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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双头鹰-5 ...

  •   老人低头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我和他妈妈都很忽视他,也许给他性格造成了一点影响,”老人转头看裴苍玉,“辛苦你了。”
      裴苍玉心说您不知道“一点影响”有多大,这可不是小影响,这是影响社会治安的大影响,辛苦我还是其次的。

      老人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睿智,看得出年轻时候的影子,现在则更多了些云淡风轻的感觉。
      他挥了下手臂:“喜欢这个湖吗?”
      裴苍玉点点头。
      “他特点给我修建的。”老人语调慢慢的,“虽然和整个院风格不搭,但为了让我住得好一点,想家的时候有个寄托,特点给我建的。”
      裴苍玉笑了一下,转头看湖面波光粼粼,占地也很大,看得出湖的远处向外扩散,也许连接到了外面的河道,不过只可惜鱼不是太多。

      老人伸手拉住裴苍玉,很关切的样子:“你怎么样?”
      裴苍玉没搞懂,但还是回答:“还行。”
      老人点点头:“人和人相处呢,总是有波折的,爱情的考验更大。”
      裴苍玉又躲避起老人的目光。

      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的目光柔和地望向远处,语调柔和,用词考究,有点像白石,很有点文艺的口吻:“不要嫌我太烦,老人们大概都像这样,盛满纪念品的盒子。我年轻的时候犯过很多错,又急功好利,错过了很多人和事,”他目光慈祥地看了眼裴苍玉,“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是对她而言不是。她遇到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只是个对她来说很可爱的人,对于爱情来说,这个就够了。”
      裴苍玉愣愣地看着他。
      “我看到动情的人就能认出来,我已经老啦,那些疯子一样争名夺利的日子连一天都记不起来,可她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一点痕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裴苍玉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光亮的东西,带着点水汽。
      老人便很快转过去,又弥补似地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之前也被人利用着去完成一些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再次看向裴苍玉,“天南地北奔波,他们把他训练成合适的人,唆使他做过分的事,他还那么小,被他们带着跑……”
      裴苍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白石初三的身影,刚刚抽高的白石,瘦弱的背影,脆弱冷淡的表情,拒人千里之外,自己跟自己较劲,孤独的人。
      他不敢看白石的父亲。
      “我劝他去找你。”老人这么说,“你可以帮他。”

      裴苍玉犹豫起来:“我也……”
      老人的目光分外坚定,裴苍玉觉得他越发地显得年轻:“你可以的,你只需要坚定自己的意志,辨别自己的心意。”
      裴苍玉默然。
      “你要想清楚,”老人把枯瘦的手放在他的肩膀,“怎么样才算为自己好,怎么样才是为他好。”
      裴苍玉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
      老人突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如果我讲他过去的事你会不耐烦。”
      裴苍玉正要回答他,老人说:“回去吧,快吃午饭了吧。”

      他站起来扶着老人的轮椅帮他转身,因为石子绊了一下费了些功夫,还好旁边有个男人帮了一把。
      裴苍玉推着老人去向草坪,那里有人正在聊天,坐在草坪上晒太阳,确确实实是个明媚的天气,看得人心情也好起来。
      白石也处理完了他的事,自然地从裴苍玉手下接过轮椅,推着老人,他们有说有笑,简直就像普通来看望病人的家属。不过裴苍玉也明白,白石如果只是个单纯的家属,根本没有需要护工来找他处理的问题,这里大概也是白石的“安全区”。
      裴苍玉低头看了看正和白石说话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他们的午饭在大厅的长桌上吃,这张桌子足可以容纳三十人,每侧各十五个座位,他们进大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有了几个护工陪同下的病人在吃饭。病人们吃饭都不用刀叉,只有木制的圆润短勺,其中有个男病人死活不用勺子,只是一味地用手抓饭,撒得一地都是,护工拽下他的胳膊,强迫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动作可以称得上粗暴。其他的病人状况各异,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桌面、身上、地上都是一团糟,护工们训斥着,显得很吵闹。

      白石推着老人来到桌前,在椅子中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然后和裴苍玉都坐了下来。裴苍玉正想问是怎么吃饭,自助餐还是要点餐,就看见有护工端着盘子来上饭了,裴苍玉发现他们面前的食物要比旁边的病人好得多。
      白石相当温柔地帮老人剥了个鸡蛋,打进水里,递给他喝,老人也欣慰地笑着接过。裴苍玉看着父慈子孝的场面一时有些动容。
      他们正吃着就有个病人扑到白石身边的位置,决定坐下吃饭,白石抬头看了眼护工,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请”病人离开,用“请”是因为他看起来很有礼貌,但裴苍玉总觉得那是因为白石在。
      病人没有动,已经开始喝汤了,他喝的时候往盘子里凑,几乎把脸埋进去。
      白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抬头看男人,笑了下:“辛苦了。”
      男人便从后面架起病人,向后拽开,病人尖叫起来,另一个护工很快上来收了盘子,病人的尖叫声没持续多久,就被拉出了大厅。

      裴苍玉站起来,有点愤愤:“太过分了吧……”
      老人伸手劝他:“不这样他们很危险的。”
      裴苍玉将信将疑地看了眼白石:“他们是什么病啊?”
      “不只是病。”老人告诉他,“他们是罪犯。”
      “啊?”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严重刑事案,但不具备辨别能力。”
      裴苍玉愣了一下。
      老人继续补充:“刚才那位,砍死妻女,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裴苍玉诧异地看向白石。
      白石点了点头,转身指了指大厅入口的牌子:“上面写了,刑事精神病患。”
      裴苍玉坐下来自言自语:“我又看不懂。”他突然一想,“那为什么叔叔会在这里呀?”
      白石没有回答,转头看老人。
      老人笑了下:“我改建前就在这里,不想搬了。”
      裴苍玉也不好再问,就坐下来继续吃饭。

      他们聊些天气和路况,老人不问白石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为什么要来,最近过得怎么样,家里生意怎么样,老人一直温和的笑,在提到某支球队最近表现的时候倒是有些激动,说他们表现不错。白石应该不太清楚那支球队,只是笑着点头,并不插话。
      有一个护工是专门照顾老人的,在他们快吃完时来帮忙收拾了一下东西,他手脚利落地擦了桌子,老人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嘴,朝他笑笑,又转向裴苍玉:“我去午睡,你们先聊。”
      裴苍玉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心下有些敬佩,他的处境不能算好,但仍旧保持这么一个平和的心态。尽管身体残疾,住在异乡,白石也不能常来看他,但仍旧具有风度,头脑清醒,给人感觉充满了智慧。
      裴苍玉十分感佩。

      白石敲了敲他的手:“看什么呢?”
      裴苍玉转回头:“有点感动。”
      “感动什么。”
      “生命啊,你不觉得吗?”他小幅度地挥着手,“多么顽强。”
      白石没说话,他用一副包容的表情看着他,觉得他在中二。

      饭后裴苍玉和白石在疗养院附近走了走,去了前面,说实话,新区修建的还是比旧区好很多。今天阳光很好,还有风,草坪上有几个人在唱歌,弹吉他的正在solo,周围围了一圈人,很热闹的样子。

      他们在这里看了一会儿,裴苍玉有点羡慕地看着乐手,拍了拍白石:“你知道吗,我本来还打算学吉他来着。”
      白石有点惊讶:“什么时候?”
      裴苍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中的时候,不过没学成,基本功不好,就会弹一首。”
      “你不看漫画了啊。”白石带了点笑意。
      裴苍玉耸耸肩:“我高中以后就不怎么看了,看乐队的比较多。”
      白石浅笑着看他:“你会弹哪一首?”
      裴苍玉咳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弹的不好……Animal Nitrate。”
      白石这下真的有点诧异了:“Suede?”
      裴苍玉挑挑眉毛,白石笑了一下:“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啊。”
      “我什么风格都喜欢,常常因为不愿意拉一踩一而在圈子里格格不入。”
      白石转头看他:“……你刚才这句就挺会的。”
      “是吗?”裴苍玉傻傻地眨眨眼。

      “我们等下去买把吉他吧。”
      “干什么?”
      “你不是只会一首吗?多学几首吧,”白石看他,“反正有的是时间。”
      裴苍玉翻了个白眼:“哟,找个老师?还是你教我啊。”
      “我教你。”
      “啊?”
      白石摊摊手:“我教你。”

      正好乐队唱完了一首歌,弹钢琴的那位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个躬,在掌声中挥挥手离开了,主唱也走了,原来这些东西只是摆在这里,他们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乐队。
      裴苍玉趁机捣了捣白石:“去,让我看看老师的水平够不够格教我。”

      说话间便有一个人上去拿起了贝司,周围响起一阵掌声,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裴苍玉又拍了下白石:“去吧白卡丘。”
      白石看了一眼他,便走了上去,从靠架边拿起吉他,周围的掌声顿时加大,口哨声响在裴苍玉耳朵边,把他吓一跳,他看向白石:“没救了……又来了,又到了这小子装逼的场合了……”
      那个拿贝司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红色的头发,脸上有些雀斑,但和他比起来,白石看起来更年轻。红发走到白石身边,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也许是商量了要弹什么,之后便退开。

      接着贝司先响起来,在低音过后,吉他才加进去。这是首相当抒情的乐曲,裴苍玉觉得很熟悉,但一时没有想起名字。白石低着头弹,金色的碎发垂在他耳朵边,弹到中途,一个女生轻轻地走进去加上了钢琴。喧闹的草地静了下来,他们很多人知道这首曲子,都看向中间的三个人。

      《Le Parfum De Eglises》,芳香净地。
      裴苍玉突然想了起来。

      风仍旧温和地吹,周围的人向他们靠近了些,云彩在天空上飘,时不时地挡住太阳,因此投在白石身上的影子便忽明忽暗,他始终没有抬头,倒也不是在看琴弦,裴苍玉盯着他的脸,觉得白石似乎有些跑神。他的手指苍白,晒了一天倒是把手背上晒出了红斑点,也许是晒伤了,裴苍玉都没有注意到,他觉得自己应该注意到。
      周围甚至有人掏出了手机对准了他们,裴苍玉瞟了一眼,看着旁边的女生把镜头放大到只包含白石的低着的脸,那里有道漂亮的线条。
      裴苍玉便从别人的手机里看白石,突然看见白石抬起了头,他转看脸,就和看过来的白石对视了一下,裴苍玉毫无缘由地心跳快了一些。
      但他很快知道了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恋爱都是这样的。
      所以裴苍玉应该知道,他对白石有责任,就像任何一段成熟关系中一样。

      曲子结束。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白石正要放下吉他,却上去了一个男人站到了话筒前,似乎打算当主唱,他和那三个人说了几句,三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石看了眼裴苍玉,裴苍玉冲他点了点头,白石便重新背上了吉他。

      这首曲子裴苍玉就知道了。
      Blur,《Tender》。

      草坪上的人三三两两地坐了下来,似乎真的在看一场演唱会,裴苍玉也动了动脚,打算坐下来。

      这时他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凉意,像被扎了一样,他飞快地转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但那种感觉很强烈,他仔细地看着身后,在草坪上没看到任何人,他抬头朝上看,发现这里可以看到旧楼楼侧的部分。
      他从一楼慢慢看起。

      在四楼的时候,看见了白石的父亲。老人也注意到他,抬手朝他挥了挥,温和地笑了笑。

      裴苍玉也报以回笑。
      看老人被人推着离开,裴苍玉才默默地转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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