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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千秋岁 ...

  •   昭华站在延福宫殿外等候,宣德二十年,她初至及笄之年,今日正是她行笄礼的日子。

      一晃数年,光阴恍然而逝,她渐渐长开了眉眼。戏词里那句“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仿佛映在她身上。

      她未曾见到赵南星已是第二年。昨日梦里,她回到十二岁那年,席间有白衣少年,萧疏轩举,光映照人。在她那些时光里,他像是个不真实的存在,久了,就连她也觉着是不是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

      两年春秋来去,未曾有过书信,只是时时想起。

      我年少的光景里,有过这样一个少年。他为我挡过剑,为我挡过风雪,为我踏入泥潭。他有清风明月般的温柔,他是风光疏绝,是含章未曜,是我生莫敢忘。

      礼官的传召声起,由宫女推开殿门,昭华便入主殿。命妇立于两侧。她着五重华服,眉心贴着花钿,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内宫命妇也曾见过旁的公主的及笄礼,却第一次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们忽然忆得十六年前名动京城的女子正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这次明白,原最像贵妃娘娘的不是仪珠,而是昭华。

      周覃思向母妃行大礼,叠手跪地时裙摆铺开,如榴花绽放,俏丽动人。

      贵妃为昭华绾发,插上金玉瓒凤钗,这钗是她承妃位时,礼部监制,是她尚对未来有所期许时簪上的发钗。瑛已有避不开的命运,那么她尽力去拔掉那些荆棘,只是昭华,她愿女儿一生如意。这历朝历代,或没有几个能如自己心愿的公主,她还是希冀着昭华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姑娘,不是南朝的帝姬,只是她自己。

      礼毕,她端坐在贵妃身畔,受诸命妇的朝见,贺礼从延福宫外不断送至。

      世间名贵的宝物她见过许多,她年幼时喜欢那些华贵的珠宝,有些被高置楼阁,蒙了灰,生了尘,再不见天日。她想拥有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些,皇宫之中,最昂贵的东西却最廉价,最廉价的却又最难能可贵。她们匍匐在脚下,是因着父皇,因着孟家。

      南海珍珠,东海珊瑚,西江红玉,又有玉如意一柄,金佛一尊,名贵非凡。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些羡慕。只是昭华公主却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不知何时呈上了一枚花草凤蝶花钿。周覃思亲手接过花钿,那日戏词里的唱词如在耳畔。

      \'朝来拾得旧花钿,曾经纤手里,如何忍弃捐。\'

      是他回来了。

      她连华服都顾不得换下,好容易躲过那些内宫女眷,一路疾走,像是回到了十二岁的周覃思,不再管宫廷礼仪,只是听从着内心那些声音。

      走快些,再快些,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他。

      她止步于后殿。

      他正站在崇政殿前与沈约同行,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走时,你日日思念,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讲,可待到要见面了,你却觉着近乡情怯了。

      江都,建业水患,一别数年,他立了功,如今是观文殿大学士了。

      他身边渐渐聚了些人,沈约和他这次建业之行算是声名大振。

      宫墙旁的杨柳将舒未舒,柔梢披风,正是春日。

      赵南星转过身来,依依入目是她。

      他棱角越加分明,显得俊朗非凡,眼神却清澈如初。有人历经风尘,归来,还如初见。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却不再走过来。沈约心下了然,两年建业之行才换来的这一眼,有多少深情都在那一眼里了。

      周覃思不知怎么的就落泪了,正如他不能走过来一样,她也不可以走向他。

      正和李大人说话的赵南星突然顿住脚步,王景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无事,走吧。”

      宣德帝设宴以示嘉奖,三品以上官员可赴宴。

      这年昭华公主十四岁,太乐局编了一支曲子,曲中有一调须作莲花旋,教仿最善舞莲花旋的伶人忽生了一场急病,不日而逝,故而不了了之。昭华公主听闻后召来乐师,要那一首《十洲上元乐》便在今日的宴会上跳一支舞。

      章台柳,昭阳燕,舞腰肢软,轻若飞燕。

      台作莲花池,举步回顾,是倾城一笑。

      头上是花草凤蝶的花钿,眉心一点红,更衬着肌肤胜雪。

      很多年后,仍有人记得南朝的昭华公主怎样的一舞倾城,任得桃花纷飞,舞袖轻垂,便可一眼万年。

      赵南星伸手接住落花,她怎样的风华绝代,怎样的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从江都到建业,两载,再归邺城。那时声声唤他先生的小姑娘恍然间长大了,任凭谁看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孟仪珠坐在台下,凤眼半弯,她想起她的十四岁,那时坐在台下看她的少年是郑恒。

      或许贵妃娘娘真的想过给她自由的,可是她早就认命了。

      郑恒永远都是那个白衣少年,她却早就面目全非了。他在她生命里注定只是惊鸿一现,是遗恨无穷,是求而不得。

      只是,她看着台上的昭华,却不免想起她曾经那些好时光来。她走不出这深宫,却希望昭华可以走出去。

      曲尽,只余桃花纷扬,周覃思抬眼看向席间,那个她唯一想要看向的少年。

      谢云娇正和赵太傅言笑,她也穿着一件碧蓝的衫,和赵南星圆领蓝袍像是一对似的,相国之女配状元郎,怎样看都是登对的。

      周覃思去后殿更衣,回席间的路上见到那颗桃树下站着一个人。

      白衣翩翩,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同是那样风流多情的一双桃花眼,他和温延朗却是这样不同。

      “公主还记得臣吗?”

      “宋大人曾经送过我一盒酥。”

      宋郢中笑言“是。”

      他又说“这么些年,臣一直在等一个人。”

      等她长大,等她的眼中终于可以有他的影子。可他好像来的晚了些,有一个人,早就来到了她的身边,比他早,比他深刻。她记得的只有他送来的一盒酥,却记不得在那些时光里他怎样走到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

      这两年,他在南朝时常打探四公主的消息,春猎时她遭了一次刺杀,他放心不下,暗中派了人保护她。南朝局势混乱,北朝亦然,嘉禾长公主和新帝不合,各自为政,他实在抽不开身来见她,可他却常常想着会有这样一日。

      世人都说他是郢中白雪,有昭昭君子之风,可这一次他不想做君子。

      “谁家的姑娘竟连宋大人这样的好郎君也看不上吗?”

      他看着她微笑。“臣倾慕的正是殿下啊。”

      桃花落在宋郢中的肩上,他不去抚开落花,只看向她。

      她没想过他会说这些,她和宋大人只那么几面之缘罢了。

      “宋大人突然与我说这些......我虽不知道要怎样答你才更好,可宋大人应该是知晓的,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臣未曾想过公主会答应。”

      “只是想着,公主若有一日忆起臣,是什么都好,只是再非路人。”

      她觉得他的喜欢挺坦率,不逼着她要一个回答也不管那喜欢有没有回应。

      “宋大人是难得的经世之才,北朝这样险恶的政局下不偏依,不谄媚,却能自辟一条道路来。君子端方,温文和煦,怎样都不会只是一个路人。”

      “宋大人是坦荡的君子,我愿意和大人做朋友。”

      宋郢中说“好。”

      “日后公主若遇到麻烦不妨告诉臣,臣定竭尽所能。”

      宋郢中和周覃思一起回到席间,春风吹拂,衣摆飞扬,就连自视甚高的温九卿也回头去看,才子佳人曾是话本里说烂了的情节,可这一幕不正如那话本里说的吗,更何况宋郎君有若咏雪之态,是这样爽朗清举的少年。

      北朝的权臣和南朝的四公主若是能有几分缘分,倒未尝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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