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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罗生门-4 ...

  •   白石和裴苍玉非常配合地举着手,费左华伸到后腰去拿手铐,被年长警察叫住了。他笑呵呵地说道:“不用了,一起坐车回去吧。”
      费左华皱着眉地转头看他:“可是……”
      “你同学不是吗?”年长警察笑笑,指了指他们的车,“我来开车,你们还可以聊一聊。”

      裴苍玉对这个和善的人充满了好感。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年长警察转向裴苍玉,冲他笑了笑:“我叫屠资云。你手上有血,我就不握了。”
      裴苍玉为这言词间体现的信任,终于觉得有点放松,点了点头。

      屠资云指了指正在现场拍照的警察:“稍等一下,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裴苍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顾自地想,凶杀现场也有心思打招呼,做警察的果然都很酷炫。
      费左华咳嗽了一下,冷冷地开口,让裴苍玉把脸转回来。
      裴苍玉转了回来,只对上费左华不苟言笑的脸,于是他有些烦躁,又看向白石。白石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又抚慰地笑笑。

      虽然那么说,但最后开车的还是费左华,屠资云坐在副驾,正在剥橘子。他侧着身转向他们,剥完了皮,自己吃了一个,递给费左华,费左华摇了摇头。
      屠资云转头看后排的白石和裴苍玉:“吃橘子吗?”
      白石摇了摇头,屠资云看的主要是裴苍玉:“刚才你们的关东煮也被扣了,不饿吗?”
      于是裴苍玉点了点头,他确实很饿。

      屠资云递了过来,裴苍玉伸手去接。
      “可是……”屠资云的手停下了,他笑笑,“你手上还有血,要不然你凑过来一点,我喂你?”
      裴苍玉愣了一下,觉得有点麻烦,可看屠资云和善的脸,便收回了手,往前凑了凑,贴上了栏杆,他的脸卡在栏杆上,伸出一点红色的舌头,向前勾着。
      屠资云并没有伸过栏杆,只是把橘子放在他的舌尖,红色的舌尖被凉了一下,为了躲避继续蔓延的尴尬,迅速卷了一下,不小心舔过屠资云的手指尖,猛地逃了回去。
      裴苍玉靠回座椅,后悔想吃橘子。
      比他后悔更快的,是屠资云突然问裴苍玉:“你是同性恋吗?”

      裴苍玉呛了一下,瞪圆了眼,下意识地——
      转头看了一眼白石。

      白石也慢慢地转头看他,仍旧温和地笑了笑,但看得出并不是开心。
      屠资云也笑笑,继续吃他的橘子去了。

      裴苍玉低下了头。

      ***

      这不是正式审问,只是例行对目击证人询问,因此不在审讯室,在费左华的办公室。费左华坐在桌子一侧,拿出了厚重的黄色记录本,白石和裴苍玉坐在他对面,回答着问题。

      不一会儿,屠资云一边挂掉电话一边走来他们这桌前,坐了下来。

      他翻着询问笔录,冲两人抬头笑了笑:“你们两个人可把现场毁得一塌糊涂啊……”
      裴苍玉有些尴尬地咽了下口水。
      白石却突然插了话:“本来我们想走的。”

      “哦?”屠资云脸色不变,“为什么想走呢?”
      “沾了一身血,还要来警局做笔录,觉得很麻烦。”

      屠资云看向裴苍玉:“你们想过要走吗?”
      裴苍玉顿了一下,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认命一般地坦白:“是啊,我哪知道这么麻烦,我以为告诉你们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死的是谁……”

      “这个嘛,”屠资云看了一眼白石,“等下就知道了。”

      “不过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去北同街口?”
      “啊?”被点名的裴苍玉愣了一下,“我吗?”
      他脑子里晕晕的,看见屠资云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为什么从东同街口去北同街口?”
      裴苍玉愣愣地,接下来说的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来自白石之前讲出的话。

      他仿佛被按了键,呆呆地回答:“我去买关东煮,那里有家便利店。”

      屠资云点了点头,转向白石:“白先生知道死者是谁吗?”
      白石摇了摇头。
      屠资云指了指他的衣服:“你衣服正面有血,衣边有灰,笔录上写你曾经蹲下来看过死者状况?”
      白石点头。
      “那个时候没有看清人脸吗?”
      “没有,太暗了。”

      “裴先生,曾试图移动过尸体吗?”
      “没有。”
      “在尸体附近四处走过吗?”
      “……嗯。”
      “从发现到报警,中间多长时间?”
      “……大概十来分钟吧。”
      “期间白先生一直和你一起吗?”
      “对。”

      屠资云合上了笔录,转头看白石:“白先生,很抱歉,死者你认识,是白银华。”

      裴苍玉听完,就看向白石,他不知道白银华是谁,但看见白石猛地一滞,眼圈红起来,眼里泛出泪,颤抖着握着拳:“你在告诉我……我本想要逃开的现场……被谋杀的是我哥哥……?”

      裴苍玉一惊。

      白石垂下了头,塌下了肩,慢慢地缩了下来。裴苍玉想拍拍他,但还是没伸出手,却埋怨地看向屠资云:“是他的家人,你们知道了也不早说?”
      白石像被抽了骨头,缓慢地靠在了裴苍玉的肩上,裴苍玉僵了一下。
      充满了后悔似的,白石喃喃道:“要是我没想跑就好了……说不定……”
      裴苍玉慢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看着这一幕,费左华低下了眼,屠资云面无表情。

      笔录做完,采完指纹,衣服应证物处要求暂扣,两人在白石律师的要求下,得以离开警局。

      裴苍玉一出门就打了个冷战,他里面就穿了一件短袖,不像白石,大衣没了,里面还有件织衣。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却感到白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裴苍玉扭脸看他,白石还剩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衬衣里隐约透着一个挂坠的轮廓。
      裴苍玉有点不好意思:“啊,你不冷吗?”
      白石笑了笑。

      警局门口停了辆绿色的911,在一众朴素的通用里十分出挑,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一米八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左耳上的钻石在夜光下璀璨了一下,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也不看裴苍玉,给白石递了件衣服。

      白石接过来,又看裴苍玉:“我送你回去吧。”
      裴苍玉望着白石那刚刚哭红的眼,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送你吧,快一点。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那吊儿郎当的男人笑了,像突然注意到裴苍玉一样:“你还是学生啊?在哪个大学?”
      裴苍玉低下了头。
      白石看向男人:“你走吧。”
      裴苍玉清楚地看到,男人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恭敬地站直,弯了弯身子,似乎要行一个礼,但却被白石一把止住,没让他把这个礼行完。

      白石扬了扬下巴:“把你外套留下来。”
      男人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白石挥了挥手,男人转身离开了。

      白石随即转过身,把男人的外套递给他:“可能有点大,先穿一下吧,等走到你家再还给我。”
      裴苍玉一惊:“啊?你要跟我走回去吗?”
      白石轻轻笑了笑:“你不愿意坐车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苍玉犹豫了一下,“我以为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石的眼神有些哀伤:“如果有人陪着说说话会好一点。”
      裴苍玉叹了口气,接过了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那走走吧。”

      他们向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白石冲路边的一辆卡宴点了点头。
      裴苍玉好奇地望过去:“谁啊。”
      白石笑笑:“司机。”

      初中同学的重逢,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局。

      裴苍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了。

      说实话,在裴苍玉的印象里,他和白石的关系有些微妙,而且自从白石突然转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他一直觉得白石是个有点复杂的人,有一种阴郁的感觉,毫不夸张地说,裴苍玉自认为应该是班里和白石最亲近的人,可即便这样,裴苍玉也不觉得他了解白石。好比说,朋友们常常一起上下学,课间便互相蹿座位,隔一个班也要下课来到这边,然后在裴苍玉的课桌边一站就站一个课间,直到上课铃响。即便不是上学,也出来玩,有时候打打球,有时候只是吃顿饭,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见见面。互相什么都聊,曾经有个朋友把他爸的黄书偷出来借给裴苍玉看,然后被发现了,这位同学的父亲毫不见外地连着裴苍玉一起揍了一顿,气得裴苍玉跟该男生绝交,后来因为该男生自费买了一个学期的豆奶而和好。
      等等等等,闲碎的时光。

      但白石完全不一样。
      白石的到来,直接隔绝了下课聚到裴苍玉课桌旁边的人,久而久之占据了裴苍玉大部分的时间,但他们从来不聊黄书和班里其他同学,不上学的时候从没有刻意见过面,也许只有一两次,更不要说约出来吃饭这种事。裴苍玉有种感觉,白石似乎有点依赖他——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另一方面,白石转学走了以后,裴苍玉才发现他的生活时间里猛然有了个很大的洞,之前的朋友居然已经冷落了很久,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直到那时才意识到他每天和白石待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像极了有过一个专属的两人世界,其中一个突然离开,连声招呼也不打,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彼此间好像根本也不了解。

      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关系。

      但这次见到面,白石却完全没有原先的阴郁,是生活过得好一些了吗。
      白石这个人,长的是真不赖,初中的时候就白净高挑,在学校里十分惹人注目,现在长开了,虽然还是小白脸,但脸上的线条锋利了很多,原来的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之后,五官更加深邃。肩宽腿长,身高也拔了很多,比178的裴苍玉高多了,照他的目测,起码190。尤其是现在还总是面带微笑,这可太新奇了,裴苍玉印象里白石不太笑的。但唯一不变的,是白石黑曜一样的瞳孔,人的瞳孔总是多多少少带点杂色,但白石的瞳孔不搀一点别的颜色,细看的话,黑得简直有些诡异——不过谁会盯着眼睛细看呢,裴苍玉只是初中的时候不小心看过罢了。

      白石帮他把肩头落下的西装拉了回去,轻声地说:“在想什么。”

      对了,裴苍玉想起来,那时候白石讲话也是这么个感觉,语气平静得很,明明应该是个问句的话被他说得像陈述句,莫名有种很强烈的控制感,这点倒是一直没变。

      裴苍玉摇了摇头,把烟掏了出来:“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家里的公司做事。”
      “哦。”

      裴苍玉的火机打不着,他停了下来,甩了甩火机,天有点潮,地上湿湿的,他没来由地想,他们在现场走来走去,一定踩得非常乱。
      他叼着烟,面前伸来了火机,纯黑色的火机,刻着一只青色的雕,喷出金色的火,停在一指之外,却不凑到他烟前。
      裴苍玉只好向前伸了伸头,把烟点燃。

      白石收回火机。

      “明天还要去一趟警局,你的课没关系么?”
      裴苍玉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大课间去一趟算了,总不能让他们去学校吧。”
      “也是,毕竟你还有前科。”
      裴苍玉沉默了,以前打架斗殴扣两天,算什么前科。

      说实话,他对这样的白石有说不出的排斥感,他记得的白石不是这么柔和的人,这个太陌生了。

      “不过你哥为什么会去那条巷子啊?”
      “不知道,其实我们很久没见了。”
      “他是不是得罪了谁?还是欠钱了?”
      白石温和地笑了下:“欠钱不至于,得罪人……可能吧。”

      裴苍玉打了个哈欠,看见自己家就在拐角处。他把外套脱下来,塞给白石:“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白石接过来,点了点头。

      裴苍玉朝破败小区走去,白石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

      “我在想,”白石盯着他,“我们发现哥哥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死掉对吧。”
      裴苍玉愣愣地点了下头:“啊。”
      “也许凶手当时并没有走远。”白石目光灼灼,“就留在附近,好确定他杀人目标完成。”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认为我们看见了他……”
      裴苍玉眨着眼睛,逐渐放大,听白石讲道。

      “说不定会来找你和我。”

      裴苍玉愣愣地盯在白石,白石却突然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想应该没事的。就算要解决我们,也不会是在今天。”
      说完挥了挥手,朝旁边走去。

      警局门口见过的卡宴,一直跟到这里,白石还没走近,就有人下来给他拉开了车门。
      裴苍玉看着白石把衣服随手扔给来人,长腿迈进车,沿着街道开走了。

      裴苍玉却为白石刚才讲的话吓到了,他转头看了看这个破败的小区,他又没有司机和律师,那……

      他想着想着,倒抽一口冷气,跑上了楼。

  • 作者有话要说:  裴苍玉所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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