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腥风满行途 ...
-
8、腥风满行途
长庆六年五月初三日,大唐东都洛阳沦陷于匈奴铁蹄之下的第六天。
羽陵王阿固娑曾经下令,入城三天不点卯,任士兵随意抢杀。经历了整整三日大规模的劫掠、奸-淫、屠杀之后,匈奴人也开始有点懈怠起来。驻守城门的卫兵对出城者盘查还算严密,对入城者倒是松懈了许多。当一个高瘦的士兵跟一个瘦小的士兵一左一右搀扶着另一个高胖的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树林那边走近城门的时候,守卫也只不过随口询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
“唉,他吃坏了肚子,没巡逻多久就拉稀,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那个高瘦士兵摇摇头回答,“那么大块头,我们两个人搀着都有点吃不消。”
守卫取笑了两句,挥手放行。三人进得城门,趁着无人留意他们的行踪,迅速拐入一条巷子里,巷子尽头是一口枯井,那高瘦士兵先跳了下去,搬开枯井里的一块石头,不知他按动了什么机关,井壁上便露出一条暗道入口,高瘦士兵率先钻了进去,随后瘦小士兵也跟进,最后是那位高胖士兵,随即暗道入口被关拢上,神不知鬼不觉。
三人在那条空气污浊的狭小暗道中摸黑匍匐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前头的高瘦士兵才轻声提醒道:“马上就要到了。”不一会儿,前头便豁然开朗,空气也清新了许多。高瘦士兵道:“先在这里歇口气罢。”他在墙壁上摸索到了一盏油灯,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石点亮,这里原来是个小小的地下室,可容得下三个人席地而坐。
“这上面是哪里?怎么觉得有点冷?”那瘦小士兵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先前涂上的易容药物一被抹去,便显露出妙龄女子白皙细腻的肌肤。他们正是潜入洛阳城的风敛月、蓼蓝、庞大海三人。
“上面是府尹官邸的储冰库。”庞大海解下随身携带的水囊,先递给风敛月,“再往前,地道的尽头就是刘樨的主卧房,现在是结罗的卧房。”
风敛月浅浅抿了一口解渴,随即把水囊递给蓼蓝:“等一下蓼蓝和我先出去,庞大海留在地道里见机行事。”毕竟庞大海身形魁梧,要躲藏不如她和蓼蓝方便。她打了个呵欠,困倦地捏了捏眉心——昨夜他们改换了匈奴人装束,趁着夜色掩护潜伏在城外的树林里,一夜未得安眠。
三人喘息片刻,再把先前商定的计划探讨一遍,自觉能想到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再由蓼蓝打头沿着地道前行,待到尽头,蓼蓝侧耳细听一阵,判定上面无人,便扳动了机关,打开了地道的开口,他先爬了出去,再伸手帮着把风敛月从地道里拽出来。随即庞大海把地道开口关闭。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先把一张写着凤凰将军名号的拜帖搁在桌上,再藏匿起来,待到结罗回屋发现拜帖之后再现身与之谈判。但风敛月刚刚把拜帖放上去,便听到外面不远处有些响动,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道:“大哥几时才回来?”
“娘娘,属下已经派人去告知王了,马上就回来。”
“那好,我先去他房里等着,大哥回来了就让他马上过来找我。”一群人的步履声由远及近,“你们不用进来,都在外面伺候着。”随后是另几个女子的应声。
中途生变,风敛月忙把拜帖收回。来不及退回地道了,她环顾左右,这刘樨的主卧房,或者说结罗的主卧房并不很大,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屏风、一柜橱而已。眼瞅见那床上九华帐重重垂下,她便躲了进去。而蓼蓝则躲避在柜橱之后,刚刚藏好,房门便开启,一个女子轻盈的脚步姗姗而入,伴着一阵芬芳馥郁。风敛月辨识出那是极名贵的薰香,心道:“此女身份必然不凡,她会是谁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匈奴大军里?”
那女子在房中百无聊赖地踱步,身上环佩叮当。风敛月行前听林慧容等人详细说过有关结罗的情况,透过帷帐隐约又窥见她身上衣饰华贵,忖道:“刚才听她称呼撑犁王为‘大哥’,莫非是……结罗唯一的胞妹,辽国贵妃呼栎婉?!如果真是呼栎婉,怎么会以贵妃之尊离开后宫跑到洛阳来?”她心中波澜起伏,疑惑不解,身子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又有男子稳健的步履行来。风敛月估量这就是撑犁王结罗了,当下更是绷紧了神经,连大气都不敢透。
“呼栎婉!竟然真的是你!”结罗一入门便惊呼,随即毕恭毕敬折腰行礼,“臣参见贵妃娘娘。”
“大哥,够了够了。”呼栎婉摆手笑道,“这里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人,你不必如此多礼。”
“你身子不方便,怎么能到处乱跑!”结罗直起身,却板起脸来,“再说你是堂堂辽国贵妃,陛下怎么会允许你离开后宫?”
“小妹自然是最听从陛下吩咐的。”呼栎婉意有所指地妩媚一笑。结罗随即想起昨日听传闻说来了一位“羽陵部的贵族”视察前线,他原本以为是阿固娑的叔舅过来抢功劳,现在才知道,原来竟是辽帝拓跋篁本人。自己先前竟一直被蒙在鼓里,心念及此,结罗不禁有些恚怒。
“那皇后也允许你出宫?”拓跋篁的后宫里,皇后喜椤娅地位尊贵又与皇帝有青梅竹马之谊,贵妃呼栎婉年轻美貌颇受宠爱,二人面和心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呼栎婉冷笑道:“喜椤娅?哼,她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好腾出手来收拾那个坠斤部的伊琳娜。”
结罗皱眉道:“伊琳娜?你是说淑妃?她们怎么了?”
“大哥你还不知道呢,伊琳娜手下的一个贴身女官有了身孕。”呼栎婉微笑着解释道,“那个女官是伊琳娜的表妹,五个月前陛下去伊琳娜那里过夜,伊琳娜恰好撞红却又不舍得把陛下往外推,就死皮赖脸的让表妹侍奉,没料到这一次就让她怀上了陛下的骨肉。伊琳娜先前一直瞒着消息,但还是走漏了风声。我都知道了,喜椤娅难道还会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们离开之后,三天就收到了线报,那个女官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呼栎婉虽然幸灾乐祸,却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前线来投奔大哥。喜椤娅目前还被我瞒在鼓里,可时日一长,难免她不会看出些端倪来。”先前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结罗吩咐她隐瞒怀孕之事,连拓跋篁也不能告知,等到肚子大起来胎儿也比较稳固的时候再透露。因此拓跋篁视察前线,呼栎婉执意跟随过来好投奔兄长,以免留在后宫里一个不慎着了喜椤娅的道儿。她带过来随侍拓跋篁的八个侍女都是出身撑犁部的美貌少女,既为争宠,又能搏得一个贤良大度之名。
“淑妃的表妹可不是寻常宫女,喜椤娅还真是吃了豹子胆,陛下也太容让着她和羽陵部了。”结罗摇了摇头,“也好,在这里喜椤娅算是鞭长莫及,但还是得防着阿固娑。”
兄妹俩闲话一阵,结罗送呼栎婉出了府尹官邸大门,目送着车辇远去了才回屋准备歇息,忽然瞅见桌上多了一封拜帖!
拜帖?结罗记得先前跟呼栎婉说话的时候桌上空无一物,怎么会凭空生出一张拜帖来?
火红簇新的拜帖,十分醒目。落款赫然是——“大唐凤凰将军林慧容”!
结罗的瞳孔蓦然收缩——凤凰将军林慧容的名头,他岂能不知晓。先前林慧容被去职流放的消息传到辽都天显城,跣足而出的拓跋篁龙心大悦道:“唐主自毁长城,实乃我大辽之幸!”当时已是深更半夜,拓跋篁却命侍女搬来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畅饮至酩酊大醉。
“阁下是谁?出来罢!”结罗沉声喝道。他知道,送来拜帖的人必不曾远走,而是在近处察看他的动静。
“小女子奉凤凰将军之命,特来拜见撑犁王。”床上传来一声轻笑,结罗霍然回头,正瞧见一只纤纤素手拉起了华美的九华帐。然后他看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身着男装却不掩丽色。
结罗警觉地退后两步,手按向腰中刀柄,正欲呼叫侍卫,心念电转,把刚要出口的叫喊收回,只冷冷道:“你是刺客?”
不过是一个荏弱女流,不需侍卫,只凭结罗一己之力就能够轻松擒下。但既然对方口称是凤凰将军所遣,结罗觉得还是打探清楚她的来意再作决策为妙。
他心中飞快思度,这个女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要说城门,官邸大门乃至这间卧房周围可是警卫林立,戒备森严。
“我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铁。就算我有心行刺,也动不了撑犁王一根头发。”那女子摊手微笑,神色坦然,“我只是过来,代表凤凰将军跟您商谈一桩买卖。”
“你说你不是刺客我就信?”结罗恶意一笑,“你手上没有刀剑,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藏着?要跟我商谈,先把你身上衣服脱了,让我仔细察看过再说。”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刺客。哪里会有先留帖致意后出声示警的刺客呢?只是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以报复让她从容潜入自己府第之耻。
可是结罗在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的女子满不在乎地回答:“既然撑犁王这么不放心,那就让你察看罢。”
然后她飞快地脱下了她身上的衣裳,丝毫也不曾犹豫。
洁白柔软的,花瓣一般的躯体,毫无遮掩。脖颈间一条细绒绳,系着一块雨过天青色的宝石,正垂在那对峙双峰之间的沟壑处,越发衬得肌肤莹润如凝脂。
不是从没有见过赤-身裸-体的女人,也不是从没有见过比她美得多的女人,结罗的呼吸暂停了一瞬,随即感到的,却是一丝狼狈。
因为她脸上的神情,不是含羞也不是困窘,而是冷静,一种势在必得又稳操胜券的冷静。
因为势在必得,所以有足够的容忍;因为稳操胜券,所以有足够的耐心。他的刁难羞辱在她眼里,也不过像个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不曾引起她情绪的变动。
结罗虽然不知道她凭什么有把握,但面对一个有信心的对手,他从来不会鲁莽行事。
“把你的衣裳穿上吧。”他找了张凳子面对着床坐下,“说说看,凤凰将军派你来找我做什么?”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做到有美色在前而无动于衷,而他此刻并不想分神。
风敛月并不畏惧在结罗面前赤身露体,因为秦将离给她的那颗药丸正压在她舌下,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底气和勇气。
听得他的吩咐,她微微一笑,一面捡起自己的衣裳一面回答:“将军想买下您手中的两百多个女俘。”
结罗一怔,随即笑道:“嗬,勇气可嘉,但我凭什么要把俘虏卖给你们?”
风敛月对结罗的了解,先前只限于林慧容等人说给她的讯息。但她刚才听结罗和呼栎婉语气,似乎隐约透露出呼栎婉已有身孕,但要防备着不让外人,尤其是喜椤娅、阿固娑知道。于是她心里立刻有了一个新的盘算——倘若真有这回事,便可以充分利用这个把柄来要挟结罗,这要比原先他们打算的好言相求加武力胁迫更有把握。
“这是凤凰将军赠送给令侄的贺礼。”风敛月将颈间的那块宝石摘下来,递给结罗,见他不肯接,便将宝石搁在床头,“我们大唐将生子称为弄璋之喜,璋者美玉宝石也。还请撑犁王笑纳。”
结罗先是茫然,随即醒悟过来,脸色变了几变,忽地冷笑道:“你刚才一直躲在床上偷听我们说话?”
风敛月心中暗笑,那块随身携带的宝石并非她这次拿来买俘虏的资金,只是她灵机一动拿出来试探结罗的。就算呼栎婉并没有怀孕,她也可以诡辩说是讨个吉利的口彩。而如今看结罗的反应,她立刻就能确认那个猜想八九不离十。
她淡淡一笑,继续穿衣,口中答道:“贵妃娘娘进来以前,我已经在这里了。你放心,我的口风一向很紧。”
结罗目光中隐现杀机,冷冷道:“我一向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撑犁王少安毋躁。既然我敢在这个时候来到这洛阳城里,自然不会在乎死,也不会在乎生不如死。”风敛月神色自若,“要杀掉我,轻而易举。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只凭我一人之力就能够来到您的寝所么?”
结罗心中一凛,忖道:“要杀掉这个女人灭口容易,可是她必有其他党羽潜伏在别处,万一那些人嚷将起来,消息就隐瞒不住了……”
“何况这些女俘,您特意留下来本应该有大用处的,自然不会是送给阿固娑或者鸠善,而是想带回辽国去当作重礼送给其他显贵,否则早就杀掉了。只可惜阿固娑勒令贵部不日就要西进,这些女俘肯定不方便带着上路。”风敛月慢慢系好腰带,明明是挑拨的话却说得不动声色,“把她们留在洛阳嘛,只会便宜了阿固娑的亲信。既然如此,撑犁王何不给我们卖个顺水人情?”
“……就算我答应卖,你又怎么把她们弄出城去?”结罗沉声道,“阿固娑和鸠善的部众可未必听从我的指令。”
听出他口气松动,风敛月笑得很甜很甜:
“只要撑犁王答应帮忙,我们自然有办法。”
两人又商议一阵,风敛月询问结罗手下是否还有其他俘虏,有的话她也想一并购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风敛月只得作罢,再跟结罗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商定的价钱是十两银子换一个人。随后风敛月唤出了藏身橱柜之后的蓼蓝,在结罗的引领下前去了囚禁一众女俘的屋子,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随后进入他们视野的是门背后挤了满满一屋子的女人,二百多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满是惶恐害怕。
“敛月姐姐!”片刻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风敛月寻声望去,正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蓬头垢面却不掩姿容秀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正是数年前在霍州、熏州几度相遇的白瑟!
遇见故人自然惊喜,但风敛月此时无暇跟她叙旧,只朝白瑟略一点头示意之后,便抬高声音简明扼要地告诉众人她的来意,以及接下来的安排。
匈奴人在洛阳城中四处屠杀,肆无忌惮,但他们却不能不顾忌到堆积如山的尸骸腐烂后可能会引起瘟疫。先前他们的做法是屠杀之后派士兵将尸首运出城抛弃在荒郊野外;后来是强迫一些俘虏在士兵的监视下运送尸体出城,再将这些俘虏杀掉;再后来,有的士兵图省事,索性把俘虏押出城外抵达抛尸地点后再行屠杀,城门的守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这些女俘已经是洛阳城里还存活着的最后一批俘虏了。这就给了风敛月可乘之机——毕竟,其他匈奴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去抛尸地点仔细查看的。
风敛月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们在尸骸堆里忍耐到天黑,再借着夜色掩护撤离。
“只有这样做,别无选择。”她笑得温婉动人,“哪位要是不情愿的先说一声,我可以借你一把刀子自行了断,省得被活生生抛在尸堆里吓破了苦胆。”
二百多双美丽的眼睛犹疑顾盼,最终谁也不敢吱声——好死,终究是不如赖活着。
“还有,此行风险极大,非同小可。路上一切事情必须听从我们的安排,如有谁违背了指挥出了岔子,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风敛月一字一字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不肯听命的也请先说出来自行了断,以免害人害己。”
众人噤若寒蝉。
风敛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混出城去的时候为了不让守卫起疑心,得要把你们绑住双手,塞住嘴巴,这样才像是要送去处决的样子,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结罗并没有亲自出马将这一批女俘押送出城“处决”,只派遣了可靠的部下去做。毕竟此事颇为冒险,一旦被阿固娑知晓,还可以推说自己并不知情。
二百三十七个女俘,一个人换十两银子,总价应该是二千三百七十两银子。除了那块雨过天青色的宝石之外,风敛月和蓼蓝又付了一些黄金和碎银,算起来相当于给了结罗二千三百六十九两银子。
“还差一两银子。”结罗挑了挑眉。
“我们已经送上了。”风敛月镇定地回答,“现在就放在您卧室的书桌上,您去看了就知道。”
他哼了一声:“多此一举!”
风敛月浅浅一笑:“您言而有信,我们自然也不会违背约定。”
结罗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不仅仅是已经现身的蓼蓝,她还有别的同伙断后。
看来无论是城门的警戒还是这处官邸都大大的有问题,结罗暗自腹诽。他已经打算等一下就更换卧室,不过绝对不能把此事泄露给他人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风敛月的警告,而且还因为他们不会再在洛阳停留太久,等他离去后,阿固娑手下的那个万夫长提莫笃定会搬进来。
心念及此,结罗心中的闷气立时消散了不少。
“先前听说你们皇帝发动政变流放凤凰将军,把她的党羽清扫得干干净净了。看样子……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问道:“你的名字?”
“什么?”正要出发的风敛月愕然回头。
“告诉我你的名字。”结罗玩味地看着她,“谈完了这笔交易我还不知道对手究竟是谁,未免有些不自在。”
“区区贱名无需撑犁王挂齿。”风敛月嫣然一笑,那张重新涂上了易容药的脸,肤色被染成了难看的糙黄,但笑起来时依然唇红齿白,风致宛然,“我只是凤凰将军麾下的某位无名小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