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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泼辣婆姨 ...

  •   花枝走过最长的路,是脚下毫无转圜余地的不归路,翻过的最高山,是眼前分隔两地的夹岭子山。

      花家村的一切,在花枝记忆中逐渐褪去人性色彩,最终定格成一张张惨白又漠然的脸。

      一路无言,临到吴家村口,牛车慢了下来。

      赶车老汉是这出大戏的唯一见证人,他远远看着花枝霸气断亲,心里多少带了点同情,却更多偏向于可怜花家村的全体族人。

      这得是干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能让全村都巴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赶车老汉不知原委,也没听谁说过岭南花家村的事,可心底里仍然觉得,能让爹娘、兄长扫地出门的哥儿定然不会是一个好哥儿。

      花枝没打算将这事闹的人尽皆知,故而在老汉临走前好心告诫他“出嫁要从夫”时,就只冷笑了一声回应。

      那老汉见他冷笑,竟然还骂了他一句“不知好歹!怪不得连爹娘都不认你!”

      花枝当即喷回去,狠狠“呸~”了一声。

      他压根就没奢望过别人的理解,连亲爹娘都胳膊肘往外拐,更何论是外人!

      花枝气哼哼的走进吴家村,转念又豁达的想,除名就除名,有什么大不了的!往后世上少了岭南一枝花,不是还有他岭北吴小花嘛~

      “哈哈哈……往后爷爷就改名叫吴花枝了!”

      花枝兴奋的仰头狂笑,将个正蹲道边儿抽烟袋锅子的吴三叔惊的一屁墩仰倒,爬起来后好一顿臭骂,心想吴谨彦娶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该不是个疯的吧!

      花枝没搭理那个爷们,只顾着抬眼四下里瞧看。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由低到高依势而建,碎石夯平铺路,小径通幽曲折,春透暖阳,浮光醉卧,依稀照亮错落有致的青黑瓦檐。

      一人高的土石围墙内,家家户户盖的都是泥瓦房,转角枝繁叶茂的老树下零星可见几个娃子或蹲或站的嬉闹玩耍,穿着大多都整齐体面,看着到底是比花家村要富裕些。

      能在这样的村子里落脚也挺好,至少飞鸟眷巢,人心不浮。

      花枝得意了没一会儿,转巴眼功夫又跟人干起来了。

      吴家老宅内,三名外姓人闯空门一样在院子里抢鸡抢鸭。

      吴谨彦瘸着一条腿跟人撕吧,没两下就被撂倒在地,故意踩着伤腿杀猪一样瞧叫唤。

      吴小二举着个扫把胡乱挥舞,尖着嗓门叫骂“丧天良了这是!我家大嫂子的嫁妆也敢抢……呃唔~”

      眼见小弟挨了一记窝心脚,吴谨彦顾不得疼,猛然抱住谢志勇的小腿,不让他再踹。

      花枝离老远就看明白咋回事了,他娘的,这是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里来了!

      好些个看热闹的邻里正趴着院墙一脸兴味的在那围观,花枝气不过,顺手抄起一户人家扔在草垛子上的钉耙,嗷嗷叫着冲进去就打。

      谢志勇领着俩人抓鸡逮鸭的横行无忌,全当吴家兄弟是死人,不成想刚被吴谨彦那小子拖住腿脚,右脚面上就挨了莫名其妙一钉耙。

      矮粗胖的小地缸抄着钉耙胡打乱耙,鸡飞蛋打间,俩名贼人抱头鼠窜,只可怜了被拖住一条后腿的谢志勇,想躲躲不开,不幸沦为这场儆猴宴的活祭品。

      “咿啊~”谢志勇仰天发出一串堪比杀猪还要凄厉的惨嚎。

      花枝一钉耙凿穿脚面,不等另外俩人逃脱,抬起肉嘟嘟的手臂,叉腰大吼一声“我看哪个敢跑!”

      吴谨彦做梦都没想到,读了这么多年书,天降奇兵这词,有天竟会被他安在一个小哥的脑袋上。

      一时怔楞,就撒手放跑了哭唧赖尿的谢志勇。

      吴小二仰望天神一样看着他的新嫂子,打从心底里觉得肥胖这词也可以用来形容强壮!

      花枝本意就是要将人撵走,见贼人空手逃窜,只追出院门叫骂两声便悻悻折返。

      吴谨彦赖地上呲牙咧嘴的冲他伸手“嘶~拉我一把!”

      见他是真疼的起不来,花枝走过去没好气的损他“你打哪招来的讨债鬼,新婚第二天就敢登门要账!”

      吴谨彦狠狠啐了一口,顺着力道站起来说“要个屁账,格老子的畜牲这是想要我命呢!”

      吴小二也愤愤抹了一把眼泪,握住大哥的另一只手跟大嫂子告状“谢家村的人也不知打哪得来的消息,非说我哥祸害了他们村的鸡,今儿就是要抓咱家的顶账”

      花枝闻言一挑眉毛,抬头盯着吴老大问“那你祸害了没?”

      吴谨彦理直气壮的说“他打折老子一条腿,我祸害几只鸡咋了!”

      花枝一甩胳膊,哪里猜不到是先偷的鸡,后才被人打折的腿?这个臭无赖还好意思颠倒是非!

      花枝生平最恨偷鸡贼,遂瞪着他骂“活该你断腿!”

      吴小二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眼疾手快的吴谨彦先一步捂住嘴巴。

      花枝犹不解气的数落他“干什么非祸害人家的鸡?这要是被我逮着,非再撅折两只手不可!”

      吴谨彦为这事何止遭人唾骂过一回?更难听的他都听过。

      可他能泰然处之,吴小二却听不得,小崽子气冲冲的挣扎开来,冲花枝嚷嚷一句“你跟他们都一样!臭猪!”

      说完就一溜烟窜进堂屋找他娘告状去了。

      “嗨呦喂~臭小子骂谁呢!”花枝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去收拾吴小二,被吴谨彦冷着脸一把拉住后,鼓着个包子脸生气“你们兄弟俩才都一个臭德行呢!我呸~”

      院子里被祸祸的一团乱,花枝把人送回屋后,交代一句“我先出去拾掇一下,等会儿有事跟你商量”

      吴谨彦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眼见刚还眉飞色舞的胖面团泄气一样耷拉着嘴角,细一琢磨,大致就有数了。

      他说什么来着?呵~瞎逞强!

      花枝被人戳破心思,眼眶泛红的狠剜了他一记,转身就摔门而出。

      “啧~冲我发什么火!”吴谨言咂嘴蹭了下鼻尖。

      看这样是回家受气了啊,估计还不能小喽……

      花枝心里本窝着一团火没散干净,这会儿又见亲手侍弄大的鸡鸭全都受了惊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还趴院墙上看热闹的村民就骂“看你老子啊看!都闲出屁来了是咋!”。

      话音刚落,院墙上的脑袋就嗖嗖往回缩,谁都没胆招惹这么泼辣的婆姨。

      吴小二缩了下脑袋,悄悄吐了吐舌头,跟他娘递小话“我就说他不是个好的,你瞅他那样~比村头那个母夜叉还凶!”

      吴寡妇收回视线,拍了小儿子一下,告诫道“不许瞎说!”

      随后又眼神隐晦的望了花枝一眼,心想越凶越好,家里正缺个能抗事还能耍泼的悍婆姨。她要不是碍着寡妇的名头,也早闹开来了,哪能容忍族里这么欺辱娘仨!

      想她千忍万忍,躲在家里四处避嫌,怕的就是被人抓住由头轻易发落,而谨彦又是家中长子,但凡对上辈分大的就只有吃亏的份,作不得、骂不得,恨得肠穿肚烂都得强忍着。

      这回总算是老天开眼,白送她家这么好一儿媳,也是时候该清算烂账了!

      吴寡妇起身去看吴有德的牌位,低头温婉的对小儿子说“往后多敬重你嫂子”

      吴小二疑惑的抬头望着他娘,收到不容置疑的瞪视后,委屈的扁扁嘴巴,应了一声。

      吴家偏房内,花枝与吴老大相顾无言,气氛沉闷凝滞。

      任凭吴谨彦把事儿往糟了想,也没能预料到,花枝回去算账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卸磨杀驴都不足以评判此事的严重性。

      一个打从出生就不受人待见的小哥儿,是怎样千难万难的拖着一家子累赘脱贫致富,又给家里盖起了三间青瓦房这事暂且不论,只说他爹娘能伙同族长,把自家小哥儿连哄带骗的嫁给个赖子就已经足够寒人心了。

      更何况,这俩老王八蛋还默许儿子当着全族的面将人撵出门、断亲!

      一个刚嫁出门又遭断亲的哥儿,会受到婆家何等指责可想而知,世人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淹死他了。

      吴谨彦从未如此气不过,攥着拳头狠狠擂了床头一下,低咒道“丧良心的人家!”

      花枝瘪了瘪嘴,故作无谓的轻嘲一句“谁让我名声不好,碍了全村人的好事呢,就连我那三个哥哥都认为娶不上媳妇是因着我的错”

      “少在这跟我装蒜,连房子都起了还娶不上媳妇,这里面能没点猫腻?”吴谨彦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胖面团,手感意外的好。

      花枝拍掉贼手,坏心眼的嗤笑“早我就说过那帮老王八蛋没一个好人,偏他们自个不信,真以为媒人不给说亲是碍着家穷又生养了我这么个坏名声的哥儿”

      吴谨彦闻言暗自撇嘴,顶瞧不上那仨窝囊废。

      自己没本事护住哥儿弟的名声,反倒处处都要让个小哥儿冲锋陷阵的撒泼打砸,最后竟然还都信了外人的邪,亲手把“顶梁柱”拆下来作践。

      这都不是一般傻缺能干出来的事!

      花家若没了这朵霸王花镇宅,用不上三年就得房倒屋塌。

      吴谨彦连找算命先生的钱儿都替他们省了,自个就能给花家断言。

      “说吧,你什么打算”吴谨言一抬下巴,倨傲的望着花枝,未等人开口又摸着伤腿提醒一句“先说好,我自个都是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你想借庙栖身,最好还是再换个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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