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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人间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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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过后，气温陡然下降，夜里再宿在冷风中，套上棉衣也不觉暖，偏偏赶上这节骨眼还变了天儿。
时至秋末，哪个泥腿子能不记挂家里那点田产？
提起这茬，俱都是一肚子心酸！
三两句话功夫，就有那眼窝子浅的憋不住泪流满面。
尤以吴谨农最不讲究，一袖子抹掉大鼻涕泡，哽咽着说开来“咱这一走、也不知家里得忙成啥样……”
他这一哭，惹得哥几个心里都不好受。
蛮子之所以现下按兵不动，所图也不过是个抢收！
历来以战养战，沿途劫掠。夏日来犯，冬日回返。
大伙都明白的道理，自是无需人多说。
吴谨彦糟心战事之余，瞧不得那窝囊样，袖手端肩的往饭桶前一蹲，嫌弃道“快省省吧，哪就缺你一个大活人了”
嘴损心软的家伙说是这么说，可也架不住暗地里忧心，只不过是面上不显，故作老成罢了。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蒙蒙烟雨中，老少爷们止住话头，囫囵吞下三碗干饭又被匆忙撵上战场。
抬眼望去，饱经战乱的古老城郭，于苍青色天幕下黯然矗立，墙头上，悬挂的是忠肝义胆，枯骨风干。
三成民兵命洒疆场，死的无声无息，毫无功过可言。反观敌军马阵缩减，却显得各人越发骁勇善战。
两军纷沓而至，于雨幕中相视无言。
现下若说不怕，未免过于装假，吴谨彦胸腔雷响之余，隐隐察觉似是有变。
二十余万新军混杂在一起，枪在前、盾在后，重甲步兵首次绕过两翼，齐整整的顶在了最前线。
方盾重重落地那一刻，吴谨彦深吸口气，暗道总算是要拉开架势，正经打一场了。
五万余条鲜活生命换来一顿马肉宴，咋不该换这些老爷兵们出点血？
就为一口肉，吴老大记恨了整三天。
也不怪他小心眼发作，凭啥你们吃肉，咱们喝粥？还要不要脸！
暗地里给叶承雨传了个口信，人便以逸待劳的站在细雨中闭起了眼。
守军参战，立马就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连吴谨彦也自以为料敌机先的暗自于腹中先行推测一番。
孙林扛着庚字七营第五旗的旗杆偷眼望来，庆幸之余，想不服都难。
他还是临到出营那会儿，才晓得这家伙竟敢伙同乡邻私下里换牌。
竖向排列下，由二换五，明目张胆的举旗调往大后方，还他娘胆大包天到连旗杆都给换来了。
孙林脑子又不缺筋，哪能不干？憋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多嘴问上一句“可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就把事给办了。咱就是有点好奇，你咋摆平他们旗长的？”
吴谨彦抬眼嗤笑一声“合着那老多私粮还能是白给他吃不成？他倒是想不应来着！”
孙林讨了个没趣，抬手轻蹭下鼻尖，自嘲般笑叹“也是，吃人的嘴短！”
此等杀身之祸，不想掉脑袋，俩人也只得帮着隐瞒。
新军短暂喧哗过后，大抵都认为今儿能幸免一难。
怎知号角吹响那刻，变故突来。
任凭吴谨彦如何猜测，也没能料到守军会败得如此之快。
更没想到蛮子赖以攻城的招数，竟会借此推向了平地战。
就算是闹疫病、闹饥荒、饿到易子而食那当口，也断断比不得眼下丧心病狂。
城中数万受降难民，无论老幼，皆被绳索绑成了一长串。
震天哭喊声中，不乏衣不蔽体的妇人神情恍惚的蹒跚向前。
形销骨立的青壮男子扯着倒地不起的花甲幼童，一路踉跄、踩踏拖行，当得一个苍天落泪，血染归程。
那场面，用人间炼狱形容都不为过。
吴谨彦猝不及防下当即就红了眼。
怜悯弱小是人之天性，哪怕是见惯生死的沙场老将，每每见此情景，也多是目不忍睹。
奈何两军交战，最忌优柔寡断，即知救人不得，便得从速果决。
戚守峻紧握缰绳，哆嗦着叱骂一句“畜生！”
杀令下达那一刻，群情激奋，喊杀冲天。
弓*弩齐发，哭救声霎时沸反盈天。
锋线下，是蛮骑下马混在其中悍然杀来，侧翼兼有游骑驱赶马阵牵制周旋。
戚守峻当断则断，严令众将士不得退却。
岂料三息不过，重甲破防，难民混着敌人一道撞了进来。
随后便是不分敌我的一通厮杀，血肉相博下残肢断臂殷红迸溅……
泥腿子哪见过这场面？心悸之余，不乏心软的却步不前。
督军将士于后方手起刀落，端得一个心狠手辣，抗命者斩。
前有难民，后有督战，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但凡犹豫一瞬，命也就没了。
吴谨彦可不想平白沾染自己人的血，是以，早在乱象将现那刻就弃军令于不顾，趁机带人于纷乱战场上东逃西窜。
四百多人齐呼下，七营兵丁顺势盲从，指东向东，喊西便西。
他能保下己方这二百余刀兵毫发无损，自然不可能是乱来。
逃跑也得讲究个策略，即不能跑的脱离战场，又不得与蛮骑正面接战。
个高的好处显而易见，大多不明其意的新兵跟着乌泱泱一顿瞎跑，自以为是在溃逃，然则于守将眼中却成了奋勇追击的表现。
对比一干子散兵游勇，千余兵丁有意图的左突右进，实属难得，即便数次与敌军擦肩而过，那也不过就是拦截不成而已。
叶承雨奔跑之中不由得惊叹，但凡他能有这等纵览大局的能耐，也不至于枉死那老多兄弟。
就在七营渐渐奔往右翼之际，乱军之内早已杀成一片血海。
人潮跌落起伏，一波波哭喊向前，堆叠而起的尸山上，是乳母托举婴孩儿，哭求上苍可怜……
重甲节节败退，民兵彷徨不前，铁骑左支右挡，现已无力回援。
败！败！败！
一干将领虎目盈泪，倒退中仰头直视苍天。
恰在此时，轰隆一声雷响，大雨说下就下，不一时就噼里啪啦的连成一片。
戚守峻忍不住放声高呼“苍天有眼！”
随后就是整军后撤，以期为难民们让条路出来。
生的希望近在眼前，乳母磕头不止，万民跪地拜谢，唯有藏匿其中的敌人鹤立其中纷纷傻眼。
机不可失，戚守峻当下号令众将士齐声大喝，促使人潮匍匐向前。
蛮子宁死不跪汉人猪羊，一时间，使得我军士气大振，战意滔天。
大雨滂沱下，战鼓声与喊杀声混同一片，而远在侧翼的吴谨彦，视野受阻下，正被雨水冲刷的几欲睁不开眼。
此时脚底打滑的不在少数，一人摔倒便能绊倒一大片。
以手作檐远远望去，泥泞中，是蛮兵倒卷，如潮退却。
预感不妙，吴谨彦喝令众人反向狂奔，怎料蛮骑截断追兵后，赫然调转马头，径直朝着右翼奔涌而来。
血肉狼藉下，小股散兵顷刻覆灭。
孤立无援的千余众，眼看着就要成为下一波待宰羔羊，吴谨彦急声大喊“叶承雨！尖~~~”
噼啪落雨中，传音受限，待到叶承雨接到口讯，头马已然迫至近前。
来不及多想，叶承雨扬声高呼“枪阵听令！尖！”
紧随其后，是各旗带头人的纷纷响应“三十五旗！尖一！”“三十四旗的兄弟！尖二！”
……
呼喝间，一百八十三名枪兵逆流止步，卸下背上标枪，成尖刀状分散下蹲。
吴谨彦一刻不停的接连再喊“刀阵听令，升盾！”
奔跑中，二百余块藤盾反向高举，穿进枪兵阵营后，盾叠盾，人挤人，形同一只裹满鳞片的穿山甲，御敌时猛的抱缩成团。
待到马阵奔至前方不足二十米，众人同声大喝“铁甲尖枪阵！开~~~”
刹那间，刀枪出窍！上戳肚腹，下砍马腿，状若一只亮出獠牙的刺猬于洪荒中逆流勇进。
马群轰然撞来，嘶鸣顿起。分流而过，当得又溅起一地血泥。
蛮骑尾随而至，悔之晚矣……
枪长七尺二寸，五根合抱后斜插入地，刀长四尺七寸，只待近处御敌。
如此长*枪支挡，短刃杀敌，兼有叠盾防护，使之箭射不进。
蛮骑何曾尝过如此败绩？
避让不及下，马死人亡，血肉葫芦高高挂起……
首次展露锋芒的铁甲尖枪阵——至此闻名！
待到群马奔腾而过，唯留一座尸山层叠耸立，十息过后，方才惊现一句稍显气急败坏的嘶声呐喊“都特娘愣着作甚！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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