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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朝龙殿 ...

  •   “轰隆!”

      惊闪雷鸣,雨珠簌簌下坠,砸在两把油纸伞上。

      持伞者乃两位头戴长冠、身着赤色朝服的大臣,他们齐肩并行,踩着雨水踏过青石砖,为冷风一激,牙齿打颤。

      此间甚是静谧,许是因着下雨,又许是因着朝龙殿将有大事发生,宫人们约莫都聚集到了那处候着。是以这一路上无有几个人影,于这两侧高耸宫墙之间,端是死寂,难免叫人觉着阴风绕颈,再加上这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轰隆!”

      思及及至,两个大臣皆是背后发毛,他们对视一眼,张开嘴,吐出话来壮胆。

      “王大臣,您觉着今日早朝,我等可能拉那位下马吗?”

      “谨言,小心隔墙有耳。”

      语落,王大臣左右瞥了两眼,趁着这雨声掩护,轻声道:“不瞒您说,昨日我偶然见着魏老进了御书房,神色煞是凝重。据说他在御书房里待了得有两三个时辰。”

      “这般久,看来情况不甚乐观。”旁边这位大臣并未跟着悄声。

      “乐不乐观也得在今日做个了结了,那位的动静这般大,还是临近新年之际,摆明了要趁年前……圣上应是忍不得了。”

      “不好说,依那位的行事,若想年前谋反,必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还给了我等可乘之机。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在设局算计那位。”

      听得这话,王大臣吓得脸色都白了两分,忙道:“谨言,谨言。”

      “哎,何须如此,那位居心叵测世人皆知,我等与其相斗这般久早已被记恨上,如今即将分出个胜负,哪里还需得如此小心翼翼?”

      其话音刚落,一声雷哼迸发,这大臣缩了下脖子,可是露了丑态,惹得旁边王大臣偷偷笑了一下。

      大臣脸色胀红,刚想出言解释一番,就听一阵“塔、塔”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噤声顿脚。

      倾盆大雨哗哗啦啦,将雨幕垂下。那脚步声的主人浑不在意地踏着水洼前行,冷冽的目光扫过宫墙之间的青石狭道,映出那二人的身影,然并未驻足停留。

      伴随着不轻不重的踩水声,很快这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

      两个大臣吞了口口水,额上竟是冒了冷汗。

      苏维钰。刚刚走过的人是苏家长子,也是如今的苏氏遗孤……

      未几,二人复又迈开了脚,刚刚还胆大的大臣现下亦是悄声说话。

      “真是倒霉啊,被二殿下叫进宫,回去后就给全家收了尸。”

      “唉,都是这泥潭里的鬼,你我也不例外啊。”王大臣有些惆怅。

      闻此言,大臣心里生了些不痛快,然现下还未到唉声叹气的时候,遂转移话题道:“不知今日二殿下可会来?听说他称了病……”

      “怕是来不得,魏老欲借苏氏一案发难,殿下若是来恐是会被那位祸水东引,而我等保皇之人保不了皇子。”

      “您说得对,二殿下莫要到场为好,龙星……不,就看今日结果如何罢……”

      语落,二人不再言,速去朝龙殿。

      “轰隆”一声雷,两个姗姗来迟的大臣终于到了朝龙殿,将伞交与门口候着的宫人,又深吸一口气,赶忙蹑步踏入其中。

      兀的打一闪,刹那,苍冷的光覆于四人面上,似是映出四道鬼神巨象。

      顶位附神者“天龙”,右尊高权者“威象”,右下继宫者“太蟒”,左下辅权者“禄犀”。

      四象于闷雷惊起时消失,两大臣匆忙跪地行礼,汗流浃背。待得了宦官一尖声“请起”后,二人赶紧垂头到左侧站好,此为保皇一派朝堂阵地。好巧不巧他二人身旁者乃苏维钰。

      紧接着,宦官扬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老臣有本启奏!”

      “禄犀”魏副相出列上前,行礼后也不待圣上开尊口,兀自说道:“老臣要弹劾谒丞相勾结江湖邪道、谋害苏氏满门,意图谋反!”

      音落,电闪。忽现一声娇吟,那顶座之上的天龙竟是怀中抱着一温香软玉,脚边还跪坐一美人。于臣子上奏之际,这皇帝与妃子嬉闹无度,全然不顾任何人的颜面,包括皇家。

      好在众臣早已习惯当今圣上的昏庸,是以当下面不改色。他们晓得皇帝是在听着的,也知皇帝懒得看奏折,遂自顾自地唇枪舌战。

      “魏副相,您空口白牙可服不了众,也欺瞒不了英明的圣上。敢问您的证据何在?”

      出声的是丞相派一青衣大臣,也未出列行礼,就直接向副相讨要证据,可谓一点礼数也无。至于那谒相可是老神在在,目光随意地游移于皇帝与其怀中妃子之身,对这弹劾是漠不关心,左右也并非一回两回矣。

      魏副相瞥了那大臣一眼,说:“证据自是有,苏暗监请上前。”

      (暗监:暗中监察为官者行为的官职。)

      闻言,苏维钰上前向圣上一礼,垂目道:“臣乃苏氏长子苏维钰。一月前,臣受二殿下之邀约来到皇都一叙,可见到二殿下,二殿下却甚为惊讶,称并未邀臣前来。”

      稍顿。

      “臣当即发觉不对,快马赶回家中,只见……房屋已成焦炭,家人尽数命殒。臣,调查一月,终寻到一封密信,乃太子殿下为丞相授意,与邪道勾结屠我苏家满门的铁证!”

      说罢,眼圈发红的苏维钰自袖中取出信件,当众将信中内容念出,大体为——他和丞相皆是感谢邪道帮忙铲除异己,他们答应的事也已办成。现下还需要邪道帮忙除掉苏掌首,他们好推自己人上任,掌管商都凤城,到时亦有银财分成。

      “一派胡言!”太子当即反驳,且出列向皇帝拱手道,“儿臣从未写过这封信,定是奸人栽赃陷害,还望父皇明察!”

      这太子实属沉不住气,竟在还未检查那密信是否为其笔迹,又是否有太子玉印时就跳了脚,摆明是被戳破所作所为而惊慌失措。

      丞相派大臣于心中暗暗叹气,瞥了眼还不出声的谒相,又看了看还在亲近女人的皇帝,赶紧趁机打好腹稿,准备反击。

      然,保皇派乘胜追击。

      有大臣出列二三,细数太子这些年所犯之罪,什么强抢民女、结党营私,什么囤私兵、伐异己,甚至惦记皇帝的妃嫔。

      前面那些皇帝全当耳旁风,但这最后一条可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哦?是朕哪个嫔妃啊?”

      得!丞相派大臣们心凉了半截。

      “回圣上,就是正……坐于您足边的泠贵妃。”

      此言出,太子目露凶光瞪向那大臣,面色胀红,高声道:“你有何证据,竟敢污蔑本太子!”

      那被指着鼻子的大臣心下冷笑一声,面上无甚表情地拿出一枚龙纹玉佩,玉佩上还刻了太子的字。

      “此乃太子殿下夜闯泠贵妃寝殿,与侍卫打斗时遗落,不知可能当作证据?”

      皇家的龙纹玉佩可不好伪造,一是玉材难寻,二是技艺难仿,三是皇子贴身佩戴,难盗。是以通常栽赃陷害不会选龙纹玉佩。

      如此,当下玉佩出现就说明此事为真。太子面色瞬间煞白。

      “轰隆!”

      又一电闪雷鸣。

      皇帝已是下了龙椅,伸出“龙爪”,勾起跪坐在龙椅旁的常公泠之下颔,咧开嘴角,问:“他所言可是真的?”

      两双冰冷至极的眼睛对视,常公泠仿佛是一行尸走肉,面无表情地要点头。

      然……

      “泠贵妃应是受了威胁。”谒相终于开了口。此人虽相貌丑陋,但看上去甚为和蔼可亲,仅是看上去。

      “威象”语罢,步子一迈,明明不重却好似要将地踏裂,众臣的心就跟着他的步子“咚、咚”,像是缓慢地敲闷鼓。

      少时,其止步,竟立于皇帝身前,面向文武百官,且将衣袖一挥,命常公氏上前。

      又言:“若真有此事,泠贵妃纵使谁也不告知,也定会告知母家。常公氏,你可有听闻此事?”

      音落,惊雷响。常公氏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此乃逼他站队,是皇帝还是丞相?不过刀山、火海之差!

      正当常公氏满头大汗要昏厥之际,突有一侍卫闯进大殿急声禀报。

      “禀、禀报圣上,周将军带兵上青。另,柏晓将军、百里将军、王栩将军亦皆是派兵往青丰而来!”

      震惊。

      “这这这……可是要造反?”当下就有一老臣吹胡子瞪眼。

      可这还未完,又有一侍卫冒雨前来禀报:“禀报圣上,太子殿下的私兵列阵于城下!”

      完。满面惊诧又不敢置信的太子如坠冰窖,他赶紧将目光投向谒相。

      谒相笑容慈祥。

      这时,常公氏忽然作了选择:“臣确有听闻此事,但泠贵妃并未让太子殿下得逞,还请圣上替泠贵妃做主!”

      落井下石。

      见此,太子也不站着了,立马下跪求饶:“父皇,儿臣一时鬼迷心窍,不,是泠贵妃勾引儿臣!外、外面的兵也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儿臣绝不会做出谋反这种事啊父皇。”

      蠢货。丞相派大臣这个气呀,然而没辙,谁让他们主子就看上这大皇子了。可现下该怎么办?他们看向谒相……谒相是气傻了?

      只见谒相呆愣着不动,面上僵挂着慈祥笑。丞相派大臣们一下子慌了。

      好在皇帝一如既往的昏庸。

      伴着电光一闪,就听不知何时坐回龙椅的皇帝发出大笑,笑过之后,他说:“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哪里比得了朕与太子的父子之情、君臣之情。至于城下的兵,太子,你觉着该怎么办?”

      太子忙不迭回道:“儿臣这就去查清是怎么回事,定不会让其入城。”

      “如此甚好。苏……苏门惨案,朕甚为心痛。”皇帝笑着说,“但是不能仅凭一封信就断言丞相和太子与外人勾结,意欲谋反。若无其他,退朝。”

      他说着,已是打算抱着那娇滴滴的爱妃离去,然……

      “老臣还有一言。”魏副相这时再度上前。

      闻言,皇帝眉一挑,并未出声。

      “启禀圣上,谒氏贪赃枉法,杀庚帝,谋军权,私通妃嫔,虐杀百姓,还有那巫陵惨案。圣上,万不可饶恕此等奸臣贼子!”

      言罢,魏副相让久候多时的宫人呈上了证据十数。

      突然“将军”,将丞相派大臣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实属不敢置信,太子亦然。

      因为丞相做事必会将证据毁得一干二净,这……

      “唉,谒丞相,你可有话说?”皇帝依旧笑着。

      谒氏转身面向他,道:“还请圣上宽恕吾之小错,莫忘辅佐之恩。”

      呵!真真是把持朝政的好辅佐。保皇派大臣心下腹诽。

      “你说得有理,可朕不能仅听你一人所言,怎么办呢?爱妃,你说朕要不要将丞相下大狱?”

      他竟是问一妃子?!何等昏庸……

      而这娇滴滴的妃子轻灵灵笑了两声,瞧这丞相丑就说:“如此丑陋,实是碍眼,圣上快将他处死~”

      够狠。

      可皇帝比她还狠,只见他应了一声,然后——活活将怀中妃子掐死。

      此事并不少见,是以无人惊异。

      待那妃子毙命后,皇帝垂泪,悲丧道:“朕痛矢爱妃,都是因为你,来人,将谒氏下狱!”

      这这这……众人震惊无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谒氏竟毫无反抗地被带走了……

      紧接着宦官扬声:“退朝~”

      来不及细想这唱哪出戏,众臣赶忙行礼恭送圣上。

      少时,众臣陆续退出朝龙殿,几乎人人都是一脸懵。

      苏维钰面无表情地随人流而动,但没走两步就被魏副相叫住。同时,一只鸽子飞上为乌云遮蔽的天空。

      ……

      洛月。

      于一偏殿中有二人正在议事。主座之上者隐于暗,神色莫辨。而客座之上乃一戴了青面的女子。

      忽有一人闯入此地,与主人耳语了几句。

      待其退下后,主人还未出声,为客的宁苏便言:“不可。”

      “为何?”主人倒是不惊讶她会知晓探子来报——乾的皇帝刚刚将丞相下狱一事。

      “咳咳,太过诡异。且此时大举进攻会使乾结束内乱,并与某一国鱼死网破,而让渔翁得利。咳咳咳,我等无法保证洛月是渔翁。”

      “你也不可?”

      宁苏扯了下唇角,回:“臣无力。请陛下耐心,咳咳,待乾内乱结束,若无变,我等可趁虚而入。”

      “……朕知,你退下罢。”

      “是,臣告退。”

      礼毕,宁苏退出这偏殿,外面有妻在等候。

      她笑了笑,倒在妻子怀中。

      “你愈加虚弱了。”洛菁将她横抱而起,目中满是心疼。

      “无事,还能撑些时日。要趁着咳咳咳咳咳……”宁苏蹙眉,手中的帕子又满是血。

      “这还叫无事……”洛菁有些生气,加快步伐,少时即至屋中。

      待将逞强的妻君置于床榻之上,洛菁拿出小刀划破了自己掌心。

      宁苏压根来不及阻止,且当妻子的血落于唇边时她也不得不喝下,不然她的妻怕是又要多割几个口子。

      喝下这些血,宁苏感觉好上许多,虽然心下难受,但没办法,她现在只能依靠雪族的血契来续命。实是未料到自己竟会提前向那鬼门关而去。

      “好些了?”见她面色转好,洛菁松了口气,一边自袖袋中取出绷带,一边明知故问,想听到她的回答,如此才可完全放心。

      “嗯。我帮你。”宁苏使劲坐起来,轻轻握住眼前人受伤的手,又接过绷带,而后轻柔地为她包扎。

      包扎到最后,她竟是落了泪,滴落在绷带上,留下水渍。

      见状,洛菁将自己的傻妻君拥入怀中,轻抚着怀中这瘦削之人的背,于她耳边轻声喃喃:“宁苏,答应我,多陪我些时日可好?”

      瘦弱的手将怀中人抱紧,宁苏闭上眼,泪珠自面具的缝隙淌下,落于妻子的肩膀,她微笑,郑重道出一个字——“好。”

      ……

      孝乾三十二年冬,丞相谒氏受言官弹劾,悉数十数罪,证据确凿。孝帝大怒,暂废谒氏丞相之名并关入大牢,而后数月风平浪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朝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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