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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暴风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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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暴风骤雨
这一次,石禄的左臂也受了点轻伤,幸好风敛月安然无恙,趁着激战中止的喘息时机,从衣襟上割下一条布条来替他裹好伤。抬头看见齐苏木正退回来,身上血迹殷然,不过都是海盗的血,手上的刀在刚才的厮杀中被一个蛮力的海盗打飞了,她忙把自己手中的长剑递了过去。齐苏木微笑道:“不用,你那把剑留着护身吧。”
风敛月硬是把剑塞到他手里,自己从地上找了一块木板和海盗丢下的刀,把刀交给石禄,自己则提了木板。利器在自己手里没什么作用,在石禄手里可以自保,在齐苏木手里却能够多杀几个海盗,哪一个选择更划算,她自然是分得清的。
海水中鲨鱼在争抢吃着尸体,唐叔吩咐几个弓箭手瞄准出浮到水面上的鲨鱼射去,射伤了几条鲨鱼,然后其他鲨鱼又向负伤的同类扑过去,互相厮咬,把海面搅动得动荡一片。船上的战斗虽然停止了,水中的厮杀却还在持续,更加惨烈!
海盗在等待着鲨鱼退却好凿船泄恨,而船员在等待着兰泽的到来。紧张的气氛似乎感染了老天,一片片乌云汇集过来,天空一点点阴沉下来。石禄颓然道:“不好了,看来等一会儿又要有暴风雨!”
话音刚落,便有一股冷森森的风吹了过来。海上的波澜越来越大,这回不是因为鲨鱼争食的缘故,而是因为风吹。随着船身的动荡,船员们相顾失色,前有海盗,后有暴风雨,难道今日就要亡命于此?
就在这个当口,海盗们发一声喊,又有六七十人冲了上来。虽然暴风雨他们也畏惧,但总要比船员经历得多,不趁这个良机干掉斗志顿消的水手们,还待何时?
“束手就擒也是死路一条,倒还不如拼死一战!”就在这个危急关头,齐苏木突然高声喊出来,稳住了船员们的阵脚。船员们振奋起精神,迎上气势汹汹的海盗。是的,他们先前杀了那么多海盗,如果让海盗胜了,肯定是要血洗商船。倒还不如豁出去,杀一个保本,杀两个就是赚了,没准还能天可怜见保佑自己一方侥幸获胜!
虽然船员们十分英勇,但毕竟比不过这些把杀人越货当成家常便饭的凶残海盗,形势十分危急。唯有齐苏木手中的长剑矫若飞龙,身法也十分快捷,所到之处,海盗不是被他杀死就是负伤。可是风越来越剧烈,船身上下左右摇晃起来,甲板上的海盗和船员都无法站稳。海盗船上剩余的海盗赶紧用力划着船退却,免得两只船撞在一起同归于尽。
在剧烈波动的海浪中海盗船和商船拉远了距离,而跳到商船上的海盗也再没有退路,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把船员全杀了掌控住商船。
船身左右颠簸,在呼啸的海风和浪潮声中,冰冷的雨点砸了下来,打在身上隐隐作痛。海盗和船员们一面被甩来甩去,一面还要顾着防备和砍杀。此时穿着鞋的船员稍微占了一点便宜,因为海盗赤着脚又被颠簸得站不稳,根本无法躲开甲板上的碎铁渣子和碎瓷片,被扎得鲜血横流嗷嗷乱叫。厮杀在惨烈地进行着,不时有船员或者海盗倒下,甚至被甩到了海里,被浪潮吞没。
齐苏木正杀到酣处,手中的长剑突然被海盗的鬼头大刀砍成两截,他四处躲闪,左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右手把断剑朝海盗掷去,然后刀交右手,奋力挥砍,几个回合又把那名海盗砍倒。还没得喘一口气,猛然听到一声尖叫,像是女子声音,连忙回头循声望去,正见到石禄已被一名海盗砍倒在地,另一名海盗手里拿着木棒,一棒正正打在风敛月背上。齐苏木赶来救援已是来不及,正值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晃,风敛月便被甩了出去,落入咆哮汹涌的大海里!
这一震也让海盗和齐苏木都一个趔趄。齐苏木趁势向前一扑,一刀砍掉了那个砍倒石禄的海盗的头颅,自己也扑倒在甲板上。拿着木棒的海盗站稳身子,高举木棒向他当头砸下。齐苏木也顾不得地上的铁渣子和碎瓷片了,就地一滚躲开,迅速跳起身回手一刀砍在海盗的右臂上,鲜血横流,木棒落地。海盗惨呼一声,正要逃开,却被齐苏木补了一刀砍在脖子上,鲜血像喷泉一般飚了出来,正喷在齐苏木脸上。齐苏木闭着眼睛抬手要抹,猛听得身后似有兵器破空之声袭来,心知不好,连忙朝旁边一跃躲闪。可此时又有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震,齐苏木收势不及,也被生生甩下了船去。
“嘭”地一声,齐苏木被重重地掼入了海中。他入水之前便闭住了呼吸,所以没被灌入咸涩的海水,而是浮了上来。幸好此时因为暴风雨来临,鲨鱼群也已经离开了,否则自己立刻就要葬身鱼腹。但船上战斗正酣无人救援,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上船去,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左右环顾,忽然看见前方水上漂着一个人,正是风敛月。
这咸水浮力很大,只要努力保持平静,不管死人活人都不会很快沉没,而且风敛月怀里还抱着那块木板,所以虽然她比齐苏木早一刻被甩下船来,但此时还未下沉。齐苏木一咬牙,猛力向她游了过去。风敛月双目紧闭,此时太过紧张无法试探出她是否还有呼吸,他只能把耳朵贴在她胸口一听,心跳是正常的,应该只是被打昏了而已。
又有一个浪打过来,此时风敛月昏迷不醒。齐苏木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坚持到救援来临,完全可以扔下她不管甚至拿走木板,但他突然想起十几天前她把唐叔给的枣子带回来跟自己和石禄分享的情景来,于是下定了决心,在迎面卷来的激荡水流间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曾放松。
风敛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还很小很小的自己躺在摇篮里,翠翘娘子坐在一边摇着摇篮轻轻哼着歌,但过了一会儿却伏在一边睡着了;七、八岁的石禄蹑手蹑脚跑进来,站在摇篮边好奇地和她对视,又伸手下来碰碰她的手,她被逗得咯咯地笑,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要去抓。下一刻在她面前的是戴蝉衣,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喝令她过来帮忙推秋千,她低头答应,忍气吞声地上前,看着戴蝉衣衣袂飘动,吴带当风,娇笑连连,心里只恨不得此人马上摔下来跌个头破血流。再下一刻,戴蝉衣不见了,坐在秋千上的却是她自己,秋千越飞越高,风声呼啸,她吓得连声惊叫,只能紧紧握住绳索闭上眼睛等着秋千慢慢地停下来。
待到神智悠悠回转的时候,风敛月睁开眼,看到一片瓦蓝瓦蓝的天。一串清脆啼鸣声响起,有几只白色的海鸟在上空飞过,很快便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了。然后她想到了那场恶战,以及眼下的处境。
自己竟然还是活着的。脸上刚刚露出庆幸的笑容,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动了一动,才觉察自己竟然被塞在一只大木桶里,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
“你醒了?”趴在木桶边漂流着的一个人抬起头来,浑身湿透,声音嘶哑,正是齐苏木,“那时候风暴来临,船颠簸得厉害,我们被甩下来,又被巨浪卷走。等到天总算放晴了,已经看不见商船的踪影,幸好还找到了这只木桶。”
“唐叔他们怎样了?”风敛月颤声问道。
“不知道。”齐苏木安慰道,“不过应该不会有事的——你等一下。”他突然放开了木桶,拿了放在风敛月身边的一块木板潜入水中,不一会儿又浮上来,把木板放回原处,另一只手里多了一条鱼。
齐苏木熟练地伸手一挖,把鱼的一侧眼珠挖出来,扔进自己嘴里嚼着,然后把鱼递向风敛月,叮嘱道:“鱼的眼眶里含有流汁,你用力吮吸一下,补充些水分。”
那生腥的气味让风敛月有些畏缩,但她此时着实觉得口渴难耐,还是接过来,按照齐苏木说的去做。然后齐苏木又对鱼的另一边眼睛如法炮制。这样的水虽然很难咽下,但毕竟给他们补充了急需的水分,然后两人才把生鱼肉给分食掉。风敛月仰着脖子,好不容易才把生鱼肉咽下喉咙里,回头看看齐苏木,知道他已经十分疲累,很是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耗尽体力昏过去沉入水里,可是她不通水性,这木桶里又挤不下两个人。微一沉吟,便解下腰带,连同木板一起递给齐苏木,让他把他自己和木板绑在一起,另一端拴在木桶上。这样万一他昏睡过去了也能让她及时觉察帮助。
两人又这么漂了三四个时辰,风敛月忽然远远瞅见前方似有一抹杂色,再仔细辨认,竟像是陆地的样子,不由惊喜得叫出声来:“齐苏木,你快看那边——”
喊了一声不见回应,她慌忙回头,却见齐苏木趴在木板上,只有头露出水面,双目闭合,竟然沉沉地睡着了。风敛月又是好笑,又有点心疼,连忙叫醒他,道:“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陆地?”
齐苏木看了一阵,也欣喜道:“好像有个海岛!”于是他振奋起精神,推着木桶朝着哪个方面游去。风敛月也用手臂当作船桨一般在水里划动,以减轻他的负担。越来越近了,那里果然是个海岛,远远便能瞧见岛上有绿树,还有飞鸟在海岛上空盘旋。齐苏木道:“有树的话说明这岛上应该会有淡水,有鸟有鱼,也不愁吃食。咱们再坚持一会儿,登上了海岛就无大碍了。”风敛月点头答应。
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抵岸,又一起把木桶推上岸来。为了方便游泳,齐苏木早把鞋子脱下来搁在木桶里,等上岸来再穿上。而风敛月的鞋子先前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齐苏木低头瞧见风敛月一双赤足上被海贝碎石割出的几道血痕,便要她穿上自己的鞋子。风敛月红着脸摇头道:“不用。你……你先背转身去,不要看我。”
齐苏木十分诧异,却也只得依言照做。风敛月伸手入怀,解下先前改装为了遮掩女儿身而在胸部缠上的布条,掩好衣襟,弯下腰把布条在两只脚上缠好,匆匆整理好衣服,才道:“这样就可以了。”
齐苏木回头来瞧见了,咳嗽一声,道:“其实还不够,没有鞋底——”他伸手将木板用力在膝盖上一掰,又从腰间抽取一把软剑来,将木板劈下两小块,随即从自己的衣襟上割下两条布条放在那劈下的两小块木板之下,吩咐风敛月踩上去,再蹲下身用布条绑在风敛月的脚背上,起身道:“虽说还是不太灵便,但这样脚就不会受伤了。眼下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快去找到能饮用的泉水和栖身之地吧。”
风敛月点头答应,转眼瞅见齐苏木手里那把细长软剑,不由得微微一惊,道:“齐苏木,你这把剑看起来是把好剑呢,能……能让我看看吗?”
“自然可以。”齐苏木把剑柄交在她手里。剑身精光流动,耀耀生辉,还刻有“苏木”两字。风敛月眼角微微跳动,不由得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中秋月圆夜,在薰州的那个破败院落中,楚决明的那把软剑,以及随后发生的令她又羞又恼又郁闷的一切事情来……她呼吸一窒,狠狠一咬牙,赶紧把回忆的潮水压了下去——眼下并不是回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的时候。
“果然是好剑。”她把软剑交还给齐苏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咱们快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