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从良》鹤千流

1、第 1 章

　　清晨，薄雾缭绕，城门外零星几人候在门口。

　　石板地上沾着露水湿漉漉的，白衣男子背靠大木墩坐在地上，脚旁放着一个加大特制竹篓。

　　他埋头闭着眼，耳朵时刻注意着城门动静。

　　“诶，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旁边两个男人小声闲聊起来。

　　深衣男子摇头：“我那姐丈还是上上月捎信回来，只怕.....”。

　　他叹息一声，听傍边灰衣男人又道：“传言边境守将顾安也死了，前日半夜城门开过一回，说是战报传进来，要派新的守将去”。

　　“派谁呀？”

　　边境之战长达十年，谁又能轻易结束这苦难，白衣男子微动眼皮，望着地面青石，上面青苔满布。

　　灰衣男子声音更小了，“你别乱传啊，我听说是林将军”。

　　“他不是交了兵权吗？”

　　灰衣男子摆摆手：“没人了，”他指了指城门：“里面没人会打仗了”。

　　木门突然发出沉闷的响声，城门从里面被拉开，走出来两个守卫，歪着帽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白衣男子站起来，背起篓子排队赶进城，一路行色匆匆，疲乏不堪。

　　待进城后，他七拐八拐熟稔地走近一条小巷子，放下背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老板，来碗素面”。

　　早点摊子上水锅里冒着阵阵热气，老板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白衣男子，吃惊道：“江大夫你回来啦？”

　　江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喝尽，擦嘴点头道：“回来了”。

　　老板给江舜打了一碗面汤端过来：“好些日子没见，我还以为你搬走了，上月染了风寒你的医馆又不开门，我去别处看病花了好多银子”。

　　江舜低头笑了笑，一口一口喝滚烫的面汤。

　　他今年二十六岁，跟随师父莫云生在周国行医云游十年之久，后莫云生染病离世，他安葬了莫云生，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遂定居周国皇城柏敬城，做了一位赤脚大夫。

　　没有别的，就是穷。
　　他师父乐善好施，撒手人寰时不过留了几本珍藏的医书给他。

　　两个月前莫云生忌日，他夜逛柏敬城，月下独酌，喝了一回自酿的药酒，醉的找不到东西南北，稀里糊涂夜闯仙灵居，不知强睡了哪个俏姐儿，趁着屋里没人溜之大吉，至今不敢回去付过夜钱，白睡人家一场。

　　江舜心中愧疚忐忑，又跑去城外焦山上躲了两月，直到心中愧疚淡去才返回柏敬城。

　　这一躺焦山之行可不是白去，他穷，自个儿在山上挖了乌头、过路黄、胆草、苦参、生地、丹皮、赤芍、紫草、银花、连翘、公英、地丁、大青叶、青黛、鱼腥草、败酱草、白头翁、鸦胆子、土茯苓、白敛、穿心莲、半枝莲。

　　直到背篓存不下了，他才装着这些药材悄然下山，回到自己的落脚处，望京医馆。

　　一碗素面下肚，江舜全身热乎起来。

　　他付了钱背起篓子回到医馆，久无人住，门口地上落了好多叶子，他一脚扫开些落叶，弯腰开门，门扇上按出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罢了，这医馆从前也没什么人关顾，只有几个贪便宜的上门问诊。

　　江舜摇头，一把推开灰尘仆仆的大门，后脚刚进屋就又掩上门闩，将背篓倒在地上绕进内屋倒头睡去。

　　*
　　仙灵居是周国数一数二的寻欢场所，才艺表演名震皇城。各色姑娘和小哥儿都有拿手绝技，任何人进来都能寻到自己的口味。官兵探到这儿也是睁一只眼，仙灵居交叉各方势力，一池子浑水，谁也管不着。

　　雀楼。

　　棠玉坐在桌边仰头喝药，紧闭着眼一咕噜把药汁送进去，咽下最后一口药后，立马从小兰端的碗里捡起一颗酸梅含进口中，他捂着肚子皱眉。

　　庸医，方子喝下去三副，肚子还是时时隐痛。

　　本是睡懒觉的时候，窑/子里哪有现在起床的哥儿姐儿，他越想越生气，扰了清梦一早竖起来找苦吃。

　　待口中苦意压下去，棠玉闭眼思索近日自己接待的客人，害怕自己是染了什么病。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算是真正上了他的榻。

　　棠玉眯眼回忆一番，自然记得那张俊脸，神采英拔，让他这仙灵居当红牌面也自愧不如，想到此他又微微叹息，只可惜不大会伺候人。

　　这时，外边陆流跑进来，打断他的思绪急道：“林大公子吩咐轿子来请公子去清河小筑相聚”。

　　棠玉歪头吐出果核，面色一沉，将安生些的肚皮仿佛又疼起来。

　　“拿几两银子打发抬轿子的人走，就说我没空”。

　　陆流站着一时没动，前几日棠玉病着，大夫开的几味珍贵药材是他从林府取出来的。

　　棠玉看陆流杵在原地，思索片刻，站起来又道：“就说我改日亲自请他吃饭道谢”。

　　陆流这才领命出去。

　　银子如流水的赚，又花花往外流，日子也不好过。

　　棠玉叹息一声，屁股又挪回椅子上，懒散地问一旁小兰：“陈大夫这个月来了几回？”

　　小兰低头算了算，道：“三回”。

　　嘴里滋味依旧恼人，棠玉端起杯子含口温水漱口：“那他这个月结的诊费总起来多少？”

　　仙灵居做的营生不同寻常，生病的也不少，上门的大夫都是按月结钱。

　　小兰回忆片刻，立即道：“六十八两”。
　　说完她捂嘴惊呼：“这倒霉的陈大夫，好药都拿不出来，开了这么多药不见公子身体好转，要起钱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棠玉扫了小兰一眼，小丫头扎着两个小丸子，脸圆圆的像只兔子，气红了脸活像要咬陈思安一口。

　　他细长的手指杵在墨黑的眉上，揉了揉，语气淡淡道：“行了，先出去吧，我要再睡会儿”。

　　“那公子好好歇息”，小兰低头掩门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依旧飘着一股药味儿，棠玉回到床上，到底是伤了身，精神频频困乏。

　　那男人醉了酒，倒在床上就扒人衣服，手脚生疏的很，不过还知道找对地方，棠玉闭眼胡思乱想。

　　“......公子，你.....睡着没有”，没过多久，小兰在门外嗫嚅道。

　　过了半晌，屋内才传出声音。

　　“怎么了？”棠玉蜷着身子双手捂着小腹，没动。

　　门被推开，小兰掂着脚进来：“....柳妈妈说李员外来了，非要让公子去暖席，最好能让员外留夜”。

　　听罢，棠玉皱起眉头，掀开身上被褥。

　　隔壁县的李员外很喜欢他，时常专门来仙灵居捧场。

　　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赚银子，这种客人得罪不起，他呼吸微沉，终究是爬起来。

　　小兰见棠玉绕到屏风后换衣服，便出门去回柳如烟的话，好安排李员外安心在雅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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