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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荆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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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满足游客需求,园区除了白天场,还有夜场。
夜场大多项目都关了,主要供人游园,某种意义上可以算灯展,如果一定要寻出夜晚项目的top.1,必定是鬼屋。
不停地有人被npc追着一路咆哮奔驰而出,心有余悸地站在外面拍着胸脯。
白瑶坐在门外的木凳上,半翻身子,手垫在椅背上,看得津津有味。
每个人从鬼屋钻出来的神情都不一样。
她心生好奇,邵覃会是怎样?
他们俩在园里玩了大半天,大大小小的项目玩了个遍,再怎么是铁打的人也该饿了,她懒在木椅上不肯动,邵覃趋人之急前去。
她看得正出神,一个赛百味出现她嘴边,下意识张嘴咬了口,她坐正身子,从他手上接过肉狗。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看他把手上的可乐放在身旁,俯下身子,伸手去够。
邵覃动作很快,把可乐往旁边推了推,原本离她指尖一寸的可乐远了几许。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给我可乐。”
邵覃眉毛轻挑,起了捉弄的心:“自己拿,小短手。”
白瑶这就不服了,借助手撑着椅子的力量,身子微微腾空,掠过她的膝盖,利用自身的柔软度,硬是勾到了那杯可乐。
可乐是到手了,人一时松懈,稳定重心的左手一滑,整个人滑落在他膝盖上,半个身子像一团轻柔的木棉花,柔若无骨,柔夷抵住他的大腿,微微用力起身,“砰”,后脑勺砸到他的下巴。
听到头顶一声闷哼。
唇线轻抿,顾不得动作好不好看,一股脑站起来,先发制人:“还说我手短吗?”
她离他一臂远,食指轻挑,勾起他的下巴,眼底尽是挑衅。
白瑶对自己的很有自知之明,习舞多年,她身材纤细,腰背笔挺,撇开手脚不说,光说那把细葱腰,软细得两只手就能掐住,看着柔弱,又不寡瘦,凹凸有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赘肉。
邵覃那双桃花眼里盛满细碎的笑意,像是布满天幕的夜星,手指被他牢牢抓住,难得是暖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不说了。”
白瑶抽回自己的手,别开视线,那点傲慢土崩瓦解,心房里那颗心躁动不安,砰砰乱跳。
“走了,走了,回去了。”明明是深秋,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某个沙漠中心,四周没有一丝风,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不是要去鬼屋?”邵覃目光牢牢地锁定不远处的鬼屋,他回来的时候,她懒倦地枕在椅背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看你之前很想去的样子。”
“不去了。”一阵微风吹起她的发丝,让她燥热的脸颊略感清凉,“回家了。”
邵覃暗自松了口气。
买肉狗时,他清晰地听到身边的女生雀跃地谈论着这个鬼屋氛围有多到位,npc有多尽职,以及道具做工是如何精良。
真要去了鬼屋,他今晚怕是没法睡个好觉了。
这个点出院正是高峰期,公交车上挤的像个沙丁鱼罐头,路口空着的的士基本靠抢。
两步开外,就有人因为争论谁先谁后而扯高嗓门大吵。
白瑶摸出手机,点开约车软件,看到上头‘预计排队四十分钟’的字样,陷入了沉思。
她揉了揉太阳穴,周围涌出游乐园的人越来越多,带着邵覃站在这里显然不是个事。
她下午虽调侃他没那么红,但一天下来,前来询问他是不是邵覃的人不在少数,在这静待着,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街上没什么人了,只剩上夜幕的寒星。
今天玩了接近一天,中途只短暂的休憩,现在陡然松懈,腿酸腰痛,头昏脑胀,她气鼓鼓地回头,对身后的人开口:“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拿个驾照?”
邵覃好像不会累一样,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头上戴着早上那顶鸭舌帽,另一只手拿着她在园里买的小玩具,指尖绕着白瑶强行送给他的氢气球。
她说话时,他正抬头盯着飘在空中的气球出神,听到她的声音,自眼底渐渐酝出一抹顿悟:“你走不动了吗?”
白瑶自暴自弃地蹲下,双手缩在曲着的膝盖上,自暴自弃地开口:“走不动了。”
邵覃停在她面前,她盯着他脚上的高邦帆布鞋出神。
她的眼光真好,选的鞋子款式再穿几年也不会好,她顺着他的裤脚仰视,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她选的。
真好看,和他这个人一样好看。
邵覃跟着蹲下,视线与她齐平:“要背,还是要抱?”
虽已是夜间,但月光透过树缝透下来,树叶随清风摆动,树影斑驳在地面,如微波荡漾。
他们两的影子贴在路灯下,像对紧密的爱人。
晚风绕墙而过,轻抚两人,她今天穿了件露肩的白色毛衣,几束不安分发丝轻轻扫过,撩得脖子和肩膀酥酥麻麻的。
脚下的街道铺着层薄薄的落叶,她腿发麻,不动痕迹地轻轻挪动,地面上的树叶“咯吱、咯吱”脆响。
她下巴搁在膝盖上,理智全然消退,踉跄起身,咧嘴乐得开心:“要背。”
邵覃蹲着小步挪动,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他的背线利落性感,白瑶攀上他的背,他们贴得很近,近到两个人的呼吸交会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双臂搭在他的脖颈,轻轻环住。
他的手托着她的腘窝,站起身,纤细的小腿在他身侧一晃又一晃,裸露的腿时不时剐蹭到他指尖捏着的发箍,小腿有一种麻刺的感觉。
“把气球给我吧,”她伸手去绕空中的那根细线。
邵覃不肯松手,只道:“不是送给我了吗?”
“瞧你这个小气样,我只是帮你拿着。”
邵覃不语,指尖卷动,松开缠在指尖的线,飘在空中的气球倏的矮了半截。
白瑶脸贴在他背上,一天下来,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柚子香,和她身上的一样。
她的思绪开始涣散,竭力去想,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我,是什么样的感受。
永远没有独处的时刻,喜好全由身边的人界定,即使人们口中高呼他的名字,喜欢的也不是他本来模样。
她胸口堵得慌,想不下去了。
头顶漆黑的天空有几颗夜星闪烁其间,走得久了,白瑶困了,携带着倦意,她小声嘟囔:“邵覃,你今天开心吗?”
他们越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半明半暗间,她听到身前的人回答:“开心。”
白瑶依偎在他背上,粲然一笑:“那就好,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就让今天好的记忆覆盖吧,你不要太辛苦,只需记住开心的时间就好…”
邵覃步子一滞,微微偏头,余光里的人,闭着眼,下颌枕在他肩头,全然娴淡模样。
邵覃知道自己有超忆症是七岁那年,邵烁群带他去做检查,得知这一消息,邵烁群很开心,全然没把医生那句,这类患者会比常人更痛苦,不断重放的回忆会伴随头痛、失眠的症状,如果不加以引导,大脑的记忆将会是一团糟。
邵烁群不在乎他有多痛苦,他只知道,这意味着邵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旁人需要耗费大量心力的事情。
他的精神世界就像不知间断的影片和录像带,清晰地记录天上的云是如何流动,详细地记载网络上的每一条评论,事无巨细的纪实他度过的每一天。
邵烁群是个疯子,为了一己私欲,亲手打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邵覃,将他送上那座孤峰,又心生妒忌,面目可憎。
他没收了邵覃的所有社交账号,不让他与外界过多交流,在固定的时段专挑恶评给他看,姿肆地凌辱他,告诉他,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世界上满是憎恶你的人。
为了不让这些记忆吞噬自我,邵覃在大脑里建造一座盛大的宫殿,企图将这些记忆细分。
幸运的是,这座宫殿他建好了,不幸的是,硕大的宫殿里,快乐和幸福寥寥无几,无法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于是他逃了,像个怯弱者一样。
好在,现在他的内心突然萌生出一种渴望。
生的渴望。
“滴、滴”路过的车停在他身旁,溅起脚下细小的尘,车里的男人手搭在车窗上,探出半个头:“要送吗?”男人面带愠怒,解释道,“本来要去前面游乐园接人的,他娘的把订单取消了,我都跑到这了。”
邵覃并非不会累,他的腿现在好像灌了铅般,万斤重。
他只是习惯了不说。
他手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白瑶放进去,白瑶挣扎几番,裸着肩因这折腾,往下垮了垮。
主驾驶的司机透过驾驶室的后视镜多瞧了两眼,食指擦过鼻子,眼底满是惊艳。
邵覃眉头蹙起,脱下外套,盖住她的上半身。
人坐进去,把白瑶扶靠在他肩上。
司机收回视线,一脚油门踩得老猛,白瑶从他肩上晃晃悠悠地滑落,他急忙用手托住。
白瑶轻声呻/吟一声,拍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挪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他腿上,将地上的腿勾起,整个人蜷在座椅上,手叠放在胸前。
他垂眸,久久注视着她酣睡的脸,车速很快,窗外的浮光掠过,漾影逐波,她的脸在无意识中异常平静,又分外好看。
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手指停留在她面颊几厘米的地方徘徊,最后顺着眉眼,帮她把盖住半张脸的头发拂到一边。
熟睡着的人,是肆意生长的娇艳玫瑰。
此刻,他似乎领悟到了原来活着,是如此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