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吹》Narrater

1、等风吹

　　夜幕垂在S市天边，月色隐晦，阑风不起，空气流通迟缓而闷热。
　　许芒刚参加完一场秀，坐上被粉丝围堵的保姆车，笑着点头打招呼，等车前行，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她的经纪人叶琳转过头，把手机递过来，一副你赶紧给我解释的样子。
　　她撩了一把卷发，懒散地接过手机。
　　上面正播放着前两天一个采访，里头的记者问她：“你知道很多人都说你做作吗？”

　　镜头里，她穿着一件吊带黑礼服，傲人身姿婀娜曼妙，漂亮的眉梢带笑，媚娆的狐狸眼微微挑着，细长手指捂住嘴惊叹道：“我还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呢。”
　　许芒歪头，朝叶琳晃晃手机，“怎么了？我不挺好看的吗？”
　　叶琳：“……”

　　旁边的小助理见叶琳黑脸，赶紧小声说：“姐，现在微博上都在说你破罐子破摔，当黑红也是红。”
　　许芒靠在椅背上，裙侧开衩下笔直细长的双腿往前一搭。
　　神态恹恹地翻评论。
　　不过就是那些几句话——耍大牌，小太妹，狐媚脸，勾引人，人品不好，讲话做作，做人做作。这几个词从她十九岁第一部戏到现在二十五岁为止，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许芒垂着眼皮，眼角的星星明亮，唇色秾红，手肘支在两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细白的腕上挂着一个玫瑰金细链，吊坠是一枚桃心。
　　栗色长卷发别在耳后，用银色羽毛固定。
　　黑色礼服修饰着她极致诱惑的身材，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
　　“琳姐，随他们说呗，我无所谓。”
　　“反正也没说错，我上高中那会儿的确满世界打架，武力值超强。”
　　她灿然一笑，眉间痴长旖丽。

　　叶琳：“……”
　　有时候，她是真的想破开许芒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一点路人粉都不要。
　　偏偏她的耿直有时候压根都不对，还不自知。
　　叶琳无奈，“许芒，路人粉也很重要的，你不能老是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琳姐，怕什么，顺其自然，我的好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发现，”许芒懒得管那些微博评论，做人开心最重要，干脆手机一丢，“小兔子，过来帮我卸个妆。”
　　坐在她侧边的小助理米兔接住手机，掏出化妆箱。
　　叶琳哎呦一声，收回视线，不再往后看，免得被气出来心脏病。
　　闭着眼卸妆，许芒又慢吞吞地说：“琳姐，我是个演员，不是个明星，看秀参加综艺都是打发时间等着好剧本来拍，有些东西不必放在心上，您就帮我多谈点实打实的戏就行。”
　　叶琳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干脆带上耳机，不听她胡言乱语。

　　许芒微微挑开眼，与米兔对视一眼。
　　米兔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嘴形，许芒了然，重新闭上眼，嘴里哼着小曲儿，手指打着节拍，悠悠然地享受。

　　七月的夏天说变就变，司机开着车刚上高架桥就下起滂沱大雨。
　　许芒被一道雷惊醒，拧着眉往外看一眼。
　　天空泛起红黑，豆大的雨滴一颗接一颗往车窗上砸，前方的车流密集，停滞不动，隐隐看见交警挥着手臂引导车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情况啊？”叶琳坐在副驾驶，神情焦急，“明天你还得去录场综艺。”
　　许芒抿着嘴唇，扭过头看向米兔，“小兔子，你把化妆箱递给我，我在上个淡妆。”
　　“你这会画什么妆，保持健康皮肤最重要。”
　　叶琳头都没回的说。
　　许芒边打开化妆箱，边说：“琳姐，打个赌，一会儿你信不信有警察敲窗户？”
　　叶琳皱眉，“你又胡说什么。”
　　许芒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用了防水的化妆品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素颜妆，细白的脸颊饱满水润，一笑起来，与秾丽眉眼融合，煞是漂亮。

　　米兔翻着微博，突然惊呼一声，“琳姐，你快看热搜，前头好像有什么毒贩。”
　　叶琳立马翻出手机开始看，越看眉头越皱。
　　雨势由大转小，许芒望着夜色发愣，不远处的牌子上，映着她的照片。
　　在灯光朦胧里美到窒息。
　　许芒视线悠长又寂寥，仿佛是要透过那张照片看到什么才甘心。

　　司机的车窗被敲响，一名穿着黑色雨衣的警察让他出示驾驶证身份证。
　　叶琳笑着说，“你好，这是艺人保姆车。”
　　警察往里看几眼，“不好意思，现在每个公民都要配合警方检查，麻烦都出示一下身份证。”
　　叶琳看她们一眼，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

　　细雨顺着风飘进来，许芒似乎可以透过这一切感受到空气中的闷热黏糊。她低声说，“小兔子，把我身份证拿出来给警察叔叔看，别耽误事儿。”
　　米兔点点头，开始翻包。
　　过了几秒，她一脸茫然地说，“姐，你的身份证在家，今天没带出来……”
　　因为明天要去外地录一场综艺，所以许芒的证件跟行李在一起。
　　许芒：“……”
　　忘了，还是她让别带了。

　　“警察叔叔，”叶琳笑道，“我们艺人就是许芒，那边广告牌上的那个，今天出门忘了带身份证，她那张脸能不能抵过了啊？”
　　警察皱眉，“今天不行，一会儿跟车去陵区分局，然后你们找个人回去拿。”
　　“这……”
　　叶琳焦急万分，这要是进去还得了，天知道明天网上会说什么。
　　“要不，这样，我现在找人送过来可以吗？”
　　“不好意思女士，我没多余时间等。”
　　许芒探出头，浅浅一笑，比无数车灯还明亮，“没关系，我们跟车走，您忙您的。”
　　叶琳瞪她。
　　许芒压低声音道，“琳姐，一看就知道前头发生不小的事儿，万一真是毒贩，离开这里才是安全的。”
　　叶琳脸色难看，只能打电话让另外一个助理包包去许芒的住处拿身份证送到陵区分局。

　　雨势蒙蒙一会儿又开始增大，噼里啪啦的惹人心烦。
　　到陵区分局，司机停好车。许芒披上黑色西服外套，举着伞下车，裙摆有些长，需要用手拽着，没注意脚下的路不平，高跟鞋一歪，踉跄几步，手里的伞掉在地上。
　　大雨倾盆而来，瞬间给她淋了个透。
　　米兔刚接完另外包包的电话，说了身份证在哪个包里，惊呼一声，朝许芒跑来。
　　夜灯含混下，有一把黑伞比她快几秒笼罩住许芒，米兔伞伸了一半的伞，愣在原地。

　　许芒拉住裙摆，下意识道谢，缓缓掀起眼皮，朝伞的主人看去。
　　她愣住，眼神怔忪一秒，变得异常复杂。
　　男人的半个身子都在雨中，暗色中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眉眼呈现在她的眼中。
　　与她记忆里几次变换的小孩、少年分散融合。
　　恍然间像是在做梦，又好像是雨太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来自男人的身上。许芒急促呼吸，收回视线，狼狈地踏进雨里钻到米兔的伞下。
　　头也不回的朝分局里头走。
　　许芒脸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陷入手心。

　　“姐，你怎么了？”
　　米兔不安地问，三年里头一次见许芒这样，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底红了一片。她悄摸回头瞥一眼，只看见伞下男人白皙的下巴，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此刻是盛夏时节，即便下雨也是闷热。
　　许芒却仿佛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前方。
　　“姐？姐？芒姐？”米兔连喊好几声。
　　“啊…”
　　许芒好似惊醒一般，伸手撩了一把头发，坐在墙侧让人休息的椅子上。
　　来来往往的人都悄悄地看她。
　　悬挂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她拍摄的广告。

　　叶琳从车里拿着毛巾走进来，看许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强挂上浅笑：“米兔，她怎么了这是，不就淋个雨。”
　　明亮的灯光下，许芒沉默的垂着眼不言不语，脸色难看又苍白，好像是经历了什么震惊至极的事情。
　　叶琳问，“怎么回事？”
　　米兔摇头，“刚刚姐差点摔倒，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吓着了？”
　　叶琳弯下腰，给许芒擦了擦雨水。
　　“宝贝，回魂了。”
　　许芒却猛地站起来，吓了叶琳米兔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我去厕所，”许芒说。
　　叶琳蹙眉，这怎么看着跟失恋似的，“让米兔跟你一起去。”
　　许芒说了句不用就往里头走，拉住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小姑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进入洗手间隔间，许芒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踉跄几下，许芒靠在墙上，不一会儿，眼眶里聚满泪水。她的眼睛很大，眼皮褶皱深，眸子里布满血丝，有一种脆弱的病态美感。
　　不知道无声地落了多久的泪，许芒才算是缓过来。
　　侧耳聆听着外头的落雨。
　　仿佛是下在她的心里。

　　许芒闭上眼，缓解疼痛。
　　再睁开时，有一瞬的模糊。她拉开隔间门，站在镜子前整理一下自己。
　　刚才太突然，惊慌。
　　以至于此刻，她都在怀疑，刚刚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给她打伞的男人是不是徐安之。
　　七年。
　　七年了。
　　许芒深深吐出一口气，镜子里的女人漂亮妩媚，生的像个妖精。
　　她扯扯嘴角，练习出一个完美冷峭的微笑。

　　许芒走出洗手间。
　　不远处的玻璃窗户前，立在一个人影，黑衫黑裤，眉眼清俊，带着过往没有的刚毅。
　　他静静地看着她，气息成熟，带着春枝寒意。
　　不管怎么看，这个男人毅然已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模样。
　　他身后的万家灯火变得越来越不明，浸在雨中变得恍惚起来。
　　莫名想起那年冬天的馄炖店，她哭着一口一口吃完。

　　许芒走两步，站在走廊偏暖色的灯光下笑的明艳灼人，眸中印着那张惦记好几年的脸。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爱笑，一副严肃的样子。
　　仿佛他抱着她不允许分手的放学后还在昨日，那杯芒果味的奶茶还在舌尖。
　　许芒敛了笑，像是不认识一般越过一直看着她的男人。
　　越过的那一刻，她的手腕被略凉的手擒住。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熏在她的呼吸间，让她眩晕。
　　许芒微微偏头与男人对视，眼神平静冷淡，跟瞧不见他眼中的隐忍与汹涌的海浪一样。
　　不远处，传来米兔询问洗手间位置的声音。
　　男人却一直不动，只是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许久，她说：“这位先生，麻烦让一下。”

　　专栏开了新预收，有兴趣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