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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主仆有别 ...

  •   第十五章

      路介明迟疑了半刻,最后还是伸手接下了那些瓶瓶罐罐,药瓶碰撞叮咚响,像是敲在他心里,声音却是沉,乌的。

      “你那镯子……”他耳朵里嗡嗡响,自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像是隔了一重山水,山水迢迢,溪水涓涓,隔着山水,自己变的不像自己,“既然如此贵重,又怎么能轻易给了别人。”

      “再贵重也不及你珍贵,”她低头倒腾那些药,随口的不加思考的接话,“来,我告诉你,这两种药可以一起用,抹的时候厚一点,别给我省着啊。”

      路介明的脸迅速的肿起来,小奶团子面颊细腻白皙,还没有褪下腮边肉的一侧面颊鼓成个大包,连带着那边的眼睛都小了许多,许连琅心疼的用手指触了触,又凑近鼓起嘴巴,轻轻吹了吹。

      肯定是疼的,她吹一吹,兴许会好受一点。

      路介明下意识闭上了眼,鼻翼间都是她身上的馨香气味,他用力呼吸了两下,试图想要记住这味道。

      “那王公公眼睛怎么长的,雾大也不是他失手伤人的借口,我当时着急去找药,就被他溜了,不然我一定……”

      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但路介明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

      王福禄自进入耸云阁来,就一直在揉腰,他年岁不算小了,但身子一直很好,往常都是在外面一守守一整夜,昨天却破天荒的寻了地方歇息,路介明几乎是可以确定他身上有伤,而且是在腰上。

      当时他瞧见王福禄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去打了他的伤口,他不希望别人碰她。

      许连琅将药的用法一一嘱咐好,再三向他确认会自己上药之后,就去看了容嫔。

      放在正殿中央的青釉瓷花三足鼎香炉燃出一线袅袅白烟,檀香阵阵,盖住了殿内欢·好过后的味道。

      层层帐幔垂地,厚重的不见一寸光线,许连琅缓步上前,将帐幔一一撩起,直到走进床榻才看到几乎被被子掩埋的容嫔。

      她平躺着,睡颜平和,长发洒在肩头,姣好的容貌像是枝头带着清露的栀子花,楚楚又娇弱,瘦弱的手腕从被子中探出,上面红梅点点,足以可见昨日的激烈。

      许连琅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倒是不严重,她去外面烧热水,想帮容嫔清洗一番。

      柴火潮了,她因为点火折腾了很久,等火终于烧着了,炉灶里黑烟四溢,她被呛的连连咳嗽,取了个蒲扇,找了个小杌子,一边扇火一边等水烧开。

      她担心皇帝折返回来,但又想王福禄既然要她保密,说明皇帝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耸云阁,那这次河堤受伤估计也会瞒着吧。

      他们大燕朝的君主,在这一夜与一清晨中,在许连琅心目中被彻底拉下了神坛,所谓君王,不过是有了权力的寻常人,她觉得太过于恶心鄙陋了。哪怕真如王公公说的,很多事她只见表面,不知其踪,主子做此自有理由,但他对于容嫔母子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她甚至于愤恨的想,就让那狗皇子跌死在河堤泥里吧。

      但狗皇帝死了,谁又会是大燕的新君主呢?小姑娘揪紧了眉头,突然就冒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是七皇子呢……

      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皇子龙孙都躲不过皇位抉择,但这种抉择应该不包括半废黜的七皇子。

      如果可以,她宁愿七皇子做个寻常人,哪怕清贫一生,但至少会美满多。

      平安长大,娶一贤妻,儿孙绕膝。

      这是寻常百姓最普通不过的一生,她也愿七皇子可以拥有这样普通的一生。

      她垂眸,想着下次的生辰愿望就许这个,她今年十六岁,二十五岁可以出宫,还有十年,她年年都许这个愿望的话,心诚则灵,佛祖信她诚心,或许就真的如她所愿了。

      这个时候的许连琅根本不会想到,之后佛祖会给她开那么大个玩笑,事与愿违,一切都反过来。若说真的实现了的,就是她的七皇子真的娶了位贤妻。

      但算不算贤,现在也不敢说。

      容嫔这一觉睡了好久,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许连琅已经帮她擦过身子了,很多地方红痕片片,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看的面红耳赤,许连琅实在不好意思,在擦洗到腹部时,几次都想放弃。

      但想了想,她今年都十六岁了,早就及笄,若不是被逼着进宫,早就该嫁人了,要是再早一点,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不害羞不害羞,有什么好害羞的,她疯狂劝说着自己帮容嫔擦洗完,可能是劝说洗脑太过,以至于用晚膳的时候,她还在想及笄、嫁人、生孩子这种事。

      女孩子总是对这种事既向往好奇又恐惧害怕的。

      她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同乡对门家的老二儿子郑成琢,小时候挺敦厚一小胖子,他俩小时候没少一起打架,但过了十三岁之后,关系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他不再与她日日吵闹,反倒会因为她一些举动羞的耳廓通红。

      许连琅及笄那天,郑成琢还稍人送去了一根簪子。

      母亲看了之后,悄悄问她,若对他有情意,便收了;若没有,就算了。

      许连琅不知道什么算是有情意,但要是说愿不愿意嫁给他。她是愿意的,本来嫁人也不一定非得有情意,相敬如宾过一辈子总比所嫁非人好。

      在许连琅看来,他是很不错的嫁人对象,离家近,知根知底的,长得还不错。

      所以她收了簪子,但也想问问他能不能等她到二十五岁出宫。

      第二日他塞了封书信过来,偌大的白纸,就三字,“我等你。”

      许连琅觉得这样不厚道,毕竟二十五岁还有十年,让他给这样的十年承诺他太亏了,就又写了一封回信,“若彼此有心仪对象,可不必挂念,更不用再等。”

      许连琅想起郑成琢还没有来得及回她,她就进了宫,后来又来了热河行宫。

      她扑哧笑了,反正不怕没人要,就算是郑成琢有了心仪女子,她也不怕,虽然二十五岁就太大了,但姑姑不照样幸福美满。

      她想着自己的那些事,将那些羞人的画面慢慢压了过去。

      容嫔醒过来之后,他们三个都很默契的没有明面提及皇帝那件事,容嫔精神恹恹,发病之后她会有几天清醒。

      许连琅试探问了问,发现容嫔对昨日发生之事印象不深,尽管身子上有异样,身子上有痕迹,但她看着好像都没有往那上面想,像是潜意识里特意遗忘这件事,并且一并的将之前皇帝过来的事都遗忘了。

      许连琅叹了口气,她觉得容嫔的病又加重了。

      晚膳的时候,路介明过来一起吃,许连琅与容嫔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平日里,他都不愿意见容嫔,并不用说与容嫔一起用膳。

      许连琅悄悄打量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今日他父皇刚走,这个时候见容嫔肯定是最为难堪的。

      她偷偷瞥了一眼,被抓个现行,许连琅朝他笑,讨好的笑,扯出嘴角一个小梨涡,“殿下今日的粥好喝,你多喝一点。”

      殿内烛火不够,视线很暗,路介明又有心在阴影处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容嫔并没有瞧出儿子脸颊的异样。

      许连琅担心着,借着舀粥的空档特意绕到他的那边去看,发现肿消下去不少。

      看来那药他是用了的,她微微放心些。

      容嫔太久不与儿子这般相处了,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怕说的不合适了,惹的儿子不快又与自己生分起来。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伺候的许连琅,指了指路介明旁边的凳子,道:“连琅,咱们耸云阁人少,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左右不过是我们三个人,我们不分主仆,你坐下,我们一起吃。”

      许连琅不太敢,连忙推辞。

      “你等会再去吃饭菜都凉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就一直肚子不舒服,现在天气冷了,吃些凉饭菜会更不舒服。”

      容嫔招呼她坐下,许连琅有所顾忌,“不分主仆”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她招架不来,怎么能不分主仆呢,在她心里,这两位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

      容嫔继续说,许连琅继续推辞,眼看着饭菜越来越凉,一直闷声吃着的路介明突然放下了筷子,“还吃不吃了?”

      掷地有声,一句诘问,一下子就让俩大的安静下来了。

      许连琅“咣叽”坐了下来,坐的太大劲,屁股都疼。

      许连琅觉得没面子,怎么就这么受一个小孩儿摆布,他刚刚有点生气的苗头,她怎么就怂了。

      容嫔却觉得异常和谐,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儿子,一个是她唯一能将儿子托付的人,尤其是,她发现儿子完全不排除这个女孩子。

      “连琅,我听你说过,家里还有个弟弟?”

      许连琅应声,“是有个弟弟,叫许连珀”,她想了想,补了句,“比殿下要小两岁。”

      路介明曲着食指,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

      “介明今年十岁,也是连琅弟弟呢,我们以后不分主仆,你们以姐弟相称可好?”

      许连琅怔住,这简直要折煞她,她虽然也唤过路介明弟弟,但那大多带着调侃的情绪,当不得真的,她一个婢子,实在是当不得七皇子的姐姐。

      许连琅大脑疯狂转动,思索如何回应,她这边没有想好说辞,路介明那边早就开口了,带着点急迫的意味。

      他嗓音清越,尾调下压,更显不悦:“母妃,身份有别便是身份有别,我是主,她是仆,我叫她姐姐,成何体统。”

      许连琅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自己知道自己身份低是一回事,但被他这样直白的不加掩饰的,甚至是颇为嫌弃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许连琅觉得饱了,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她谦卑的起身,行礼,“娘娘,殿下说的对,奴婢身份卑微,哪里当的了殿下的姐姐。主是主,仆是仆,奴婢不会自不量力。”

      她一向话语间带着三分笑意,就算是愤怒,声音里都透着轻快,但这句话里,笑意与轻快不见半点儿。

      路介明咬紧了自己的下唇,面上却是不显,似乎还觉得自己的话不够伤人,又道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许连琅呆不下去了,她快速道:“我去看看灶台上的火。”说完,也不等容嫔应允,跑开了。

      容嫔看着许连琅离开的背景,摇摇头,对着路介明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明明已经接纳她了。”

      路介明轻轻放下筷子,眸光却是凛的,他看着自己越来越少清醒的母妃,轻声道:“母妃又是何必,我们已经这样了,何必要再搭上她。”

      “如果我走了,谁照顾你,母妃得找个人陪着你,照顾你。”容嫔掩面,“我精神每况日下,我瞧你们神情,是不是昨天他又来了?若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孤苦伶丁,我早就找个绳子吊死了。”

      路介明不吭声了,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太像皇帝了。

      容嫔情绪又开始激动,“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待你的,你干嘛要推开她,她既然愿意守着你,你就让她守着啊……她自己愿意,我也没有逼她啊。若真出什么事,只能怪她命苦……”

      她堂而皇之的推卸责任。

      路介明不喜欢她将这一切当作理所应当,他早就知道母妃远没有表面那么慈善,不然也不会生出他这样的人。

      他声音猛然抬高,满是执拗,“我怎么是一个人,我还有妹妹。”

      容嫔倏尔瞪大眼睛,一字一句,“路介明,你是要和你父亲一起逼死我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主仆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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