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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血契(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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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的火光再度映入眼帘,堵在心坎的冰石悄然融化,挽君衣颇感身心舒畅,唇角不自觉携上笑,想要与人分享喜悦,想要立刻见到离朝。
念头升起,她急切地站起,行轻功,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跑去,全然未瞧见一旁端着餐盘的隐士。
覆内气,推开沉重的门,即使扑面而来的是光雪石柔和的光芒,也稍稍刺痛了眼睛,可她顾不得闭眼,急忙寻找离朝的身影。
目光一扫,但见满地的画卷,以及趴在书案上睡着的人。
眼睫轻颤,她悄悄迈步走过去,余光瞥见一幅幅画卷,画卷上是自己,每一幅都是。
脚步不由得由急变缓,她仔细端详这些画,发觉画中人的神态无一重复,有冷淡疏离,也有温和浅笑,连自己害羞时、生气时的模样都有。看着这些画就仿佛回到一个个“曾经”,让人颇感怀念,明明并非多久远的过去,却好似已与离朝相伴数十年之久。
鼻子微微发酸,心绪已非动容可表述,挽君衣靠近书案,躬身轻抚心上人的发,眉目柔和之至,温柔轻语二字:“傻瓜。”
“君姑娘……”
伴着一声低喃,手被抓住,还被捏了捏。挽君衣毫不反抗,跪坐下来,静静瞧着不知是梦是醒的离朝,发觉她又瘦了一些,不禁微微蹙眉,略有生气。
这傻瓜定未好好进食……对了,今日是第几日?
疑惑刚生,被自己凝视的人就猛地睁开眼睛。
接着手又被捏了捏,只见眼前人即刻直身做好,模样有些呆。
忍俊不禁,挽君衣伸出未被她抓住的手,本想捏捏她的脸颊,然这傻瓜消瘦得面颊凹陷些许,真是……
弹了下她的额头。
让人生气又心疼。
“唔,君姑娘~”
傻乎乎的人傻乎乎地笑,又傻乎乎地唤自己一声,让人到了不忍生气,只剩心疼与欢喜。
“离朝,我们去……”
眼前突然发黑,神志兀的迷蒙,于昏睡之前耳畔乍起一声——
“君姑娘!”
离朝立即蹦起来,绕过书案,难免踩坏一二幅画卷,她急忙将自己的妻抱在怀里,轻捏住她的手腕,把脉。
脉象虚弱。
担心、害怕与愤怒交织,胀得胸口发疼,好巧不巧,身后大门开启,吹来一阵风。离朝竖眉回首,怒喊:“你们把我的妻怎么了?!”
那端着餐盘的隐士微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无奈道:“她三日未进食,问心仪式又颇为费神,是以才会如此。不过姑娘不必担心,休息几日就会好。”
闻言,离朝冷静下来,为方才的无礼向隐士道歉。
“没关系,请喝一杯喜酒即可。”隐士笑。
此言入耳,离朝难得脸红,转眸瞧着怀中安稳睡着的君姑娘,安心一笑,郑重应下。
……
新年倒数第三日,离朝与挽君衣的身体已调理至最佳,于是去寻漻,准备进行血契的前置仪式。
还有三日即新年,梅露萨去忙商队的事,漻也忙着处理雪族的大事小事,她准备新年的时候将已改过自新的末雪之人重新接纳回族,因此要调和处理的事情甚多,不过看到他们来,她还是暂且将手中事放下,欲领她们前往神泉殿。
对此,离朝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漻见状,出言宽慰:“无事,我已是将急需处理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也有神子帮衬,你们不必介怀,专心仪式即可。”
“多谢。”二人齐声道,心下确实放松不少。
在前往神泉殿前,漻先带她们到净身堂,因为仪式要求洗净身体并着仪式净衣(一黑一白,象征阴阳)。
没有耽搁,她们直接往一间屋去,走进去才意识到——现下还不可一起沐浴。于是离朝红着脸退出来,脚步虚飘地走进隔壁的屋子。
令不远处看着她们的漻掩唇轻笑。
不一会儿,两扇门同时打开,她们二人身着净衣,稍稍湿润的头发随意披散,脚步不疾不徐。
觉察到彼此气息,她们转头对视,皆是发怔。
于离朝目中的君姑娘:净衣宽松雪白,与雪发随流风而舞,与冰肌玉骨相衬,宛若仙子身携白鹭,捧着圣洁与忠贞,捧着绵绵深情,让人不由得心鼓激荡,发痴发傻。
于挽君衣目中的离朝:玄色飞云鬓,玉面绣桃红。离光韫星目,情愫寓灵通。
“咳咳。”漻轻咳,笑语,“夜晚无人打扰。”
言下意,在晚上她们可随意恩爱,现下还是先去做正事吧。
二人了然,难免面色通红,遂赶忙移开目光,颔首。
旋即三人向神泉殿而去,在神泉殿前碰上忙里偷闲的梅露萨。梅露萨仅是守在殿前,并未随她们一同进去。
在打开八门中的血契之门前,漻看向离朝认真地问:“离朝姑娘,你可确定愿意生生世世与江姑娘于人世厮守,许无法再归一,许将漫长等待?”
“嗯,我愿意!”离朝毫不犹豫,且握紧君姑娘的手,心底念着绝不要放开。
“证婚人”漻放下心来,推开血契大门,带她们入内。
因有光雪石照亮,门内不算幽暗。这仪式石室也不算大,亦无有多少物什,却予人拥挤之感。只因其间从石地、石墙到石顶,皆刻有法阵与古雪族文字,这些文字太过古老,就是博学如挽君衣都看不懂。
在石地中央有一阴阳法阵,应是结血契者所坐之地,而阴阳法阵前方有一雪莲纹,雪莲纹旁有一座雪神像,显然主持仪式的雪神将坐于此处。
她们还在观察四周,漻的声音便响起,于这“空旷”之地煞是响亮。
“魂结血契很是特殊,不单条件苛刻,仪式也颇多。若于结契之时进行全部仪式,恐难以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何况还要一并完成归族仪式,是以我打算分三天三次进行所有前置仪式,在归族仪式结束后进行最后缔结血契的仪式。
这几日你二人务必要养足精神,于仪式中万不可生出半分不愿或游神之举,否则仪式难成。”
“嗯。”离朝二人认真回应。
遂不再多言,漻让她二人分别坐于阴阵与阳阵,彼此伸出一只手,以掌相触,另一只手则置于阴中之阳与阳中之阴两圆点上,接着摒除杂念,只得心念彼此,要强烈地希望与彼此魂灵联结。
而后由雪神以雪族上古之语念仪式法咒,法咒渐渐成歌,将离朝与挽君衣的灵拉入一玄妙之地。
此地似实似空,似大似小,似有似无,既是太极,又是太虚。
灵于其中似是微不可查的一点,于这片浩瀚天地间,既感孤寂又觉可怕。如火焰般炙热的灵慌张地游窜,想找到什么,但什么也找不到。如雪泉般清寒的灵冷静地不动,仅遥望四周,想寻见什么,但什么也寻不见。
直到歌声拂过“耳畔”,循着这歌,灵点找到彼此,拥抱彼此,再不见孤独与害怕,一同于这片浩瀚之所随歌声徜徉。
歌声止,灵归体,仪式毕。
离朝与挽君衣睁开不知何时阖上的双目,不自觉看向彼此,一种前所未有的欢乐与舒适萦绕在心尖,并且灵识好似能通达。
君姑娘。
离朝。
同时,无有说话,彼此的呼唤却仿佛停驻在耳畔。
惊讶,面上不显,彼此却已知晓对方的心绪。
“这便是魂灵联……”异口同声,又同时住口。
“此乃第一阶段,待仪式全部完成,就不仅仅是心有灵犀这般简单,到时你们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离不开彼此。”漻笑道,神色甚为疲惫,声音都透露着无力,然她依旧端坐。
离朝与君姑娘对视一眼,一同站起,出奇地无有半点疲累,明明应是维持仪式姿势许久,按理身体应有疲累,可此时全身上下只有欢愉与舒畅,尤其是彼此手牵手之际。
“我去唤梅露萨。”
又是异口同声,漻笑着微微颔首。
很快,梅露萨走进来,一脸心疼地将已是脱力的漻抱起,接着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漻仅是来得及对离朝她们说一句:“劳烦关好门,明日同一时刻于此地进行仪式。”
话语随风而逝。
待将门关好,她们未语,仅相视一笑便知彼此想法,遂一齐在这山间漫步赏景,共享安宁与闲适。
新年倒数第二日,挽君衣与离朝在第二个仪式结束后去看望外祖父。
外祖父今日是醒着,双目虽浑浊但难得有亮,可惜不是好兆头。
他已经糊涂,什么也记不得,但在瞧见挽君衣时,这个老人咧嘴一笑,笑容纯净。
仿佛在说:“霜,你来看爹,爹高兴!”
挽君衣则笑着温柔回一句:“爹,我回来看你了。”
她代娘亲与他说了许多话,他只会笑,以及点头,已是说不出话。他还总是看离朝,似是在说“将女儿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笑到最后,这个孤独的老人躺在床上,望着她们,淌出眼泪,却无有悲伤,只有喜悦与欣慰,以及释然。
眼神中的亮光渐渐流逝,他缓缓闭上双目,笑着,了无遗憾。
她们将他与外祖母合葬,为他念经祈愿许久。
……
夜晚,离朝正搂着君姑娘睡觉,雪城正是万籁俱寂之时,一伙不怀好意的人偷偷摸摸地行至雪莲石门前,打算以飞爪攀爬进去,将那两个臭丫头掳走。
这伙人之中就有因挽君衣与离朝而被流放的后外祖母一家,他们又一次与邪道勾结,欲行报复。
可惜……
“吾好奇,汝等哪里来的胆子敢闯雪城?”
声音突现于背后,他们打了个激灵,往后一看,只见一男子,这男子头发极长,全身无垢,看一眼惊艳,闭上眼忘却样貌。
他是谁?
这伙末雪之人不知,亦于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尽数晕了过去,随后风一吹,不见踪影。
放下手,雪莲石门前只剩下赤,还有一道隐于雪雾中的影子。
“多谢赤帝相护。”言者声音苍老却有力。
即使未循声瞧去,赤也知来者乃赤网现头领——卓尔索。
他轻笑,言:“唤吾赤即可,也不必言谢,吾不过是在种因罢了。”
语落,风又是一吹,赤不见,唯留一语——
“吾道——仪式必成。”
闻之,卓尔索笑,向天地抱拳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