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网（旧2）》迩旬

2、第一根蛛丝

　　嘀嗒。

　　水珠从颊边滚落。

　　嘀嗒。

　　红色在身下蔓延。

　　嘀嗒。

　　触目是无尽的鲜血。

　　嘀嗒。

　　她失败了。

　　又失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力颤抖的双手，缓缓将十指收紧，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一点点吐出来，摈弃扰人的杂思，将世界攥入掌心。

　　嘀嗒。

　　漫天的星空旋转起来，一片混沌的漩涡之中，她整个人都模糊在光晕里，无数鲜红的细线从她背后交错铺开，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托在中央。

　　——仿佛神祗垂怜人间。

　　——仿佛一场盛大的献祭。

　　嘀嗒。

　　女孩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耳畔是电子仪器运作的嗞嗞声，鼻尖是并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转动眼珠，看到了竖在自己右手边的支架，已经上面挂着的输液瓶。

　　这里是医院，或者某种医疗设施。她很快做出了判断。

　　手指，能动。她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恢复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头部，能动，四肢，能动，呼吸，正常，心跳，正常，五感，正常。她尝试将双手握了握拳，除了扎着针管的右手，浑身上下没有另外的疼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闭上眼睛，聆听自己强有力的心跳。

　　“你不能把她送进实验室！”有人说话的声音接近了，听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她是个人类！一个小女孩！”

　　“好吧，事实上——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人类，还是外星人，或者其他种族？”脚步声顿了一瞬，门被打开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再瓮声瓮气，显得更加清晰，“而且，我并没有要将她送进实验室，我的原话是——‘更适合研究且拥有防御能力的医疗设施’。”

　　“那不就是实验室！”

　　围了病床一圈的布帘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无法看到说话的人的脸。

　　“……哈啊，行，队长，你说是实验室就是实验室，但是，在我查清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之前，她绝不能这样无防备地被安置在普通医院里。”

　　“你不是可以——呃，我是说，”第三个人出声了，听起来是个年轻人，“或许你可以对她进行面部识别？然后锁定她的人脸信息？”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做吗？”

　　“……没有找到？”

　　“不，立刻找到了。”第四个人接话道，他的位置离得很近，似乎就站在床尾的布帘后面，“所以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在那之前——”这个声音离得更近，有人一把拉开了布帘，突然探进来的强光令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等她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性立在她床头，笑得很迷人：“早上好，睡美人，想要听个长长的醒神故事吗？”

　　她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半靠在枕头上，她的目光扫过病房内的其他三个人，最后又回到跟前的男人脸上。

　　“托尼……斯塔克？”她试探着问。

　　四位男士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托尼·斯塔克最先收敛了神色，挑了挑眉毛重新挂上笑容：“很好，既然是我的粉丝，看来问题能解决得更快一点。”他似乎对女孩率先喊出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身旁的几个人而感到非常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放轻了声音，蔚蓝的眼睛像是盈着一汪湖水，笑容温和，“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女孩的视线便随之转移到说话人的身上：“队长……”脱口叫出这个称谓，她又逐渐皱起眉来，“……抱歉，但是…我想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太好了。”托尼的嘴角立刻耷拉下去，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能认出我也能认出你，却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可真是个超级英雄发烧友。”

　　女孩的眼里闪过些许不安，她踌躇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认为……我应该叫做‘爱丽丝’。”

　　“噢——‘爱丽丝’，真棒，至少我们得到了一个可爱的名字。”托尼嘴上依然很不留情。

　　“……对不起……”爱丽丝轻声说。

　　对于他的言辞，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安慰地朝女孩笑了笑：“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别担心，他就是喜欢这样说话——你应该知道的。”

　　披着红斗篷、一身装扮都很不现代的男人也朝她点点头：“我们早就预想到了你失忆的可能性，不用紧张，至少你没有丧失全部的记忆，我们会帮助你的。”

　　爱丽丝点了下头，她抿了抿嘴角，露出一点微小的笑意：“谢谢你，队长。”她又转向另一位，“谢谢你，博士。”

　　托尼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摇着头补了一句：“好吧，她也认识奇异博士，这个粉丝确实足够称职了，我们还是祈祷这孩子的主治医师足够给力吧——”

　　“……托尼！”史蒂夫受不了地打断他，向病床上的女孩点头示意后，他追上托尼离开病房的背影，“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让你的嘴，和那可怜的女孩休息一会儿吗？”

　　爱丽丝静静地注视着重归空无一人的门口，一个人往这边挪了挪，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稍微抬起眼睛，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触及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爱丽丝。”她的注意力被这声呼唤拉回面前人的脸上，奇异博士在她床边半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别担心，你的身体一切正常，你可以把你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主治医生——既然你认识我们，希望你也能相信我们。”

　　爱丽丝望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奇异博士淡淡地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你的家人。”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抚，异常的温柔。

　　“在那之前，你可以呆在这所医院里，这里很安全。”他站起身来，在女孩的目光追随下，也离开了病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爱丽丝把背后的枕头调整到一个靠起来更舒服的位置，看着那个少年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奇异博士出去，但最终还是走过来，朝她靠近。

　　他把被推进床底下的凳子搬出来，在她床边坐下，脸上还是那个自来熟的笑容：“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彼得，你好，爱丽丝。”

　　没有回应，爱丽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的眼睛是那种眼尾往上挑的丹凤眼，眼珠很黑，像不透光的黑曜石，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自带一股无形的威慑力。

　　彼得被她盯地后背发毛，就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写了什么字的时候，女孩的目光终于动了，她直白地打量了一下彼得，眨了眨眼睛。

　　“彼得……”她念着他的名字，古井无波的眼里忽然起了波澜，她逐渐露出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笑容，“谢谢你。”

　　彼得一愣：“谢我什么？”

　　爱丽丝脸上的笑意稍微明显了些，中和了原本凌厉的眼神：“是你救了我。”她的语气很笃定。

　　彼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当时他是在女孩撞上车顶的一次冲击之后才接住她的，那个时候她明明早已经失去意识了。

　　“我不知道，”爱丽丝看着他呆愣的反应，还是笑，“但现在我确定了。”

　　彼得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一瞬间有点脸红，爱丽丝笑得眉眼弯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与刚才在三位超级英雄面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她坐直身子，伸出食指，捻起一缕头发卷了卷：“这很好猜——钢铁侠、美国队长、奇异博士都是超级英雄，他们是因为我出现得毫无征兆，为了排除隐患才来到我的病房。”黑色的发丝随着她摇晃手指而呈螺旋状缠绕上去，但一松手，又立即柔顺地散落在颊边，她的眼睛很亮，闪着自信的光，“而你，一个无关人士能被允许出入我的病房，原因只有一个——我是被你救下来的。”

　　呃……虽然说得没错，但他也是个超级英雄，而不是什么“无关人士”。当然，这一点彼得是不会说出来的，于是他没有反驳这个说法：“……不错的推理，思路这么清晰，你冷静得可不像个失忆人士。”

　　“如果我醒来发现自己被绿魔捉住了，那我可能会慌乱一阵吧。”爱丽丝努了努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而且钢铁侠都说已经识别出我的人脸信息了，该来的很快会来。”

　　彼得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你的意思是，你的脑中还保留着对世界的认知，但唯独忘记了你自己？”

　　爱丽丝脸上的神色一滞，维持着一个微妙的笑容，定定地望着他：“你是来套我话的？”

　　这一眼看得彼得心里一慌，一时有点羞愧，不知该如何作答。

　　爱丽丝又笑了，无所谓地往枕头上一靠：“差不多吧，我的知识储备依然完全，所以我能很快理解自己的处境，但我的人生——”她顿了一下，垂着眼睛的侧脸显出了些许落寞，但稍纵即逝，“是一片空白。”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彼得忽然有点难过。她很聪明，也很谨慎，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数，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值得托付完全的信任。

　　——那该多孤独啊。

　　彼得整理了一下情绪，诚恳地向她低下头：“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爱丽丝好笑地看着他，往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打散他浑身的正经劲，“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助我，所以麻烦你转告上面的人——我会乖乖地呆在这里，绝不轻举妄动。”

　　彼得郑重地点头：“你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当然。”爱丽丝笑着朝他挤了下眼睛，“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自己应该没做坏事，他们肯定不会为难我。”她转过头，望向病床正对面的电视机，黑色的屏幕映出女孩人畜无害的微笑的脸。

　　“——毕竟是超级英雄嘛。”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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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的女孩。”斯蒂芬·斯特兰奇把视线从光屏中女孩的笑脸上挪开，望向以一个不羁的姿势躺倒在沙发上的托尼，“她已经发现你的摄像头了。”

　　史蒂夫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抬手一按关掉了监视屏，少年少女友好交谈的画面瞬间消失，房间显得更为寂静。他英俊的脸上有些凝重：“我始终认为这样是不人道的做法。”

　　“拜托，史蒂夫。”托尼把腿从茶几上放下来，稍微坐正了身子，但整个人还是呈半倚半靠的状态，“你也看过现场的监控了，没有魔法阵，没有传送门，没有隐形飞船，也没有什么爆音通道，这个女孩就是突然凭空出现，从上百米的高空掉下来，毫发未损——被砸中的车也完好无缺。”

　　“然后她毫发未损地苏醒过来，告诉我们，她失忆了。”他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再把葡萄皮精准无比地扔进烟灰缸，“——哈！还有比这更异常的事吗？”

　　史蒂夫紧紧皱着眉：“我想她并没有说谎。”

　　斯蒂芬也赞同地点点头：“她确实没有说谎，我能感受到。”

　　“——但我们依然对她一无所知。”托尼又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面对两人无声的注视，夸张地叹了口气，“别弄得我像个坏人一样好吗？在确定她值得信任之前，将她安置在复仇者大厦，对她对所有人都安全。早一点帮她查到身份，也是为她好啊！”

　　史蒂夫默认了这一点，斯蒂芬的目光晦暗不明，托尼扯了张纸抹嘴，一挥手重新调出电子光屏，盯着图片中女孩与“爱丽丝”几乎一致的脸。

　　旁边的资料框显示着她的名字。

　　——“伊莱恩·恩霍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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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伊莱恩：彳亍口巴，还是我背锅。
202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