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沈师师

2、云瑾

　　“真的，太好了，谢谢祝兄！”萧岸高兴的几乎跳起来，“那明日我就等着祝兄了。时候不早了，祝兄和雪姑娘早点休息吧。”他露出一个复杂的坏笑，临走还去拉秦筝，秦筝不肯动，硬是被他扛了出去。
　　门被从外边关上，过了许久，确定没有了声响，雪千城站起身，跪在了离祝鸳较选的地方。祝鸳不喜人近身，尤其是女子，她是知道的，“殿下，那姓郑的狗贼？”
　　“杀了。”其实岂止是杀了那么简单，那样的死法，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了，不过祝鸳并没有细说。
　　雪山城眼中有泪光闪过，然后重重地坐到了地上，“那就好，那就好，又一个，终于又一个……”
　　祝鸳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仇恨是什么？仇恨是流淌在血液里，生长进皮肉里的东西，她与他一样，都恨极了这些人。他们披着厚厚的皮囊，苟活在敌人的国都里，用冷漠，用嬉笑掩盖着自己心中最深处的苦楚。那苦楚永远不会消失，它积攒了十几年，最终化为了毁人心智的毒药，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可以暂时的压制那剧毒的爆发。
　　“那新任的禁军统领，是殿下的人吗？”雪千城抬手，随意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祝鸳顿了一下，“不是，我也不知究竟是谁。”
　　“那殿下可不要轻易表露身份。当日南楚灭国，上万将士被俘，如今念着故国的人还有几个呢？”是啊，现在已经没有南楚了，南楚早就变成了大夏国的一部分。
　　祝鸳沉默了片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放心，我谁都不信。”在这敌国的都城里，对于他而言，没有谁是值得信任的人
　　谁都不信，自然也包括自己，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人。雪千城自嘲地笑了笑，“萧公子，萧公子是真心对殿下好的，殿下不要……”
　　祝鸳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暂时不会动他。”但是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他早就没有心了，又哪里来的朋友。
　　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祝鸳站起身，向对着后街而开的窗边走去，“痕迹你自己弄，别让人看出破绽。”说完就掀开窗上的纱幔，翻了出去。
　　雪千城看着祝鸳消失的地方，眼中逐渐弥漫起朦胧的雾气，她知道他凉薄，知道他冷血无情，却没想到自己在他身边三年，都没能换得他一点信任。这样的人，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把自己杀了吧。
　　想起祝鸳临走前的话，她无奈的笑了笑，抬起手，用细长的指甲划过自己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红色的痕迹。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曾经试着伺候过他，却几次都被冷冷地推开了。从前一直以为，他是过于小心谨慎了，才不肯接触任何女人。可是时间久了，她却觉出一些不对劲来，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她也不能确定………
　　夜深了，街上并没有几个人，祝鸳从天香阁的后窗翻出来，果然见秦筝抱着一团衣服，倚在一棵老柳树边等着自己了。初春了，柳枝都发芽了。祝鸳看着那嫩芽，忽然想起了从前在南楚的日子，他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异色，带着水汽的目光转瞬即逝，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里，“秦筝，回家了。”
　　而此时，新晋的禁军统领沈醉正在营帐里揽镜自照，用烧焦了的柳枝在自己的眉毛上画来画去，尝试了多次后，他终于画出了两道令自己满意的眉毛。
　　沈统领嘴角扬起炫耀的笑容，冲着副将林霏扬了扬自己崭新的眉毛，“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说完还给了林霏一个娇羞的眼神。
　　不知情的林霏举着一块点心，正要往嘴里送，却被这样的一句调戏和沈醉的眉毛震惊了。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手里的糕点掉在了地上，张开的嘴巴也忘了合上。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不好看么？”沈醉不满意的撇了撇嘴，把手里的半截柳枝朝林霏扔了过去。
　　林霏勉强的笑了笑，“好看，好看，太美了，跟个……大姑娘一样。”
　　……
　　对于这样的夸奖，沈醉心里又是一阵抽搐，算了算了，臭男人懂什么。
　　林霏忍不住凑过来，看着沈醉脸上两道细长乌黑的眉毛，“云瑾啊，你一个打仗的将军，这样打扮自己做什么。”
　　沈醉冲他翻了个白眼，“明日就到汴京了，那汴京城里可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我打扮的好看一些，不是为了多结交好友么。”
　　“那祝你早日嫁出去。”林霏看着沈醉对着铜镜“搔首弄姿”，“嫁到大户人家以后，别忘了多多提拔属下。”
　　“滚，你才嫁出去。”沈醉抬起他的大长腿，毫不犹豫的给了林霏一脚。
　　也许是用柳枝画了半夜眉毛的原因，沈醉睡下之后，竟然梦到了一棵大大的柳树，柳树下站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笑意盈盈，目光温柔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在激烈的争论着，不知说了些什么………
　　过了许久，那女人俯下身，把两个孩子搂在了怀里……
　　“阿染。”沈醉在梦中睁开了眼，看到月光正穿过营帐的窗，在榻前洒下一地的苍白。
　　月是故乡明，月是故乡明啊……
　　次日下午，沈醉一行人终于到了汴京城门口。林霏自告奋勇向前去交涉，没成想守城门的将士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行。沈醉摇摇头，用手挡了刺目的阳光，揪着林霏的袖口就把他扯了回来。
　　“哎，你看看你，一定是你太凶了。”看着吵架吵的面红耳赤的林霏，沈醉发出这样的感叹，“你太吓人了。”
　　林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是自己太凶了。是那些人根本就看不起他们。他们是俘虏出身，在南境守了十几年的边关，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受了多少伤，挨过了多少虐待，才有了今日的位置。
　　但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能穿上属于大夏将士的黑领金甲，只能穿白领的银甲。先帝生性多疑，多年前就下了这样的旨意，以便于监视这些南楚的亡国奴。
　　“没事，我去说。”沈醉拍了拍林霏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于是沈大统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照了照，确定自己美的足以说服那两个侍卫后，他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迈着优雅的步伐就过去了。
　　“两位小兄弟你们好，在下沈醉，表字云瑾，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二位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城去啊？”沈醉嘴角扯着亲切的弧度，真诚的看着那两个小侍卫。
　　两个小侍卫见来人穿着银甲，气度却不凡，容貌更是惊为天人，穿银甲的还能有这号人物……他们内心开始动摇了，但是沈醉手里又没有任命的公文，这样贸然放人进去，会不会……
　　沈醉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友好的拍了拍其中一个侍卫的肩膀，低声说道，“你看我们就这几个人，要真想做什么，恐怕一早就被乱箭射死了。”
　　然后他顿了顿，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晚了就赶不上萧太尉家的晚宴了。”
　　一听萧太尉三个字，小侍卫心中顿时明白了，他走到另一个侍卫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对着沈醉行了个兵礼，“还请沈大人莫要怪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沈醉大方的摆摆手，冲小侍卫慷慨的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又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往后就是一起共事的兄弟了，劳烦二位多多关照。”
　　说完，沈醉就拎着一头雾水的林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门。后面替二人牵着马的将士见此，也赶忙跟了上去。
　　守门的小侍卫见人走远了，对着同伴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在那里，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下发出令人感动的光芒…
　　进城以后，交际花沈醉又凭着自己出色的人格魅力，成功问到了去往太尉府的路。在太尉府门前候了片刻后，他们被管家请了进去。
　　太尉府里修建的十分阔气，花草林木，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一行人穿梭其中，在曲折的走廊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到了萧峰的书房。
　　“下官沈醉拜见太尉大人。”一见房里迎出来一位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沈醉便知道这就是太尉萧峰了。于是他十分懂事，立刻给萧峰行了个拜见长辈的大礼。
　　萧峰收了沈醉那么多银子，又见其十分的懂礼数，连忙做出和蔼的样子来，亲自向前扶起了沈醉，“贤侄莫要多礼。”
　　听到这一声亲切的贤侄，沈醉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倒是比自己还会收买人心。
　　萧峰把沈醉和林霏请到了书房里，又命丫鬟给二人上了茶。一番客套之后，萧峰清了清嗓子，“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人要来。你今后若想在汴京安然无事，就千万不要得罪他。”
　　沈醉放下了手中的茶，挑了挑眉，“这样厉害的角色么，不知是哪位前辈？”
　　萧峰冷哼了一声，“前辈？他恐怕比你年纪还要小几岁。”
　　林霏好奇的看着萧峰，问道，“那，他是谁？”
　　““乌满”的头目，九幽司的主人，祝鸳。”萧峰放低了声音，好像害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
　　“乌满”的大名，沈醉与林霏虽远在边境，却也早有耳闻。听说这神秘机构的头目要来赴宴，沈醉激动的搓了搓小手，“多谢太尉大人引荐。”
　　萧峰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沈醉，好心的提醒他，“我请他来，是为了救自己命的。你也自求多福吧。”
　　沈醉一听，便知道萧峰这是收了自己的银子，又怕被祝鸳追查，所以才想了办法拉拢祝鸳。所谓富贵险中求指的就是他吧。
　　不过，那到底是一位多可怕的人物呢......沈醉无声的猜测着，渐渐的眯起了自己的桃花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几点更新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