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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蓝水草-10 ...

  •   白石轻手轻脚地回来,他洗过了澡,钻进被子里,感觉到裴苍玉抖了一下。他搂住裴苍玉的肩,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裴苍玉缩了缩。
      “没睡?”
      裴苍玉没有答话。
      白石抬起头,朝裴苍玉的脸吻过去,吻到了一片湿漉漉,以及睁着的眼睛。

      白石停下来,伸手摸了一下,裴苍玉的脸上全是泪,他坐起来看。
      裴苍玉木然地睁着眼,没有表情,直愣愣地盯着远处,没有焦点。

      白石弯下身亲他的额头,手摸他的腰,只要被他碰,裴苍玉就抖起来。

      白石终于放弃了。他温柔地看裴苍玉:“睡不着吗?”
      裴苍玉仍旧没有回话。
      “吃点药会不会好点?”白石下了床去倒水。

      他拿来安眠药,走到裴苍玉面前,挡住他茫然双眼望去的方向。
      “来吃药吧。”
      裴苍玉听了他的话,就慢吞吞地坐起来,像个机器人,没精打采地做着编制好的程序。

      裴苍玉接过药,乖乖地咽下,喝了口水,双手捧着水杯。白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裴苍玉才放开杯子交还给白石。
      白石说:“睡吧。”
      裴苍玉便重新躺下,盖上了杯子。
      白石说:“要闭上眼。”
      裴苍玉便闭上了眼睛。

      白石放下水杯躺回去,他看着裴苍玉颤动的睫毛,突然觉得很焦躁。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石几乎昏沉沉的要睡着,他觉得身边动了一下,便也睁开了眼。
      他看见裴苍玉单薄的背影坐在床脚,挺直了背抬着脑袋,似乎在听什么。

      白石靠近他:“怎么了?”
      “我听见他在喊……”裴苍玉转过来,他苍白的脸色和布满红血丝的眼吓了白石一跳。白石这时候才想,算上昨天的份儿,裴苍玉吃了不少安眠药了。

      裴苍玉抓住白石的手臂,把白石的袖子抓得一团乱,又赶紧放开,颤抖着帮他把揉皱的袖子摸平,白石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皱起眉。
      裴苍玉似乎不再敢碰他,干咽了一下,指着外面:“你听到了吗?……我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白石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他死了宝贝,死人是不会喊的。”
      裴苍玉固执地摇头,他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泪水,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而在今天之前,白石甚至不知道裴苍玉会这么哭。
      他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又突然想到初中的时候,裴苍玉就在某一天,被抽掉了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石罕见地犹豫起来,因为说到底,他拿裴苍玉没有办法。
      不过要硬算起来,就是平静的生活里闯入了不速之客,打扰了平静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只要明天的宴会照旧,就能回归正常了吧。
      他这么想着,便拉着裴苍玉的手带他回床上,安抚他躺下,说明天都会好的。
      裴苍玉在他怀里摇头,他说外面的声音太大了,很吵。
      白石低头看着他,裴苍玉的两只手揪在一起,狠狠地拽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指拽掉。

      白石轻轻地拨开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
      “我听到了。”
      裴苍玉猛地抬起脸。
      白石说:“要点灯,他说太暗了。”
      裴苍玉充满解脱地看着他:“真的吗?”
      白石点点头。
      裴苍玉便有点兴奋:“那我们去给他点灯吧!”

      白石便站起来,裴苍玉也跟着起来。

      于是在杀了人之后,白石来到埋人的地方,把橘黄色的灯打亮。灯光亮在浅蓝色的晨色里,五点三十七,正是鸟叫的时间,一阵一阵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白石拎着裴苍玉回去,强撑着的裴苍玉终于晕了一会儿。

      宴会在晚上,可是他们起晚了。
      下午三点。

      ***

      今天天很阴,快要下雨了。

      裴苍玉醒来之后,坐了两分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不上什么感觉,他记不得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乎他意料,每每回想起血,他都会更镇静一点。

      他打算想点远的。

      他从床头柜里拿了根烟点上,一言不发。他已经清醒了,他沉默着抽烟,抽得很快,烟灰在尾端聚起来,扑簌簌落在他的腿上。他紧皱着眉,毫无反应。

      白石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裴苍玉仍旧望着院子,望着埋人的地方。
      他试图说些轻松的话题,便走进去,特意抬高了语调。
      “选今天真是可惜啊,如果下雨我们就没办法烧烤啦。”

      他走到裴苍玉面前,裴苍玉抬头看了一眼他。

      白石为那个眼神惊了一下,昨晚裴苍玉的梦魇的脆弱已经彻底过去了,白石没想过裴苍玉也会有这么冷冰冰的眼神。

      “几点?”裴苍玉把烟头按灭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把烟灰拢在一起,和烟头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白石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裴苍玉不知道哪里变了,仿佛简直脱胎换骨,他下意识地回答裴苍玉的话。
      “八点。”
      “好。来准备吧。”裴苍玉站起来,把垃圾桶踢到一旁,走向厨房。

      白石跟过去:“你要穿正式一点。”
      裴苍玉并没有回头:“你给我准备了吧?”
      白石因为这抢白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裴苍玉把冰箱打开,把里面东西搬出来:“你来做,我来打下手,要我做什么?”
      白石想了想:“你削一下萝卜吧。”
      裴苍玉便从桌上满当当的东西里挑出萝卜,拿起刀,认真地开始工作。

      白石一边准备一边瞟他,裴苍玉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挺平静,但有一个很大的变化,这点白石敏锐地发现了。那就是裴苍玉的动作很稳健。
      倒不是说以前裴苍玉就手笨,而是裴苍玉本人带着一种毛躁的感觉,似乎安分不下来,在这趟旅程中尤为明显,做什么事都透着点紧张,习惯性地去看别人——主要是白石——的反应。
      但现在一下子就褪去了。

      “看什么?”裴苍玉普普通通地问,手下也没停。
      白石转回头。

      第一波客人在七点三十五来到。

      白石彬彬有礼地迎客进门,他举手投足带着天然的从容,周旋地恰到好处。裴苍玉穿了件极为合身的衬衫,站在楼梯附近,朝来客轻轻点了点头。
      拉塞斯一看到他就吹了声口哨,被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很快地跑来了裴苍玉身边,对他的帅气大放赞美之词。裴苍玉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只是礼貌地笑着。

      来客逐渐进门,侍应生开始为客人送酒,裴苍玉站在这里偶尔和路过的人打个简单的招呼,想必白石已经交代过情况,并没有人特地来和他搭讪。
      而那边白石则和一群男人站在一起,聊些形势问题。

      拉塞斯看人越来越多,觉得也许是时候离开裴苍玉身边,不要挡住他比较好。她刚迈步,就被裴苍玉拉住了手。

      凭着这么长时间的交往,拉塞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我陪着你吗?”

      于是拉塞斯便一直站在裴苍玉身边,赛提诺来叫过她一次也没走,而来叫她的赛提诺转身便走向白石,两人一起朝这边看,似乎刚才她来是因为白石的要求。
      拉塞斯一直站着,不知道裴苍玉打算干什么,但是裴苍玉一直瞟向一楼的备具室。

      突然拉塞斯被裴苍玉拽了一下,裴苍玉动了动脖子,示意她跟过来。

      拉塞斯便跟着他一起走到备具室,裴苍玉直接推开了门。

      里面有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儿正在换衣服,他是雇用来的宴会侍应生,负责从七点半到八点半段,现在要离开去和朋友喝酒。
      他看见闯进来的人吓一跳,拿着衣服往身前挡,发现来的是主人中的一位,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裴苍玉转头看拉塞斯,比划了什么。
      拉塞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看看这个男孩儿,翻译道:“把你衣服脱了。”

      男孩儿眨着大眼睛呆了,把胸挡得更严实了,拉塞斯翻译出后半句。
      “跟这位换一下。”

      男孩儿还在犹豫,这种要求让他摸不着头脑。
      拉塞斯继续说:“你去站在楼梯口那个地方,站到九点半。”
      然后男孩儿看见裴苍玉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掏出了一沓钞票。
      拉塞斯比他更震惊。
      裴苍玉递给瞠目结舌的拉塞斯,拉塞斯递给男孩儿,还自己添了句话:“……面额有点大,去换一下比较好……”

      男孩儿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裴苍玉,发现他们身形相仿。

      他点了点头,开始换衣服,中途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拉塞斯裴苍玉怎么挑中他的,等很久了吗。
      拉塞斯费了一番功夫向裴苍玉描述完,裴苍玉敲了敲墙上公司提供的人员名单,上面有照片身高体重信息。
      拉塞斯倒是赞赏了一下,她发现裴苍玉现在能读懂不少东西了,看来是一直在进步。

      他们很快地换好衣服,裴苍玉便和拉塞斯一起溜出去,偷偷地望了一眼替他站位的男孩儿,男孩儿照着他的交代,正在一个白石看不清的角度站着。
      裴苍玉又望了一眼白石,白石在人群里余裕地和众人聊着,但时不时就会朝裴苍玉那边看一下。
      说实话,这点裴苍玉很早就发现了,远到要追溯到他们初中的时候背诵课文,站一排背诵,白石动不动就会看他,隔着几个人,朝前稍微倾倾身子,真的很明显。

      乐队正在表演,大提琴正在独奏,连上了音箱,声音很大。

      裴苍玉转向后门看了一眼,那里没有人,可以直接走出去。
      拉塞斯比划着问他去哪儿,裴苍玉掏出手里的纸片给她看,拉塞斯认出那是一个旅馆的地址,拉塞斯便提议带他去,裴苍玉摇了摇头,他表示自己知道。

      于是这就是告别了。
      拉塞斯想。

      她低下头踢了踢地面,裴苍玉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他们可以一起再走一段。拉塞斯扬起脸笑了,她指向那个替他站着的男孩儿的地方,耸了耸肩,她要去那个地方白石才会不怀疑。

      裴苍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表达谢谢。拉塞斯笑了笑,很快地跑开了,连个像样的再见也没有。

      裴苍玉看着她离开,转身朝后门走。

      没有关系,这里人多,穿过去。

      从这里穿过去。

      白石看不到。

      在和白石位置同一水平线的时候,白石并没有朝这个方向看。

      成功了。

      裴苍玉几乎碰到了门边。
      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说了句什么,凭感觉也知道是“不好意思”。
      裴苍玉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但恰好在这个时候,乐队高昂的音乐在高/潮后收音,全场雅雀无声,这声“没关系”所有人都能听到,但只有两个人能听懂。

      白石的脸从一边转过一百八十度,看向这边,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和裴苍玉的目光对上。

      裴苍玉下意识地想跑,可是出于对疯狂的忌惮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白石脸上阴晴不明的表情,紧张得要命。

      乐队要奏新篇,白石的手握紧玻璃杯,他死死地盯着裴苍玉,但对众人说:“结束了,回去吧。”

      他声音不大,但大家听到都愣了一下,看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气氛良好的宴会中突然说这句话。

      白石仍旧盯着裴苍玉,他语气不善地重复了一遍:“出去。”

      人群逐渐嘈杂起来,他们可以走,但是在等白石笑着解释一下为什么请大家离开,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给大家添麻烦了”,再随便找个借口,毕竟在场各位也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白石像是发现他们还赖着一样,终于不再盯着裴苍玉,扫视了所有人,他极其不耐烦,甚至带了点压抑的暴戾:“听不到吗?”

      人们开始离开,保安为大家打开门,侍应生给大家递上外套和伞。
      裴苍玉和白石对视着,直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
      在喧哗褪去一片狼藉的房子里,地上的彩带拧成一团,乐队里提琴倒了下来,桌上的食物坑坑洼洼,空荡荡的房子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回音。
      白石的“正常生活”像个可怜的笑话。

      他扔下杯子,砸出碎裂的声音,他朝裴苍玉走去。

      裴苍玉毫不躲避地抬头看他。
      白石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去哪儿?”
      “去下一个地方。”

      裴苍玉一脚踹在白石的腿上,一拳揍在他脸上:“去你个头,你跟我回去坐牢吧!”
      白石挡了几拳,找了个空挡一拳砸向裴苍玉的头,裴苍玉眼前顿时冒金星,他知道白石认真了。
      不过他也差不多。
      这场架,早晚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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