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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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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眼神凌厉,他是真生气了:“仲少你居然对我用手段?……到底宋阀主对你说了什么?”
神思清明过来,略一想便猜了个大概,寇仲先以对付师妃暄为借口想骗走他,还借了药物的力,总之就是想让他离开梁都,看来梁都马上有大事发生,而这事情一定和宋缺有关。
至于寇仲当然不会想害他,这点无可怀疑。
寇仲举手投降:“好好,我说实话。哎,先说好,你可不要拿真言手印招呼我……”
“和北塞诸族结盟?!”寇仲目瞪口呆,然而看宋缺的表情不像说笑,半晌才张口结舌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样对我们有利。”宋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我已得到确切消息,明年春天塞外各族将入侵中原。既无法阻止他们,只好积极应对。若我军和他们结盟一致对付李世民,可以稳操胜券。而这些民族决不可能在中原长久停留,打败李世民,然后再和他们决裂,平定北方、一统天下。”
寇仲急道:“可这样等于把北方拱手让给颉利!”
宋缺叹道:“我知你要说他们烧杀抢掠坏事做尽,北方百姓定要遭殃。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如不和塞外联军结盟,最终结果一定是你和李世民两败俱伤,他们渔翁得利。为了换得长久太平,百姓一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寇仲摇头道:“阀主难道不怕引狼入室?”
宋缺眼中闪过厉芒:“以你我的能力,会怕外来野狼?”
寇仲怔了半晌,想到塞外诸族扫荡式的侵袭和做过的诸多恶行,和他们结盟,甚至还要主动把整个北方推入战火之中,他感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下这个决心。
他有些明白宋缺刚才问他能否背叛兄弟的用意了,如果他和塞外诸族结成这种同盟,不仅是背叛了徐子陵等兄弟,还等于背叛了所有北方百姓……
宋缺也好,师妃暄也好,都说争夺天下只讲结果,不问手段。
但接下来,脑海里浮现出的居然是陵少失望愤怒的面孔。寇仲叹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看来要当皇帝真是苦差事。
徐子陵眉头紧锁:“宋阀主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那你的决定是?”
寇仲摊手道:“如果我答应了,我们扬州双龙二十年的交情就算完了罢?更重要的是我以后只要想到那些百姓受的苦就会自责内疚,在将士面前怎还抬得起头来?”
徐子陵明白寇仲的为难,他争霸天下虽使了很多心机,但一直都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超过这个底线,不用说旁人,他自己就过不了自己一关。
说到底,还是没当皇帝的“诚意”啊,若是一心想做皇帝,哪需要这么瞻前顾后,只要为了目标努力就是了。
寇仲怅然望着空中飘洒的雪花,说道:“陵少,离开梁都吧。”
徐子陵刚涌上来的同情立刻被这句话打断:“离开?我为什么要走?”
“喂!”寇仲怪叫道,“这次是我主动让你走,你怎又磨蹭起来了?”
徐子陵叹道:“就你现在这消沉样,我走了,怕你丢掉小命。”
听了这句话,寇仲出乎意料地没反驳,只淡笑道:“宋阀主说,如果明天我给他的答复是做不到,我们的合作就彻底结束了。你该明白这意思吧?他老人家精通兵法,当年就打得杨坚十战十败,完全可以自己掌兵。而少帅军没了宋家支持,别说争天下,连能不能守住现在的地盘都难说。”
徐子陵恼道:“你是担心太过危险才让我走?以前什么没经历过,忽然这么没信心起来?!”
寇仲笑道:“是了是了,小弟做错了,徐大侠大人大量,饶恕我罢!不走就算了,我们打死不离两兄弟。”
雪花飞旋在两人之间,一队少帅军士兵从街心走过,用或好奇或崇敬的目光向两人行礼,寇仲微微点头回应。
徐子陵轻声道:“仲少,为何不考虑和李世民和解呢?”
寇仲目光从士兵们身上转来,沉思地看着徐子陵。
“我知你刚才说要和解是敷衍我,但现在看来,这并非不可能。”徐子陵道,“如果我们不和李世民对立,反而帮他抵抗外族,颉利的算盘就打不响了。”
寇仲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道:“容我再想想,呵,事实上已没什么时间再想了……”
——天下大势向何处转变,就取决于这短短的一天时间。
第二天,寇仲和徐子陵依约来见宋缺。
雪下了一天一夜,竟仍没有停止的迹象。两人踏着几乎要没膝的雪来到宋缺住处外的空地,却惊讶地发现宋缺早冒着风雪站在那里等候。
“少帅的答复是什么?”宋缺看见两人走来,扬声问道。运功喝出的声音穿透风雪,竟让人觉得近在耳畔。
寇仲在宋缺身前十数步处立住,也是扬声回道:“寇仲惭愧!”
宋缺并无甚遗憾神色,好像这回答早在他预料之中,只长笑道:“少帅可知,战场上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寇仲道:“我有意和李阀和解,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全力对抗塞外军队……”
宋缺眼中精芒一闪,道:“少帅这么说,我们更加做不成朋友了。”
“阀主……”
宋缺摆手止住他的话,忽然柔声道:“小仲,玉致怎么办,你可想过?”
寇仲心神被这句话一恍,仅一愣之间,沛然无匹的刀风忽地迎面扑来,宋缺天刀出手!
如果有人在旁,会觉宋缺这一刀快得根本看不清路数。
但在寇仲和落后几步的徐子陵眼中,这一刀快则快已,仍能看清所有变化。偏偏即使他们看破所有变化,仍想不出方法来破解。
寇仲先因宋缺一句话分了心神,失了先手,明知此时应当争取主动,仍是不得不后退一步,井中月一闪出鞘,连变数招才堪堪挡住宋缺这一招。
双刀相接,宋缺劲力狂涌,直侵入寇仲经脉内去,痛得他差点握不住刀,无奈又退一步,想接着缓冲之机化去那丝丝侵入的劲气。
宋缺哪肯给他这喘息之机,第二刀又出,这次更是迅捷非常,几欲让人眼花,更封死了寇仲所有变招的可能,寇仲被迫又退一步,接着“当”地一声脆响,双刀又是毫无花假地硬憾在一起。
只不过瞬息之间,寇仲已被宋缺逼得连退三步,更被一股又一股强大的劲气迫得经脉剧痛,胸口气血翻涌,已是受了内伤。
前第一刀时徐子陵还在犹豫是否帮忙,此时看出宋缺确是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想要寇仲的小命,哪还敢犹豫,疾步掠入战圈,在宋缺出第三刀之前抢先攻他身侧。
寇仲趁宋缺因徐子陵的进攻刀势微微一缓之时,长生诀真气运转,伤势立减,随即使出“井中八法”的一式“击奇”,井中月化出无数幻影,铺天盖地般向宋缺攻去。
宋缺一刀微偏化去徐子陵攻势,随即天刀仿佛自己长了眼睛一般,随手一挥迎上井中月。只听“砰”“砰”两声,漫天黄芒如同被吸干似的倏地消失,三道人影疾速分开。
寇仲徐子陵退出五六步才堪堪顿住脚,宋缺脸上也闪过一抹血红,随即隐去,长笑道:“好好,少帅尽得天刀真传。只是得刀之后尚需忘刀,你今日若能逃出生天,记得这句话!”
下一刻,七八名宋阀高手从雪地里闪身而出,向两人扑来。
只看这些人之前远远埋伏,没有引起两人警兆,便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寇仲徐子陵对视一眼,心知此时若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那个冬天,少帅军和宋阀的联盟破裂。”师妃暄平静地说道,仿佛不知自己每句话讲述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则天拨弄着手中的茶杯,回想着那个时代瞬息万变的局势,不由得心驰神往。她毕竟是阴癸派正宗传人,骨子里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躁动。太平盛世终究平淡了些,那样的大争之世,才最适合她们搅风搅雨。
师妃暄看穿了则天的心思,却不说什么,只继续讲述道:“接着宋阀围了少帅军的国土……少帅军几乎全军覆没。”
则天低声惊呼:“什么?”
“说全军覆没也不对。”师妃暄解释道,“事实上有相当数量的人是被宋阀招降了。宋缺在南人中有极高威望,很多人对他视若神明。而失去宋阀的支持对少帅军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则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人最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对少帅军将士来说,最强大的朋友突然变成最迫切的敌人,压力太大,以至对前途丧失了信心。
她开始为双龙担心起来了:“那么,这之后呢?”
之后?之后那一个月发生的事,让整个中原天翻地覆……师妃暄双手交叠,淡淡地想,都是往事了呢。
早有准备的宋阀军队蜂拥入城,少帅军将士仓促迎敌。
迎接他们的是残酷的巷战。
一队队手持长兵的军士们涌入大街小巷,横冲直撞,血肉横飞。呼喊声,马嘶声、兵器相撞声、箭矢破空声,让原本安宁的城市宛如修罗地域。
寇仲和徐子陵突出宋阀高手的包围,跃身在一处民房上,向下一扫视,已掌握了大致局势。
寇仲眼中寒芒闪动数下,终究冷静道:“我去联络行之他们,全军撤退。”说着纵身跃下房脊,顺腿踹飞了一个扑来的士兵,那人仰面跌出老远,砸在数个同伴身上,发出连连痛呼。
徐子陵随着跃下,手中气劲连弹,打飞几枝射来的利箭,紧追寇仲而去。
雪花飘飞,天地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