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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双头鹰-2 ...

  •   他们在下午三点到了国境的另一边,五点的时候随便找了个汽车旅馆,匆忙停了车就去路边的快餐店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桌。
      女招待是个胖胖的女人,嘴唇很薄,稍稍撇着,看起来十分不耐烦,她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拎着咖啡壶给他们俩杯子里倒,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两个人,她脖子很长,转来转去的时候有种滑稽感。
      裴苍玉全程没有抬头看招待,他只顾着狼吞虎咽。
      白石显然矜贵得多,他的眉头一蹙,兴致寥寥地翻着桌上的包装纸,挑剔地看了看,只吃了几根薯条。

      裴苍玉塞完了一盘意大利面发现白石还没吃,就摇摇头劝他:“吃吧少爷,没力气怎么杀人放火当绑架犯呢?”
      白石抬头看他,又喝了口咖啡:“吃不下。”
      “唉,我知道吃不下,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既然选择了这条风雨兼程的路,那真是怎么也要走完,不然怎么办?要不咱就自首,回家里要什么有什么,监狱伙食可好了,年前我还在新闻里看过……”他逼逼了半天,发现白石仍旧皱着眉头。

      “你不舒服吗?”
      白石声音很小:“可能饿过了。”
      裴苍玉挠了挠脸颊:“就是饿过头所以有吃的也吃不下了?”
      白石点头。

      裴苍玉愣了一下:“那怎么办?”
      “等下去买点药。”
      “好吧。”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还不如赶紧去买药。
      白石也觉得尽快离开比较好,五点半之后店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出门的时候下了点小雨,裴苍玉抬头看了看,暗夜里没有月亮,但能看出来积了很厚重的云,估计要下场大雨。
      裴苍玉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顺手也把白石的帽子拎起来,白石低了低头,配合他。裴苍玉拍了一下他:“自己戴。”

      白石看得懂路标,裴苍玉只是跟着。他们去一家小药店,门上的照片是红底白字,写得花里胡哨,门口站着一个塑料木偶,跟人差不多高,一手托筐,里面有钱,另一只手托着一些口罩和创可贴。
      白石拉开门进去,老板从柜台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翻报纸。
      裴苍玉站在柜台等他。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头秃了一片,叼着根戒烟棒,一脸不高兴地读着报纸。读了一会儿发现旁边有人一直看过来,就转头,对上了靠在柜台边目光炯炯的裴苍玉。
      老板语气不善地问他有什么事,裴苍玉听不懂,继续盯着他看,用一种微笑的表情。
      老板把报纸扣在桌上,手已经向柜台下伸,又重复了一遍。裴苍玉仍旧同样的姿势和表情,看起来简直是个精神病。

      老板站了起来,打算把这个奇怪的人扔出去,正巧白石买完了东西,快步上来阻止。裴苍玉不知道白石跟他解释了什么,看着他指了指脑子,估计没说自己什么好话。

      老板总归没把他们怎么样,白石多付了点钱。

      找小旅店倒是间容易的事,只要不挑剔位置、邻居、环境,城市总有下坠的空间。

      他们找的这家旅店从门口就透露着不怎么合法的气息,在一条脏水流出来的小巷子里,深处闪着一盏黄灯,一块招牌立出来。
      白石不舒服,而且这里离停车的地方近,于是就选在了这里。

      裴苍玉咂舌:“你确定?你能住吗?”
      白石对这里一点也不满意,但他实在不想坐车,而且他好像有点发烧,于是他点了点头。

      巷子越往里走越窄,走五六米,左边就是小旅馆。旅馆里亮着红色的灯,门帘轻得很,裴苍玉先走了进去,顺便给白石拉开了帘子。
      柜台后面坐了个小个子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一头黑发摸足了香油,眼睛肿得像水泡,一副纵情过度的样子。他膝盖上还坐了个女人,穿了件吊带裙,带子滑在肩膀,手臂缠在他脖子后,手指玩着他脑后的碎发,两人头和头顶在一起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们一进来,这两人便吓了一跳,女人更是很快地跳起来,男人则整理衣服。
      直到看清是两个客人。

      男人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用英语问他们:“住几晚?”
      裴苍玉发现自己听得懂。
      白石说两晚,男人便站起来去背后的架子上拿钥匙。他拿了两把,还没转身白石就告诉他,一把,一间房。

      男人转过来,看了看白石,又看了看裴苍玉,笑得有点暧昧,扔回去一把,递过来一把。
      他们走后裴苍玉又转头看,女人又翩翩地落在了他的腿上。

      白石几乎撑不住了,他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裴苍玉被吓了一跳,他这才意识到白石好像的的确确,是病了。

      他在卫生间门口外敲门,问需不需要什么东西,白石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看起来洗过了脸,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嘴唇有点发紫,脸色更加苍白。
      而裴苍玉在外面已经给他煮好了热水,递了一杯给他,语气干巴巴:“吃药吧。”

      白石看了眼杯子,接过来,坐在了椅子上,裴苍玉把被子披到了他的身上,动作并不很温柔,又把药袋拿来给他。白石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淋了雨,怪不得一直觉得身上热一阵冷一阵。于是他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不奇怪吗?”白石盯着热水嘟囔,“为什么吃药一定要热水?”

      裴苍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发烧了?”
      白石乖乖地点了两下头。
      裴苍玉便把沾满雨水的外套重新穿上:“我去买个体温计,顺便买点吃的,你……”

      他话没说完,因为白石甩掉了被子走过来,一把拽住他,把他往屋里带,把他扔在了床上。
      裴苍玉惊讶地瞪着他:“我不是打算跑。”

      白石不理他,走回去挪动了椅子,正对着裴苍玉,离房门一步,然后坐到椅子上,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堵住路。

      裴苍玉叹了口长气:“真的?”
      白石不说话。

      裴苍玉抿着嘴不动,对面的白石也不动。最后裴苍玉垂下了眼睛,无奈地叹口气,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又看着明显发烧烧得脸都红了的白石:“你起码先吃药吧。”

      ***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伴随着闪电和雷声,在天边突然亮过一瞬后,紧接着便跟来轰隆隆的雷声。

      裴苍玉靠着窗边往外看,跟老天爷聊天:“热完就下雨是吗?你很有性格是吗?”
      白石晕乎乎地抬头看他,以为在跟自己说话。

      裴苍玉走到他面前:“你睡会儿吧。”
      白石慢慢地摇了摇头。

      裴苍玉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白石的头跟着转过来。
      他吃过了药,脸反而更红了,也许是捂的。他头发不再滴水,被裴苍玉拢到了后面,眼睛里有层水汽,怎么看都有点无辜,这张脸现在和凶狠扯不上关系。而且白石看起来精神很糟糕,他有点轻微地发抖,眼睛有点失神,看着没有什么力气,有种即将摔在地上的感觉,好像全凭一口气撑着,不然就会昏沉沉晕过去。
      裴苍玉看着他:“我们在那里的时候你也不怎么睡吧。”
      白石默认。
      “我以为你会一直永远那样。”裴苍玉低下头看自己的手,“精神亢奋。”
      白石干咽了一下,慢慢地伸手拿水,喝了一口,他咽水都有点费劲。

      裴苍玉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石现在非常脆弱,这场烧来得非常凶猛,他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出病来如山倒的压迫感。
      白石微微发着颤,眼神飘飘忽忽,像个迷路的小孩儿,他脸红嘴唇也更红,衬得脸色十分艳丽,在刚才拉回裴苍玉的时候,有种狠艳的感觉,比平常更有压迫感,带着点同归于尽的意味,让人觉得更难招架。

      裴苍玉把白石喝水时坠下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拉住他站起来,往床边走:“来稍微躺一下吧。”
      白石愣愣地跟着他,脚步趔趄了一下,被裴苍玉扶住,但他太重了,裴苍玉没扶稳,于是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白石压在裴苍玉身上。
      白石没什么力气,裴苍玉把他推开放到床上,拽着他往上去了去,然后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他看见白石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几乎陷入睡眠,却又在下一秒醒过来,努力地睁开眼,强迫自己醒过来,这让白石的眼睛变得更红,流出了生理性泪水,白石挤了挤眼睛。

      裴苍玉转身对着白石,白石仰面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是棋盘样式,东南角正在漏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极有规律的声音。

      裴苍玉看着白石的侧脸,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你不累吗?”
      白石脸部的线条绷紧了,他仍旧缓慢坚定地眨着眼:“从我小时候讲起吧,我八岁的时候……”
      裴苍玉突然觉得很难过:“别撑了。”
      “还是先讲家庭成员吧。”白石权当没听见。

      “你一定会睡着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啊……”裴苍玉的手指缠在白石的头发上,不经意地打着转。
      白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
      尽管他眨眼的时候都能听见肌肉响动的声音,尽管每次睁眼都觉得眼睛疼,他觉得脑子像一片昏暗的荒野,太阳早已死去,只剩了一盏灯亮,他偏激地想,如果灯灭了,他也会死去,绝不是裴苍玉说的“睡一会儿”,他凭着这个念头撑着。

      可他逐渐要输掉了。
      他越发地觉得灯越来越昏暗,他不是睡去,他其实是昏过去,他早该昏过去了。他慌乱地伸手摸了摸,抓住了裴苍玉的手,他用力地握住,捏得裴苍玉手很疼,但裴苍玉没出声。

      白石在朦胧中看见旁边的裴苍玉坐起来,这让他握得更紧,他着急起来,撑着胳膊肘想坐起来,可赔裴苍玉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肩,他就倒了回来。
      裴苍玉一根一根掰开白石握着他的手,白石的表情如同看山崩而无能为力。

      裴苍玉很勉强地笑了笑:“总会这样的,你太累了。”
      他看着白石咬着牙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裴苍玉掰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来,白石朝他这边动了动,差点摔下来。
      裴苍玉扶了他一把:“我不是打算离开。”
      白石没听到,或者听到了不相信,他简直一团糟,他的脸更加得红,他苍白的身体上泛着红,发着烫,眼睛充血,他握拳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因为一直耳鸣,根本站不起来,在之前的“平静生活”里,他每天也许只睡一两个小时,保持了这么长的时间,每天绷紧他的神经,应付裴苍玉也应付外人,他快燃烧完了,这场暴晒这场雨这场发烧都是契机。
      他可能还是抓不住。

      裴苍玉看着白石从床一边艰难地挪过来,抓住他的衣角,抬起头,用一副笃定他要逃跑的表情,恶狠狠地说:“总有一天,黄泉路上再相逢。”
      说完晕了过去,头撞了一下床沿,手无力地垂着,像被拔下了插销的机器人,耗尽了存储电量。

      裴苍玉听他最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无奈到有点想苦笑,随后想到了一件事,他那个好词好句摘抄本,到现在也没找到。
      他把白石搬回床上,盖上被子,自己坐在床脚抽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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