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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5 ...

  •   CH5
      ·
      高朗说:“你们后来又见面了吗?”
      我说:“不见面怎么会有后面的故事。”
      高朗说:“你暗示得很明显了,他还愿意见你……”
      我说:“因为苦肉计永远有用。”
      ·
      那天之后,我并没有再和程一水联系。以我对他的了解,以退为进是当下更好的处理方式。
      况且,我不是个喜欢在微信上无目的闲聊的人,我相信程一水也不喜欢。
      那阵子我在逛展。读书的城市不常有质量高的展,那阵子我几乎天天泡在美术馆。我买了几本画集,寄到了程一水的工作室。

      物流信息显示正常签收了,但程一水没找我。
      我也不在意。
      后来又去云南玩了一趟,在小镇上看到当地手工制作的陶瓷工艺品,说是可以辟邪,那造型怪奇特,有野趣,我买了一对,又寄给了程一水。
      这一回,程一水理我了。
      他说了些客套的话,无非是委婉劝我不必再破费。
      我只回了一句:你下回可以拒收。

      程一水没有拒收我。
      后来我又寄了很多东西给他,包括有时候无聊涂的小画。
      我很好奇他都是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的,是扔了,还是找个纸箱统一“打入冷宫”,眼不见为净。
      我猜多半是后者。

      十二月,到我的生日。
      那天跟室友一块出去吃了火锅,又跟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没回宿舍,几个人开了个套房,七仰八叉各自醉倒。
      半夜醒来找水喝,有个男生朋友也醒了。
      我说想抽烟,他说他也是。

      我们两个人拿上房卡下楼,在户外的冷风里点烟。我掏出手机看微信,意外看见昨晚十一点,程一水给我发了生日快乐的消息,他应当是看到了发在朋友圈里,和室友吃火锅的动态。
      他甚至还给我发了一个红包。

      我点了那红包,正在打字的时候,那个男生朋友突然喊我,“周豫。”
      我转头看他,“如果你是想表白就不用说了。”
      男生一脸噎住的表情。
      我笑说:“开玩笑的。”
      男生问我:“收到谁的消息了,这么高兴?”
      我说:“喜欢的人。”
      男生很惊讶:“你有喜欢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有。”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
      高朗这时候插话说,“你看起来确实不像。”
      我说:“人的傲慢之处在于,常常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
      ·

      我领了红包,回复程一水说谢谢,我很开心。
      彼时凌晨三点钟,他当然不可能醒着。
      我回到楼上,洗了个澡,睡了一觉,上午十点钟醒来,看见程一水早上八点钟的回复。
      他说,开心就好。

      那一刻我很想见他。

      我也是这么做的。
      我性格里有相当冲动的因子,当它支配我的行动时,我好像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但我从来没有为我的任何冲动后悔过。

      我收到消息,只斟酌了不到一分钟,就下单了一张到无锡的机票。我什么东西都没带,也没回宿舍收拾,就揣着我的身份证和手机,直接出发了。

      但那天太不巧,飞机足足晚点了四个小时。
      抵达机场,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
      我叫了一部出租车,前往程一水的工作室。
      那是我记忆里最漫长的一段路,冷雨浇得黑夜比平日更沉。我不知道担忧和迫切的心情哪一个更严重。

      进去是段狭窄的路,司机以不好掉头为由,让我在路口下车。我和他吵了一架,外头还在下雨,我怎么过去。
      司机说,就两百米,你跑一跑不就得了。
      南京话比苏州话可脏得多,下车前我骂了他祖宗几句,然后一头冲进雨里。

      我说“苦肉计”,绝非故意。至少我不想用自虐的手段来博取程一水的同情心。但客观上,那段下着雨的200米的路帮了我。
      工作室亮着灯。
      那灯光在黑暗的雨夜里如同启明星的存在。

      我抬手敲门,听见里面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门打开的一瞬间,程一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周豫?”
      没等我说话,他又说:“你从哪儿过来的?怎么没带伞。”
      我说:“出租车司机把我撂下了。”
      他捉着我的手臂,将我拽进门。
      工作室里暖气充足,我打了个寒颤。

      程一水让我把湿外套脱下来,把头发吹干,小心着凉。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台电热取暖器。
      几分钟后,我捧着热水,坐在取暖器对面,旁边的椅子上搭在我的湿外套。

      程一水站在一旁,背靠着书桌。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没有出声。
      我喝着水,问他:“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扔了吗?”
      “没扔。”
      “但也没摆出来。”我说。
      程一水没说话。

      “会让你很为难?”我问。
      程一水沉默。他可能不允许自己以言语伤害一个人。
      我说:“不会打扰你太久,我一会儿就走。”

      程一水问:“你订好酒店了吗?”
      “没有。”
      程一水拿过手机,说帮我订酒店,等会送我过去。
      我报上身份证号,他顿了一下,“你身份证上生日不是今天?”

      “哦。”我说,“我现在的生日,是我自己为自己选的。我不能选择自己哪天出生,但我可以选择哪天纪念我的出生。”
      程一水说:“很新奇的言论。”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死之后,别人也不要在我忌日那天纪念我。最好另选一个日子,比如圣诞节就很不错。当然,不纪念更好。”
      程一水说:“你不喜欢别人纪念你?”
      “你喜欢吗?”我抬头看向他,“你想要别人纪念你吗?”
      “最好不要。”
      我笑说:“你看,我们是一类人。”

      外套没多久就烘烤干了。
      我践行自己的承诺,不留太久。今天的目的是见到程一水,这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穿上外套,说要走了。

      程一水沉吟片刻,“周豫,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你说。”我想,他这段时间应该都在酝酿这“两句话”。

      程一水有些斟酌词句的意思,我想他的本意还是不想伤害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行为哪里不妥,造成了误解……”
      “没有。”我打断他,“你是正人君子。”

      我的回答让程一水又沉默下去。
      片刻,他叹声气,“抱歉,或许是我老了,我不理解……”
      “不用理解。我也不理解。世界上太多讲不通道理的事情了。我这个人又最讨厌道理。”我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他,“你想要讲的道理我都懂,但那对我没用。”

      程一水终于坦诚地说:“你让我很为难。”
      我没有说,犹豫才会为难。
      程一水,你为什么会犹豫?

      我又走近一步,依然抬头直视着程一水,我说:“你怎么又瘦了。”
      他说:“是吗。”
      我说:“最后会瘦到消失不见吗?”
      他说:“或许。”
      我说:“那在你消失之前,我可以拥抱你吗?”

      程一水没有说话。

      我又上前一步,径直伸手。
      我拥抱到了他嶙峋的骨骼,我说:“你真的太瘦了。”

      程一水没有推开我。
      当然,也没有伸手回抱我。

      这就够了。

      我嗅到他身上有清苦的气息,像是小时候生病,记忆里某种药片的味道。

      我脸颊埋在他的衣襟上,轻声地说:“程一水,我今天很想见你。所以我就来见你了。在路上,我一直担心,你会将我拒之门外。”

      这句话照例没有得到回答。
      我只听见程一水沉默的心跳声。

      ·

      高朗露出了难以下咽的表情,“我不理解……”
      烟已经抽完了,我又点了一支,熬夜和长时间的讲述,让我嗓子有些哑了。
      我说:“高朗,你有没有想过,我讲出来不想获得任何人的理解。我们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

      那个拥抱过后,我就准备走了。
      程一水说开车送我。
      和上回几乎一样的场景,外头还下着雨,我们走到了门口。
      程一水抬手,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黑暗里,书桌上的那盏台灯还亮着。

      而程一水就在这时候开口,声音听起来艰涩无比:“周豫,我很为难。我现在每次关灯,都会想到你说的那句话。”

      我不想你单独回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

      我说:“有你这句话,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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