进入鬼府，自己的鬼府就不再似以前那般躁动，平静了许多，他惊喜道：“安叔，我的鬼府好像...停下来了。”

　　相未安知道会如此，提醒道：“你的鬼府异于其他，法印是冥王融入天地法则所制，可暂时让你的它平静，不再躁动。但这始终治标不治本，你仍旧不能吸纳灵气修炼，此次离开，我也想正好去寻一寻治你这鬼府的法子。”
　　方易辞点点头，他从一开始跟着安叔修炼就知道自己的鬼府吸纳不了灵气，但所谓道法修为，一是借法，二是聚灵。他虽不能聚灵但借法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也算上天对他的恩赐。

　　把安叔这一系列的操作看下，就算再笨，方易辞也知道虽然安叔整天没个正行，吊儿郎当的，但其实暗地里早早就安排好了。
　　相处六年，当初他饿得难受至极，抢不过其他孤魂野鬼的祭品，又没钱去鬼市买东西，只能卷缩在街角。还是安叔路过发现了他，把他带到报刊亭，给他吃的，还教他修法。
　　他们萍水相逢，毫无关系，但除了他爸爸妈妈，安叔却是对他最好的。

　　他其实一直很疑惑，甚至在最初的时候还有所防备，死后的最初那四年，除了遇见的张姐，为了那一点点祭品，他见到过了太多的打斗和争夺，为了吃口饭，每一个都红了眼，发了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快成了麻木的抢吃机器时，是安叔给了他后来的一切。

　　“安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他一直想问，但又一直不敢问，到了这时，他敢问了。

　　安叔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我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小男孩问了我一个类似的问题，他问我为什么对人们这么好？我说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职责。”他转头看着方易辞，“你猜他怎么说的？”
　　方易辞摇了摇头，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安叔说起自己的事。
　　安叔继续说，声音透出无尽的沧桑：“他说如果对人好是一种职责，那就不是本心，也许终有一天也会因为什么职责对人不好的。”

　　方易辞低下头，小声问道：“那他说对了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相未安才道：“他说对了。”

　　“所以我后来就死了。”

　　方易辞看着他。
　　相未安也看着他，笑了，“死了也好，死了就没有职责了，只有本心。”

　　方易辞也笑了，“谢谢你，安叔。”

　　四周安安静静的。
　　风一阵吹过，卷着落叶的零星行人纷纷抖了抖，随即更加快了脚步。
　　方易辞也抖了抖，抖完之后自己都愣了，朝着安叔玩笑道：“怎么感觉这人身比鬼身更不经冷。”
　　安叔笑骂一声：“自然不经冷的，这身体得知冷知热，冻坏了可不行，那就不知热了。”
　　方易辞想想，话虽糙但还真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