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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桃源的纹章转瞬即逝,这个夜里,除了晏珏,没人发现。

      秦宿舟抽回了自己的手,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冷意从眼底一寸寸蔓延。

      “晏珏,你下的一手好棋啊。”他眯了眯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否认杀了关景的时候?不对,应该还要更早。”

      “对,比影山药坊遇见你的时候还要早。”晏珏并不否认。

      “那你这么久是在看我好戏吗?”秦宿舟弯起唇角笑了,视线却更加冰冷,“看了这么久的戏,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戳穿?”

      “你做得太明显了,”晏珏迎着他如刀割的视线,依旧很冷静地陈述着,“牧烟是你的人吧?楼兰堡的弟子遇害是因为他们有人闻到了你的气味吧?桃源杀手在被林月亭穿心之后还没死,之后是你为了不泄密才特地灭口的吧?”

      深吸一口气,晏珏总结道,“再这样任由你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我在乎这个吗?”秦宿舟轻笑了起来,“从被你扔出碧海角那一天,我在修真界可还有半点清白和无辜?”

      “但我不想你再滥杀无辜。”晏珏道。

      秦宿舟不笑了,脸上爬满了冷漠和仇恨。

      “无辜?你知道多少你就说他们无辜?我爹娘的枉死,你们四庭、圣阁还有影山药坊,一个都逃不了责任!”他上前两步,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怒焰从眼中喷出,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我爹的尸体你看见过吗?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最后却被蛊虫吞噬掉他大半个身子,那些扭曲的虫子爬在他身上咬烂他的眼珠子,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直到咬坏了灵基他才死!”

      “所以你就把先圣的眼珠子抠出来放在脚底下踩烂?甚至为了杀掉他不惜搭上你的灵基。”晏珏平静的语调在这样滔天的怒火下显得格格不入。

      “惊波是我亲自动手的,要不是圣阁当时反应太快,我还想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烧了他。”秦宿舟眯起眼睛,“我娘带着我出逃,圣阁却穷追不舍,生生逼死了她!她平时多爱美啊,最后烧死自己的时候却黑得连脸和背都分不出来!”

      月波潋滟,晏珏的眸色闪动,唇却抿得发白,沉默地看着他。

      秦宿舟脱力地松开手,指尖从他的衣襟落下。

      “你知道我被姜山仙长捡到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秦宿舟黑沉的眸子望进他眼里,“我没爹没娘,灰头土脸,连叫花子都不愿意理我。我只能去乱葬岗里翻死人衣服,要是能找出一个铜板我能高兴一整天,一个铜板能换一只馒头,我省着点吃能够上五六天的,就算到最后发霉了,也比没得吃饿肚子强。”

      “后来一户姓秦的人家把我捡回去做苦工,每天给一个馒头,不发霉的那种,你知道我当时多高兴吗?”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那户人家里,上到老爷夫人,下到墙角的那只花猫都看不起我,冬天受冻夏天中暑,稍有不顺心就拿鞭子抽,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每天都有一只馒头吃。”

      “师兄,师兄,别说了。”晏珏握着他冰凉的手,将它包在手心,可实在太凉,压根分毫也捂不热。

      “我恨过这个世界,恨别人为什么有爹疼有娘爱,而我却被这世道不公压迫得抬不起头,可来到碧海角之后我就不恨了。因为我发现,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师父对我好,你也对我好。”秦宿舟笑了笑,一滴泪擦过翘起的嘴角滑落,“你们让我觉得吧,人这一世固然有骤至的狂风暴雨,但也有偶然从乌云后透出的阳光。”

      “……”晏珏张了张嘴,一个个字却哑在了喉头,什么都发不出来。

      “晏珏,可你做了什么呢?你杀了师父,把罪责赖到我头上,还在那里假惺惺地充当证人!”秦宿舟的手在他掌心控制不住地抖动,是用力至极发出的那种颤抖,“我那一天才突然意识到,什么阳光啊都是假的,是有人提了一盏烛灯假冒的,我却在那里傻乎乎地站着觉得温暖,直到火烧到了身上才清醒过来啊!晏珏!”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合了合双目,将潮气和湿意压入了眼尾的泛红,“晏珏,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滥杀无辜大逆不道蛮不讲理,只有你没资格。”他抬起眼,盯着他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样。”

      晏珏浅色的双眸满满盛着盈盈月光,仿佛徒有其表的琉璃珠子一般,里头被挖得空空荡荡。

      他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当年参加人魔之战的有圣阁、影山药坊、四庭,师兄是想把这些门派里的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吗?”

      “宁可错杀一千,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包括碧海角吗?”

      秦宿舟眼眸一动。

      “包括温阮、青山和青水吗?也包括我吗?”

      “……”秦宿舟抿了抿唇,喉头微动,“你以为呢?”

      “不管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不管你想不想杀我,我都会阻止你滥杀无辜,”晏珏抬手召出冥骨,放在他手里,“要是不想被我阻止,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你觉得我不敢吗?”秦宿舟冷笑一声,“还给我递剑?”

      “不是,”晏珏摇了摇头,“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所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不如死在你剑下。”

      “既然如此,”秦宿舟眼中寒光毕现,挑起剑指在他脖颈,“临死前我要问你,当初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要杀了姜山。

      “杀了我,你会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晏珏平静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死?!”秦宿舟咬紧了牙齿。

      “如果说你活着是为了报仇,那我活着就是为了阻止你报仇。”晏珏握着剑刃,将它从脖颈挪到了灵基之上,“指这儿才能杀了我。”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指着他的灵基,指着他的命脉,手却一直在颤抖。

      秦宿舟这时候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己。要说之前的争吵无非是小打小闹,他还挂念一份曾经的情谊不愿动手。

      可现在呢?他耗尽心血成立的组织被知晓了,他的手下有暴露的风险,他的大仇未报,他活着的指望全都被晏珏否定!为什么他仍然下不去手?!

      总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心底敲打着,如同一颗新生的嫩芽,微弱而坚定地阻止着他的手。

      “哦对了,师兄大可不必担心碧海角那边不好交差,我跟罗柳关系也没多好,温阮他们嘛——”他想了想,“你跟温阮吵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差这几句吧。”

      剑柄的颤抖渐渐传递到了剑尖,秦宿舟仍然垂着眸紧紧拧着眉,晏珏无声地笑了笑,握着剑刃的手用了些力,鲜血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秦宿舟只感觉到剑身不受他控制地往里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染了血的剑落在了地上,在一地银霜中鲜艳得夺目。

      为什么……秦宿舟看了看自己无力的手掌,创立桃源的时候他斩杀了多少人,为什么独独对他——

      “嗯,要是师兄不想杀我的话呢……”晏珏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有个提议。”

      天边的云一朵接着一朵飘过来,月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就跟秦宿舟的心情一样,一会儿恨不得把他扬灰挫骨,一会儿又隐隐约约不知为何不想动手。

      晏珏见他不怎么反对,就小心翼翼地接了下去,“桃源的事情我会保密,师兄为叔叔复仇我也不会拦着,但得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叔叔,不能乱来,我会监督你的!”晏珏顿了顿,眨巴眨巴眼,“而且啊,我怎么说也是碧海角的大弟子,查四庭和圣阁的旧事比你方便很多。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不亏的!”

      这话跟打好了草稿一样滔滔不绝,还附带路边小摊儿老板亏本大甩卖的架势。

      秦宿舟抬起眼,“你这段话藏了多久?”

      “不久,也不过就从发现你成立了桃源那天起。”

      “你他娘的早就觉得我下不了手?!”

      “不是不是,”晏珏摆手,“我是想师兄肯定很生我当年的气,我没什么好当做筹码谈判的,只有一条命能拿来赌一赌。”

      “……”

      秦宿舟看着他手上皮肉都翻起的伤口,觉得烦躁极了,一把推开他往屋里走去。

      “诶,师兄啊,你接不接受啊?”晏珏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推销自己的法子,回答他的只有一扇重重合上的门。

      砰——

      “师兄啊……”晏珏敲着门讪讪地求饶,“我之前才发了烧呢,你体谅体谅我,让我打地铺都成啊!”

      里面窸窸窣窣了一阵,忽的,木门开了。

      “师兄!”晏珏眼睛一亮。

      “让狗剩围着你取暖去。”秦宿舟扔出了一瓶金疮药,不等晏珏回话,门就再一次被重重合上了。

      ……

      晏珏只能把狗剩叫过来。狗剩平时都在整个圣阁扑扑蝶子吃吃鲜果,惬意得很,这么冷不丁被拖过来还不大乐意,只愿分给他一条尾巴。

      也比什么都没的干吹风强不是?晏珏给自己的手上了个药,擦了擦沾了自己主人血吓得半死的冥骨,盖着尾巴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夜里的风还挺冷,晏珏打了好几个喷嚏,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不知身上什么时候给盖了一层毯子,上面沾着熟悉的味道。

      晏珏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最近很忙碌的院门就又被急促地敲响了。

      “晏、晏公子!大事不好了!”圣阁弟子急急说着,一次更比一次急,一次更比一次不好。

      “你哪次好过?”晏珏叹了口气。

      “这次特别特别不好!”圣阁弟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我们家主子死了!被桃源杀死了!”

      晏珏:“……”

      “烦请晏公子马上移步——”

      “那个,”晏珏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地打断了他,“我内急,一会儿去行不行?”

      圣阁弟子还没来得及作答,就看见他飞一般地冲到里头去了,留下他在那儿杵着目瞪口呆。

      ……惊天消息!碧海角的大弟子竟然不辟谷!

      当然不可能,晏珏急冲进去转了个方向,刹在秦宿舟屋前用力地拍着门。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师——”

      “吵死了!”秦宿舟开门开得猝不及防,晏珏差点冲到他身上,被他身子一闪躲开了。

      但他这时候也没心情伤心自己被嫌弃了,“昨晚不是说好了不乱杀人……”

      话说到一半,一道橙黄的令牌突然悬在了他眼前。

      “出入圣阁内府的令牌,是无澜亲自给我的,让我今天过去找他,他可以告诉我父亲的消息,我要杀他至少也得等套了话之后。”

      晏珏挠了挠头,“所以……不是你动的手?”

      秦宿舟沉重的叹了口气。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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