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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欲醉何曾醉 ...

  •   11、欲醉何曾醉

      金乌西沉,黑暗便像一块黑色的薄冰,慢慢地融化渲染开来。倦鸟归巢,行人返家。这是一个无月之夜,幸有万户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点缀着渐渐浓重的夜色。
      而在霍州最大的酒楼——忘归楼,正是生意兴隆,灯火通明。二楼的雅座满满当当地摆了四十来张桌子,平日里陈设装饰的精美屏风别致熏炉都被撤下,摇红画烛尽照着锦绣衣裳,雕竹酒樽充盈着珍酿琼浆,荷叶碟盘满盛着细巧菜蔬,正是霍州的三十位大户一同凑份子给秦南星一行人摆下的送行宴。对此秦南星欣然接受,还事先嘱咐过一众随从:“他们想早早送客,反正花的又不是咱们的钱。大伙儿操劳一番,也不必假惺惺地傻客气什么,只管放开胃口去吃他们喝他们的!”
      虽说各怀鬼胎,宴席上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宾主双方都说完了一堆客套话,秦南星又率先敬酒饮过一杯,众人方才纷纷动筷。作为本次宴会发起人的甄百万又特地站起身来腆着滚圆滚圆的肚子给钦差大人一行劝酒。待得甄百万敬完一巡酒入座,坐在他旁边的风敛月虽说素来不喜灌人喝酒或被人灌酒,也只得执盏上前,殷勤相劝。
      秦南星才饮两杯,便浅浅含笑道:“我不胜酒力,却不能辜负了员外的美意,且饮半杯,另外半杯让员外郎帮我饮罢。”他脸上已现出两团绯红之色,其妩媚艳丽之相当真是不亚于女子,连风敛月也看得微微一呆,然后只得转向楚决明,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似有些阴沉,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也来不及去思考是因为什么缘故。刚一碰杯,她还未开口,他已经把满满一大杯酒喝下肚去。她只得抬起自己的酒杯沾在唇上,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少喝一点。”
      那边秦南星却笑道:“刚才这杯是代我饮的,风员外,你还没有敬员外郎呢。”
      风敛月微微蹙眉,却也只得再次斟酒相敬,楚决明依然是酒到杯干,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她刚才所说的话,或者是自恃酒量好毫不在意。她暗自跌足,却也不好再在他的桌前杵着太久,只得移步再去给其他秦南星随行的官员劝酒。
      等风敛月退了下来,其他大户一个个振奋精神,轮番上阵去敬酒,原来他们都记恨着先前秦南星和楚决明的鸿门宴,只盼能把他俩灌醉好出一口恶气,既然秦南星不肯喝,他们也只得去集中火力对付楚决明了。
      楚决明心情似乎很不好,虽然听到了风敛月的提醒也怎么不放在心上,竟是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到后头已觉得醉意上涌,说话、走路都有些不由自主起来,忙借口更衣离席,摇摇晃晃走到楼下的院子,倚着柱子坐在游廊的栏杆处吹凉风。
      而与此同时,二楼上的酒席间依旧是觥筹交错,一派融洽。对于风敛月而言这本是与众富商大户联络感情、交流生意讯息的大好时机,可她此时却丝毫打不起精神来,眼睛时不时地朝着秦南星旁边那个空缺的位置上看去——楚决明先前还坐在那里。
      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众人给他上灌酒车轮战,他竟来者不拒,看得她暗自着急。幸好他逃席了,她也就心安了;可是眼见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她却又焦虑起来——到底是去休息了呢,还是经受不起酒意在哪处墙根躺倒了?她越想越是担心,恨恨瞥一眼嬉笑自若毫不在意的秦南星,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询问守在门外的酒店伙计:“刚才可曾见着楚大人?”
      “刚才他下楼去了。”
      于是她噔噔噔地下了楼梯,又找了几个伙计询问,得知他一路步履不稳地到后花园去了。她转身就走,没一会儿便嫌穿着长裙快走不甚方便,眼觑着左右无人,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了,索性提起裙角大步流星前行。

      楚决明静静坐在寂寥无声的后花园里,手掌贴在凉飕飕的石栏杆上,仿佛可以籍此消除掉胸腹间壅积的烦热。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快步走近,步履轻盈。他头也不回,哑声唤道:“伙计,给我拿醒酒石来。”对方脚步一顿,去而复返。不一会儿便拿了个托盘过来,坐在他身旁,身形婀娜,秀发高挽,鬓边斜簪一朵木槿花,靠近时便闻见花香细细。
      “早说了少喝一点你不听,现在难受了吧。”熟悉的声音响起,如同妻子嗔怪醉酒归家的夫婿,又是窝火又是有些……心疼,“你还是呆在这里罢,虽说这般逃酒丢了面子,总比狂灌海喝伤了身子好。”她一面说,一面微挽罗袖,皓腕抬起,将托盘上的一个小酒壶递到他唇边。楚决明想也没想地喝了一口,猛地推开她的手,质问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是醋。”她看到他的狼狈相不由抿嘴偷笑,声若银铃,“我教你一个乖,用醋来醒酒十分有效。”
      楚决明皱眉:“难喝死了。”
      “难喝也得喝,记住这个教训,省得你日后喝酒再瞎逞能。”她笑得有如花枝乱颤,重新把那小壶递过来,“再喝两口我就不逼你喝了,听话。”
      他当然听话,她亲手喂的,哪怕是毒药蒙汗药他也喝。楚决明生生咽下两大口酸醋,眉头皱得老紧,自觉从喉咙到胃肠都弥漫着酸气,不由得紧紧地抿住嘴唇,顾虑自己口里的酸气把身边的女子给熏到了。她将装醋的小壶搁回托盘去,又拿出两个木樨茶香饼递与他:“吃这个,能醒酒又消解掉酸味——我先上去了。”
      她转身欲走,却发现楚决明抓着她袖子不放。她微微一怔,随即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掰开,笑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高声招呼伙计,他们眼下多半都挤在二楼上伺候着,得要大声叫他们才能听到。我先上去了。”
      他瞧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口,而她对他的焦躁不满浑然不觉,端着托盘转身就走,毫不犹豫,轻盈的身影在回廊转角闪动一下,便看不见了。
      又歇过了一阵,还是觉得有些头晕,楚决明便踱步到前面大厅去叫留守在一层的一个小伙计倒杯茶水喝。忽有一个年轻男子进来,轻声叫道:“小二哥,二层的酒宴还没结束吗?”
      “还没呢,你继续等着罢。”
      对方“噢”了一声,正欲走开,和楚决明打了个照面,忙又上前行礼:“草民见过楚大人。”
      陌生的声音,但清润好听。楚决明不由得循声望去,那人身姿颀长,修眉挺鼻,俊目含情,甚是美貌,却是未曾相识。
      “有什么事吗?”
      “草民是来等着接我家妻主回去的,先前曾远远地见过大人一面。”对方恭恭敬敬地问道,“所以特来冒昧问一声,估量着二楼的宴席还要多久才结束?”
      “你家妻主是——?”
      对方恭谨含笑:“我家妻主姓风,名讳敛月。”
      她所谓的酸醋能醒酒其实是假的罢,否则为何此时他觉得身里的酒意和刚才喝下的酸醋正搅和在一起翻腾发酵,上冲头顶?
      “……还早着呢,你要等就继续等罢。”楚决明不冷不热地回答,搁下茶杯,转身走开——不想再多看眼前的美貌青年一眼。

      又去二楼那里应酬一番,眼瞅着再没有什么事,风敛月便推说不胜酒力,跟甄百万告退。她刚下得楼来,正转过弯道,忽然从一根柱子背后悄没声息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她胳膊拽了过去,她张口欲喊,嘴巴已被那人紧紧捂住。她抗拒不过他的力气,一路被他半拖半拽地顺着游廊弄到了后院。
      “决明,你干什么?”风敛月很快便辨认出对方是谁来,心中狐疑,又不敢高声说话惊动了他人,只得小声质问,“我正要回家呢。”
      “那么着急回家做什么。”楚决明满身的酒气,一手稍微施力按制着她,另一手竟然毫不客气地解开了她腰间的蓝丝绦,探入外裳衣襟里。
      “楚决明!楚大人,请你自重!”风敛月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喝道,“无由来的,发什么酒疯!”
      “自重,自重。哼!”楚决明低笑一声,“当初你也不是乐在其中么,怎么突然见外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也,员外郎风华正茂,俊俏倜傥,自然不乏美人相伴。”风敛月说到“美人”二字时眼前浮现秦南星那张俊美得有些妖媚的脸,心中忽然一阵酸溜溜,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下,“何况此处人多眼杂,若教人瞧去了,只怕于你我名声不利。”
      “可我偏生想要,你说怎么办?”夏日炎热,她身上的银红纱衫子之下只着一件白绸抹胸,楚决明的手搁着那极其单薄的布料重重按上了她左胸,感受着在自己指尖处苏醒挺立的娇蕊,以及掌心之下她慌乱的心跳。
      被他这般轻薄,风敛月有些羞恼,低声责备道:“你是朝廷命官,又有秦钦差那等大人物赏识,敛月这般小小商贾自然是轻易不敢违逆。但依着大唐律,无论是士农工商,逼-奸良家女子可都是一条重罪。”
      楚决明轻佻一笑,摘下她鬓边簪的那朵木槿花嗅了一嗅,又捏在手中揉碎了,沾着花汁的手指拈起她的下巴,摩挲着她微启的柔唇:“那你为什么不大叫出声?其实依着你我先前的关系,就算当真嚷到公堂上,判下来顶多也只得一个和-奸。”
      风敛月气得浑身发抖,颤声说道:“你曾救我助我,而且眼下你喝多了酒,所以我虽然羞愤恼怒,仍想留给你一个体面,只望你也成全我一个体面。”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窝火又有些害怕,说到后面,竟不由得流下泪来。
      她的眼泪让他怔了一下,但想到在门外守候她的陆无眠,心中的那团无名火便如同被浇上了油一般,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厮磨,动作极亲昵,笑声却极冷:“敛月,你这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嘴脸还真是楚楚可怜……只可惜,你再也骗不了我。”
      那晚他略一沉吟,便辨识出自己袖子上的那股香味是什么,然后很快就想起了那小伙计连着茶杯盖端出来的两杯茶,一杯被谢敏敏喝了下去,而另一杯则尽数泼在了风敛月身上和自己袖子上。
      “敛月,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怕我的容貌还不足以让谢敏敏乱-性,便让人在两个杯子里抹了点催情的檀香精油,或者是在茶水里加了些?总之先动过了手脚,再让小伙计连着盖子一起端出来,谢敏敏随便挑了一杯喝了下去,另一杯你没有喝。倘若不是因为认出这点檀香精油的香味,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来。”楚决明低低一笑,“先前在薰州的事就不消说了。后来在赐福村,是我亲手给你把这精油抹上伤处,又和你耳鬓厮磨,日夜缠绵。呵,这精油的气味,只要有一丁点,我都能够辨认出来。你口口声声骂谢敏敏借刀杀人,而你自己呢?还不是一样想借我这把刀来教训一下谢敏敏?!”
      听他点明,风敛月知道再说谎也是无用,索性不再试图掩饰:“决明,我事先也想过,谢敏敏虽好色妄为却不糊涂,你只消说出你是谁,她再色迷心窍也只能罢手,不会当真把你怎么样……”
      她对谢敏敏心怀恼恨但又无意跟飞鹰堡公开交恶,谢敏敏既然敢写匿名信给她泼脏水,她也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先前她是想设计让谢敏敏调戏秦南星的,可是她没把握调动得了秦南星,所以只好把主意打到楚决明头上。
      她买通了谢敏敏身边的人只说自己店铺里有限量的“天衣罗”售出,而这大热天的,谢敏敏白日里必不会出门,而是应该会等到晚饭后布店打烊前的那一个时辰才过来。林掌柜在后院招待她和楚决明吃饭喝茶消磨时间,事先交待好前面铺子里的伙计如见到谢敏敏到来就给风敛月这边送上果点示意,然后风敛月就起身告辞,跟楚决明一道离开,顺理成章地跟谢敏敏遇个正着。
      这一切本可以天衣无缝,让人纵然怀疑也不能挑出岔子来。而她只做错了一步,画蛇添足的一步,偏生就这么不巧让楚决明给觉察到了,于是满盘皆输。
      “不会当真把我怎么样?!”楚决明恼怒的神色有些狰狞,“敛月,你倒是说得轻巧……你且先告诉我,你千方百计让谢敏敏遇见我,莫非是想借我和秦钦差来治谢敏敏的罪?”
      风敛月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回答道:“不,决明,我没有这么想。当初看你们只逼迫商人捐钱舍粮,又作好作歹地让我而不是甄百万帮你们运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并无意跟谢敏敏、柳刺史这样的本地豪强发生太大的冲突。何况她对你虽无礼,却不曾得逞,这又减去了一层罪过。若是想让你们因此事而对她发难,未免太天真。”
      她的回答让楚决明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既然你早猜想到谢敏敏不会因此事而获罪,那这件事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要拔起单独一条藤条还算得上一件容易的事,但要完全拔起一条紧紧缠在大树上的藤条却有些困难。而在霍州,柳刺史和谢敏敏的关系就像是树和藤。谢敏敏之所以飞扬跋扈,一半是仗着飞鹰堡之势,另一半则是靠着她是柳刺史的干女儿,无论她做什么事惹什么麻烦,都有人替她圆场。”风敛月淡淡说道,“倘若柳刺史某一天突然觉得这位干女儿惹起的麻烦事太多太大,甚至可能得罪她的上司影响到她的前途的时候,那就大不一样了。”
      “原来你是想用釜底抽薪的方法来杀杀谢敏敏的威风。”楚决明似笑非笑,“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是……倘若是我这般设计你,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风敛月不由得略略低头,避开他凌厉的目光:“决明,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所以……蝗虫不食桑芋豌豆之事,或许能对你仕途有利。”
      她说得没错,这事倘若被证明是真,的确算得上是功劳一件,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戴上“办差不利,扰乱地方秩序”的黑帽子贬官下放……可是,看到她云淡风清、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她是早有预谋。那短暂的数日的柔情脉脉,有几成是出自真心实意,又有几成是虚情假意?可笑他自知身份特殊,即便动了心也不能像寻常男子那般给所爱的女子什么盟誓,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在看到她被伤痛折磨的时候他也会心痛,百般照料。她想要知道写匿名信陷害她的人是谁,于是他便去询问秦南星。她邀他一同出行,他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欣然奉陪。
      决明,决明,她总是这般昵声低唤,笑语嫣然,与檀香精油那妖娆的香气交织酝酿成一张绮丽的罗网。他对她毫不设防,所以会着了魔,在不知不觉里渐渐沦陷入她安排的棋局;所以会被她伤到了,痛入骨髓冷入心扉;所以在得知真相之后,只恨不得自己当初从未觉察出她的破绽,抑或从未与她遇见过。
      楚决明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捏着风敛月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敛月,你倒是什么都帮我盘算到了,那,你能不能猜到……我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当时他满心惊怒狐疑,飞马奔回官邸,先去找秦南星追问他是否知道谢敏敏和风敛月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秦南星回答:“谢敏敏十分好色,霍州城里长相端正好看的男子若教她看到了都非要弄到手才罢休。听说风敛月有一个宠爱的通房,美貌标致,谢敏敏早就垂涎于他,所以对风敛月十分不满。”听到这里,他头脑中嗡地一下炸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所里的,厉声喝退了所有丫鬟小厮,反锁了门灭了灯烛,但怒火和欲-火还是在身体里不断蒸腾焚烧。他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仰倒在床榻上喘着粗气,回想着与她的林林种种,咬牙切齿。过了很久很久,他慢慢起身披衣,推开窗子让夜风吹散屋里隐约的异样气息,回头瞧见床上的些许湿迹,身体里的一种火暂时平息了,但另一种火还是在燃烧着——那是已经变得冰冷的愤怒之火。
      “决明……”她嘴唇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废话少说,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倘若没有谢敏敏的事情,你待我是否会是另外一种态度?”
      风敛月沉默,忽然变得有些恍惚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他身后漆黑苍茫的夜空。
      “是。”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打探到底是谁诬陷陷害自己,她压根儿不会蓄意去跟楚决明相好。尽管他的俊俏美貌在她所见过的男子中可谓数一数二,但她本不是谢敏敏那样看到美色就想扑倒的人,这般算计其实在那天鸿门宴之后楚决明登门拜访时就已经在她脑海里有了个隐约的雏形。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知道告密者是谁,仅此而已。要收买秦南星楚决明这些人,不外乎名、权、财、情、色五种手段。名和权她自然给不起,财她倒是给得起但恐怕对方不会希罕。秦南星的地位太高道行太深,又是素昧平生,风敛月自知招惹不起,而楚决明与她的旧情,也许是最好的突破口。
      然而以情为饵,以情相诱,本是一件很容易擦枪起火也很容易引火上身的事情。他们之间丝丝缕缕的暧昧情愫不断发酵膨胀,终于演变成为了身体的缠绵。他对她百般关照,并将从秦南星那里打听到的告密者的名字告诉了她。然后她的算计向前更进了一步,不仅仅是打探消息,而且还要借刀杀人。
      他待她的好,她都知道,但她更清楚,就像先前她和齐苏木一样,她和楚决明也没有将来;他是肯定要离开的,所以,她更应该赶在他离开之前,做到等他离开之后她未必能够做到的一些事情。
      对他和秦南星关系的怀疑和醋意,只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最大诱因而非根本原因;倘若没有这一点,恐怕她也同样会利用他来算计谢敏敏,只是中途会有更多的犹豫与自责罢了。
      苏木,我就是这样一个花心滥情又没心没肺的女人,若是天可怜见能让我们重逢,你还要我不要?
      风敛月无声地苦笑,忽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楚决明盛怒之下手上失了分寸,她只觉得下巴几乎被他生生捏碎。
      “你就不能骗我到底吗?你这般坦白,可真是叫我想原谅也原谅不了你哪。”
      楚决明盯着她微蹙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些手劲。
      “你不是不愿再让我碰你吗?你不是费尽心思让谢敏敏非-礼我吗?”他笑得冰冷,“那今晚,我偏要碰你,偏要非-礼你。你说这样公平不公平呢,敛月?”
      被他那一瞬间眼中透出的狠戾吓到,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却被他强迫着展开。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然后他重重的推挤进来,她无法克制住的一声哀叫溢出喉头,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随即又赶紧狠狠咬住嘴唇免得引人过来。身前他的身体如火热的桎梏,她的脊背随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冲击撞在后头冷冰冰的墙上,隐隐作痛。
      风敛月又是羞怒又是难受,虽不敢放声叫人,手上又掐又打。楚决明起初不理会,后面被她惹火了干脆拿刚才扯下来的她的束腰丝绦胡乱捆住她的手。这一回可不像在赐福村那夜调情式的捆绑了,腰带紧紧勒入皮肉里,钝刀割肉一般的疼。风敛月气得发昏,唯有闭目咬牙,低声抽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的酥软丰盈一下一下隔着单薄的衣服轻撞着他的胸膛。
      “这么委屈?”他正啃咬着她的肩膀,声音有些含糊喑哑,“我弄疼你了?”
      风敛月没有回答。但很明显她是非常不舒服的,任凭他怎么摆布撩弄,她再也不像先前那般俏言腻语、娇媚辗转地回应。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索性狠下心只顾着自个儿恣意来。
      他的手用力钳制在她腰间,即便她已经不能再抗拒挣扎。男人和女人的那档子事本质上来说只有同样一种方式:进攻和防守,占据和承受,征服和服从。女人若不能从中得到享受,便唯有忍受;无论女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无碍于男人的享受。在激烈的交缠磨砺中快感一点点累积,膨胀,可却仍不得飨足;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她撕裂了拆吃入腹,来平息即便是在这样的狂欢里仍堵在心口的怒火。
      “啊!轻点……你轻点!”她终于撑不住,低声乞求。他抬手在她脸上抚摸了一下,湿涟涟的都是从她眼睛里涌出来的泪。
      “敛月,”他放缓了动作,手一点点滑下来,将掌心里沾湿的泪水慢慢抹在她胸前,“我一向只会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待得云收雨散,楚决明汗湿的脸埋在风敛月颈侧,□□,过了一阵子,才慢慢帮她理好零乱的衣裙,束上腰带,收拾齐整了才释放她一直被绑住的手腕。一解开她手上的束缚,她便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下手很重,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刺心。
      他微微喘着气,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跑开,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无声的笑,得意而又惨淡。
      就这般了结罢。

      陆无眠坐在马车上等候了许久许久,眼见得人出来了一个又一个,却都不是风敛月,心里正在犯嘀咕,忽见一个穿银红纱衫子的女子步履有些蹒跚却又飞快地走过来,松了一口气,忙下车迎上去笑道:“怎么喝酒喝得那么晚?”
      风敛月没料到在这里撞见他,吃了一吓,哑着嗓子质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她心中惊怒未消,口气也不像往日那般温柔软款。陆无眠听出不对头,便柔声解释道:“我怕你喝醉酒,就跟车夫一起过来接你。”
      风敛月自知迁怒于他是不对的,便放缓了口气道:“噢,那就速速回去罢。”
      两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风敛月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路无话,进得家门,风敛月照例要先沐浴更衣,忽然袖子被陆无眠拉住,他望着她,低声问道:“我帮你?”
      风敛月的身子僵了一僵,勉强笑道:“不要……我刚才喝多了酒,身体有些不适。”
      陆无眠温柔一笑,道:“放心,你不想要我当然不会勉强,就只是帮你而已。”
      “不不不,你等了这半天也累了,先回自己屋里歇着好不好?”风敛月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只好微微低头,“今晚我一个人就好……”
      “哟,敛月厌弃我了?”他浅浅微笑。
      “没,没有。”风敛月有苦难言,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今天有点不舒服,我怀疑……月事又要来了呢。”
      “噢,既是如此,我……”陆无眠话音未落,忽然瞧见她腰间束带,接下来的话便被咽了下去。
      风敛月见他忽然怔怔看定自己腰间,面上神色满是惊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也垂目望去,心中立刻大呼不妙——
      她腰间束的腰带,和她先前的丝绦恰好是同一个颜色,一般人不留心的话也不会看出不同来。但这却是一条鞶带——
      男子可用鞶带或丝带,女子却只能用丝带作为腰带。而眼下在她腰间的,却千真万确是男子所用的鞶带!
      屋里安静了片刻,随后陆无眠动了——他猛地抬手,一把拽下她腰间的鞶带,狠狠扔开,另一手拉扯开她身上的衣裙。
      “不,不要!”风敛月慌乱中一把用力推开他,踉跄着倒退几步。可她身上剩下的衣物已经不足以遮掩住胴-体了,足以让他一眼就能瞧见真相。
      陆无眠的手垂了下来,声音也一下变得干涩疲惫:“我失礼了。你好好休息吧。”
      风敛月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她木然许久,才褪下身上剩下的衣服开始洗浴。
      浴桶里的水很温热,像恋人的怀抱,风敛月一面清洗一面却在簌簌发抖,有酸涩的液体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有的落到水面上激起一点点小涟漪,有的则滴落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她突然起身,迅速用浴巾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渍,换上了干净的中衣立即缩进被褥里闭上眼睛,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躲入自己安全的巢穴。
      陆无眠在后花园里闷坐了很久,听着花丛里传来声声虫鸣,越发显得夜色清冷,凉凉的夜露一点一点浸上来,濡湿了脚下的丝履。他最后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折了回去。
      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蜷缩在被子里的风敛月才低声问了一声:“谁?”
      声音喑哑,带着哭腔。
      “是我。”陆无眠暗叹一声,走了过去,坐在床头,掀开蒙在她头上的被子。被角湿漉漉的一片,底下的她哭得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可恼可恨又是可怜:
      “无眠……”
      “夜深了,快睡吧。”陆无眠涩声说道,转头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放下帐子,解衣就寝。
      和平日里一样,他躺在她身畔,同床共枕,近在咫尺。
      明明是在黑暗里,但风敛月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身上中衣的领口拉了拉,仿佛害怕让陆无眠瞧见——她的腰上,胸前,肩头,到处都是新添上的痕迹,白皙肌肤上一处处明显的瘀红,过了明日就会变成更加刺目的青紫,掩饰不住隐瞒不过的罪证。
      “敛月,我一向只会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耳边又响起楚决明方才说过的话,那时他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将它们慢慢抹在她胸前,一双清冷凤目凝视着她,带着怜惜亦带着忿恨,带着嘲笑亦带着伤痛。
      “你利用我,我强-暴你,就这样相互扯平,从此再无牵念。”

      【第五卷:融融月沁决明香 END】

      【小楚(暴走):我有这么渣吗?!该死的作者,你给我出来!我要讨个说法!
      作者(藏身在碉堡里对手指):这个,那个……我想写船嘛……而且呃,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bt者也会bt……你啊,虽然不是BT的淫,但你一旦BT起来就不是淫啊……
      小楚(悲愤):别说秦bt,你一说他我就气!你硬要掰我和秦bt的伪BL也就罢了,为什么让敛月误会他是攻我是受?我比窦娥还冤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庐山瀑布汗):总不能你攻他受吧,太没有说服力……
      秦bt突然现身于小楚身后,对着他的耳垂吹了一口气:员外郎,听说你想攻我?
      小楚(毛骨悚然):没有这回事!大人自重!
      作者(擦汗摊手):唉,明明就是他攻你受嘛,不要再挣扎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欲醉何曾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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