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选夫指南》一梨春

3、变脸

　　幽深的暗道。

　　簌簌落的沙土，浮动在黑暗中的喘.息。

　　元柔嘉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

　　离身后的亮光越来越远。

　　周身又是一片漆黑。

　　“扑——”地一声，地面又扬起一阵尘土。

　　元柔嘉绊倒在地，黑暗中四周寂静，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元柔嘉摸索着爬起，掌心触到一双布靴。

　　“啊！”

　　元柔嘉立马缩回了手。

　　火光亮起。

　　照清了前面黑衣男子的脸。

　　“公主跑什么呢？”身后传来百里辜慵懒低沉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靠近。

　　元柔嘉背靠着石壁，紧咬着唇，泪珠在眶里打转。

　　“臣不是说了……”百里辜再度蹲下，唇角勾笑，眸里却毫无笑意，“臣是来帮公主的。”

　　“说谎！父皇才不……”元柔嘉指尖发抖，眼尾红通一片，“你，你最好放，放我走，否则……否则……”

　　眶里打转的泪珠泫然而落。

　　“有没有人告诉公主，一边哭一边说狠话，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呢。”

　　元柔嘉眨了眨睫毛，抿紧唇，使劲憋住泪。

　　百里辜悠悠地抽出腰间的匕首。

　　元柔嘉身子一抖，“呜”地一声哭出声，“……呜我道歉，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的……我下次在父皇面前说好话……你骑射很厉害……猎物也很多……牲畜是我随口说……呜呜不要杀我……”

　　百里辜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仿佛是回想到这几日大殿前的处处碰壁，连周身的气氛都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弩一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捏紧了火把。怪不得主子刚从皇宫回来面色都十分难看，对于主子这般严格计划的人，被一二再再而三阻拦定是心情不佳。所以原来是因为宫里的事，不是因为洛君清的话啊。

　　匕首落在元柔嘉旁边的石壁上。

　　元柔嘉睁着红通通的眼，肩膀抖啊抖，紧咬着下唇憋住泪。

　　“可惜了……”百里辜撩起眼皮看她，伸手将垂落在公主额前的发丝挑绕在指尖，拨开。“臣一片真心待公主，可是将公主的话都信以为真了。”

　　元柔嘉弱弱道，“我没有针对百里公子的意思，我是对所有人说的，你不要放心上。”

　　“那臣就更伤心了。”百里辜抽出石壁上的匕首，眉眼似笑，“公主一视同仁，那臣在公主心中不就一点分量都无？”

　　元柔嘉盯着半空中冷冷闪着寒光的匕首，使劲往石壁边缩了缩。

　　“怎么？公主连个谎话都不愿编给臣听听？”百里辜挑了挑眉，指尖一下下摩搓着匕首面。

　　元柔嘉将自己缩得更小团，“呜……那只是父皇的旨意，我没有答应的……”

　　元柔嘉往石壁上缩了缩，后背不知撞到石壁的什么，随着闷轰一声，石壁转动，身子一阵失重。

　　元柔嘉伸手胡乱一抓，正要碰上匕首，百里辜将拿着匕首的手移开，元柔嘉便扯到了百里辜的前襟，一阵轰鸣，两人一同摔进了石壁里。

　　事情发生太快。

　　弩一举着火把，一脸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石壁。

　　*

　　明晃的烛灯。

　　袅袅轻烟。

　　因石墙震动而从木架上散落一地的书籍。

　　元柔嘉从地上坐起，揉了揉脑袋，环视了一圈，瞳孔因喜极而瞪圆了一圈，回……回来了！

　　“倒是个好地方，想不到暗道深处竟有这般机关。”

　　伴随着一道轻懒的声音，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元柔嘉回头，就看见百里辜边扫视着整个洞穴边来回走动，周身镀着层壁烛照下来的光，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松，微抬的下颌线条分明，修长劲瘦的指间把玩转着一把匕首。

　　元柔嘉脑海里飘过春荷和冬芍的话。

　　“淮南世子，真真温柔……”

　　“看着就是良善之人……”

　　不，不像……哪里不一样……

　　元柔嘉盯着前边的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百里公子？”元柔嘉喊了一声。

　　百里辜正翻动着案几上的古籍，闻言抬头。

　　“本，本公主玩一晚上也累了，这，这里是父皇的密道，让父皇知道外人闯进来就不好了……”元柔嘉边强装镇定道，边走过去顺手将案几上的古籍合上。“你说对吧？这事让父皇知道，本公主自然会因顽戾受责罚，百里公子也逃不过……不如，我们各走各的，你从哪来就从哪回去，这里就当没来过……”

　　百里辜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听她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稳稳地便插.落在古籍上。

　　元柔嘉瞧着离自己手指还差一指距离的匕首。“……”

　　“依公主所言，臣明日自当向皇上请罪。”

　　元柔嘉默默收回手指头，听清百里辜的话后，赶紧摇头，“使不得，使不得……百里公子前途无量，怎么能自毁前程……”

　　“那公主告诉臣，皇上到底知不知这暗道？”百里辜忽凑近，盯着嫡公主的黑眸里浮动着点点烛光。

　　元柔嘉藏进袖子里的指头冒汗，澄亮的眼睛上上下下游动，就是不看面前的人，“知，知道啊。这，这是父皇的，的秘道嘛……”

　　“是吗？”元柔嘉下巴忽被捏住，百里辜薄唇轻启，“公主真的一点都擅长说谎啊。”

　　“皇上知不知都无所谓。”百里辜松开手，“今日之事，就当公主同臣的秘密。只不过，辜有一脾性，最喜用泄密者的血水喂养辜的刀剑。”

　　元柔嘉正揉着发疼的下巴，闻言，后背一阵寒颤。

　　百里辜忽瞄到古籍下压着的宣纸，随手抽出，按着图纸一角的手指收紧，是一张绘制一半的山矿图。

　　“公主还会绘矿图？这图纸臣就先收了，就当公主同臣保密的信物。”百里辜收起图纸，眼尾微挑，笑眯眯道。

　　元柔嘉愣了愣，“你……”

　　石墙忽又一阵闷响，一身尘灰的弩一举着火把踏了进来。

　　“主子。”

　　百里辜起身，扫了圈暗道，最后把目光停在依旧一脸惊愕加害怕的嫡公主身上。

　　“本，本公主饶不了你……把图纸还给我……”元柔嘉颤颤道。

　　元柔嘉嘴微张，看着面前的男子微俯下身，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修长的指尖挑起匕首，轻柔地用匕首簪挽住自己的头发。

　　一股渗人的寒意从脚底而起，元柔嘉跌然后坐到地。

　　“一物抵一物，臣留给公主的信物，公主可要收好了。明日见，公主殿下。”

　　*

　　等人走了后，元柔嘉缓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颤颤巍巍地伸手触碰到头上的匕首把，指尖微抖着发力，抽出来。

　　长发垂落，雕纹匕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咣当––”

　　元柔嘉将匕首扔掷到地上。

　　要，要告诉父皇……淮南世子的真面目……半夜跑进暗道，还威胁柔嘉……

　　元柔嘉跌跌撞撞地要跑出暗道，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凌乱的洞穴。

　　数月前，父皇从太庙回来，问自己母后生前对自己留过何物说过何言。

　　数年前，母后抱着自己，温柔地一遍遍在耳边叮咛，这是嘉儿同母后的秘密，不可告诉父皇哦。

　　这是同母后的秘密。

　　元柔嘉怔在原地，望着一地凌乱，好一会，才抬腿走回去将地上的匕首拾了起来。

　　不能告诉父皇。

　　但就算只有一个人，柔嘉定会揭穿他！

　　*

　　夜色浓浓。

　　淮南府一片寂静，只有几盏灯笼明亮在檐角处。

　　暗道里石墙的机关不好寻，弩一花费了点功夫才摸清它的套路。这会已经记下来，呈给了淮南世子。

　　百里辜扫了眼，将纸张放回案几上。道，“明日去趟暗道，彻查那个公主所在的暗道。还有，给京城里的暗线下命令，搜集所有关于嫡公主的消息，传闻也要，只有是同她有关的，都上报过来。”

　　弩一，“是。”

　　弩一刚转身，又回过头，单膝跪地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解。不在暗道里解决掉那公主，会不会节外生枝。”

　　“无妨。她不敢声张。”百里辜盯着手中的矿图，上面墨印还未干涸，暗道里阴湿，这图纸怕是近几日所作。“毕竟最怕世人知道这世间还有矿脉存在的，便是曲家人了。”

　　弩一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大元朝已经数代无矿脉的消息了，世人都以为世间已无矿脉存在，连世代发掘矿脉为生的世家曲家都已经改行生活。尽管历代皇帝必须迎娶曲家女子为后的习俗未变，但矿脉逐渐消于人们视野却是事实。

　　百里辜松开手，图纸轻飘飘下落，眼看就要落于烛台上。

　　烛光一阵摇晃。

　　“今晚真是让人惊喜。”百里辜悠悠地捻灭烛芯，眸里的光一点点凝灭，满屋暗下，图纸轻飘飘落于案几。“恐怕连嫡公主自己都不知晓她自身的价值，会引得大元如何个翻天覆地。”

　　“辜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啊……”

　　*

　　第二日。

　　建章殿。

　　经历了一晚深思熟虑，辗转难眠，元柔嘉天未亮就爬起来，沐浴梳妆后，便派宫人带话给盛宣帝请见。

　　盛宣帝听闻宫人带话，知道公主关寝反省了一晚竟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后，甚是欣喜。二话不说派人去迎公主过来。

　　元柔嘉到建章殿，行礼入座，正思考着如何开口。

　　盛宣帝先道，“柔嘉可是真真切切肯认错了？”

　　“回父皇，柔嘉知错，昨日的无礼是柔嘉的不对。”

　　“哈哈哈……柔嘉知错就好，父皇甚是欣慰。今日复选可不能再有如此无礼丢朕颜面的举止了。”

　　“是，柔嘉谨记。”元柔嘉攀着座椅上的扶手，“父皇，柔嘉有一事想说……”

　　“何事？”盛宣帝正安排宫人去布置早膳过来，听闻抬头，“若是关于驸马一事的抗议，朕可不想听了。”

　　元柔嘉捏着指头，略焦急，“不是……是关于淮南世子……”

　　“淮南世子？”盛宣帝摸着下巴，“柔嘉看来是有用心在反省。昨日一举对人世子最是冒犯，得了头筹连公主的嘉奖都没有，还被奚落一番……柔嘉有这个诚心的歉意，朕实在高兴……”

　　元柔嘉:“……”

　　“父皇……”元柔嘉面带严肃，“柔嘉觉得淮南世子不是什么好人，父皇莫看他人前谦谦有礼，说不定……”

　　盛宣帝蹙眉，“柔嘉这是何意？”

　　元柔嘉:“父皇，说不定淮南世子是那种会变脸之人……”

　　“臣百里辜参见皇上，公主。”

　　一声清朗声响起。

　　元柔嘉身子一僵。

　　“哈哈……淮南世子来得正是时候，公主正和朕提你呢……”盛宣帝抚掌大笑。

　　“公主提及臣，是臣的荣幸。”百里辜面带笑意地看向嫡公主。

　　盛宣帝大笑，“柔嘉昨日无礼冲突到爱卿，朕想着宣你过来共进早膳当是赔礼，公主顽戾，爱卿莫放心上。”

　　“实属公主抬爱，臣只感荣幸。”

　　元柔嘉已僵成了块石子。

　　缓缓扭头，像是为了确认一般，小心翼翼地瞄了底下一眼。

　　底下挺拔而立的男子谦和有度，举礼若风。

　　像是回应元柔嘉的视线，百里辜忽然抬眼望过去，“臣刚不慎耳闻公主言变脸一说，淮南确是有变脸戏曲闻名，然臣不才，怕是得辜负公主的期望了。”

　　“哈哈哈……爱卿莫放心上，公主顽皮，怕是又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哪能让世子演戏曲，荒唐……”

　　明明底下的男子在笑，元柔嘉却仿佛看到了头露出森森尖牙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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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盛宣帝（欣慰): 感动否，淮南世子这孩子又在替柔嘉说好话。
元柔嘉（瑟瑟发抖) :不，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