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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番外《皎月之上》 ...

  •   灯火光晦暗的屋里,一道瘦高的人影挪动,披着广袖披风衫,赤脚徐徐走到了屋外的廊子里,轻轻扶着朱漆护栏,恰好面庞朝着明月,缕缕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闪耀出点点雪光,一头垂悬于背部的银白发缕愈加宛若银河。
      寝榻上的朱炎风不知怎的,突然睁眼醒了过来,屋内没有动静,令他不禁起身,走出里室,微凉的夜风涌入屋内,拂过他光洁的脑门,他由此得知门扉敞开了,知道有人离开了屋里,便走到廊外,第一眼便瞧见黄延的背影。
      他缓缓走到黄延的身侧,启唇:“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在寺院里,抬头时,面前是一尊观音像,比平时要巨大,再回头时,周围站满了和我一样的僧人。我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也许是寺院舍不得我,也许是我舍不得寺院。”
      黄延侧头,直言:“你已经还俗了,大师兄。寺院本来就不该是你为了逃避你对我的感情、对师父的愧疚而做出的选择。你选择了让我活下去,不能对寺院有任何愧疚。”
      朱炎风回道:“当我听说你与刘沐风他们一起叛离青鸾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那不是我所认识的延儿,我的延儿回不来了,我第一次有绝望的感觉。”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对,我如今已经是个大魔头,整个武林都知道,暮丰社是一大魔教,你在青鸾城的邢刀之下救了我这样的大魔头,你不后悔吗?不怕观音愤怒吗?”
      朱炎风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你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白骨,我便难辞其咎,永世难过。”随即捧住他的脸庞,很近很近地看着他,要求道:“不要再为我出家的事生气。”
      黄延嘴硬道:“我是大魔头,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吗。”
      他在此刻半垂眸的神色意味着什么,朱炎风心里很是清楚,没有打算揭穿,只是一声不吭地紧紧含住他的双唇。
      在青鸾城地牢的这几年,黄延只有素白的葛麻囚衣可穿,光着脚,原来的华贵衣裳和鞋子,在青鸾城讨伐暮丰社总舵以后分割珠宝银两时尽数被毁。
      刚离开邢台,黄延也连一双鞋子也没有,只能赤脚走路,跟随朱炎风来到紫烟斋,暂时住在紫烟斋,朱炎风将中衣中袴单袍广袖衫和鞋袜分给他。
      长月回青鸾城时,借了一些银两给他,后来,朱炎风与他来到平京,来取各自的任命印章。苏仲明想到他原先的华贵衣裳因为自己的错误,一件也没剩下,便要赔一些给他,命宫中裁缝为他量身做新衣,绫罗绸缎纱绢麂裘任他挑选,一次做了五十余件以及几双鞋。
      走在路上,朱炎风羡慕道:“我本来想带你去成衣铺,现下都不用去了。”
      黄延不满意道:“我原本那几大箱衣裳,一共两百七十六件,他根本没赔到一半。”
      朱炎风安慰道:“城主毕竟不是商贾出身,零用钱大概没有多少。”
      黄延继续吐露不满意:“是他为了贤明之道,把钱拿去做亏本的慈善业,自作自受。我当掌门时,可富裕了。”
      朱炎风从小便知道他乃商贾世家出世,一旦有钱享福便不会去吃苦的性子,便不为难他的想法,抿着唇不回答。
      路过一家酒楼,黄延忽然驻足,朱炎风回头见他不走,便好奇着问他:“怎么了,突然不走了,走不动,还是?”
      黄延答道:“你已经不是和尚了,想不想喝酒?想不想吃肉?”
      朱炎风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脑门,回问:“喝酒了,吃肉了,能让我的青丝马上长出来吗?”
      黄延肯定道:“酒肉为邪恶之物,喝酒愈多,吃肉愈多,青丝和胡须长得愈快。”
      朱炎风坦白:“我已经许多年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肉是什么滋味了,不知道这个肚子习不习惯美酒好肉。”
      黄延说:“只要你嘴巴想吃,肚子哪有不敢承受。”
      朱炎风立刻道:“好吧。延儿想吃什么?”
      黄延狡猾地卖着关子:“你猜?”
      朱炎风干脆道:“我不猜,就直接些。”说着,便将黄延横抱起来,奔上酒楼的楼梯。
      离开酒楼以后,两人缓缓走在路上,黄延拿着一只高脚水晶杯,举起来,对着高空的日轮照了一照,轻轻晃动杯中的几近无色的佳酿,悠然道:“这家的梅酒还不错,酸甜恰好,又融洽了酒香,我差点想买一车回去。”饮下一口后,问身旁之人:“你觉得如何?”
      朱炎风想要确认:“你是说买一车回去?”
      黄延笑了笑,只狡猾地反问道:“你是希望我的意思是‘买一车回去’,还是‘你觉得好喝吗’?”
      朱炎风微微低头,开始认真地思考。
      黄延禁不住地又笑了笑,再度饮了一口梅酒,开出要求:“在我喝完以前,告诉我答案。”
      朱炎风为难地回道:“你的问题,倒比佛学切磋要难上几层。”
      黄延笑道:“真有这么难,我岂不是成了圣人?你不必想了,方才我见你饮酒时一次只饮下一小口,一小口一小口地饮酒,果然这么多年的粗茶淡饭让我的大师兄忘了什么叫人间烟火,以后要多灌你几坛酒,让你找回人间烟火的感觉。”
      朱炎风已经还俗,只等着光洁的脑门长出青丝,只想将放下了许多年的世俗感情好好弥补,便干脆地答应道:“延儿一定要这么做,那我便奉陪到底。”
      黄延微微抬高下巴,一口气饮光杯中的梅酒,一滴也不剩,随后随手往后一抛,高脚水晶杯便脱手离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名小斯的包头巾上。
      那小斯正在卖力地推着载满货物的推车,只突然感觉头顶不对劲,便伸手一摸,取下了高脚水晶杯,一瞧杯底,不由惊讶又狐疑:“咱们酒楼的杯子怎么落到了我头上,从哪里飞来的?”
      东张西望也不见周围有疑似扔这只杯子的人,那小斯便暂且将水晶杯放在推车上,继续卖力推车,跟着拉车人一起来到了酒楼的正大门口,开始卸货。
      黄延与朱炎风来到笔直通往平京城正大门的苍龙大道,突然黄延的一只脚往内侧拐了一下,鞋子也跟着侧翻,令他听了下来,不肯再走。
      朱炎风发觉他没有跟上来,便立刻回头,看到了情况,忙退了回去,仔细瞧了瞧他的脚,关心道:“疼不疼?还能不能走?”
      黄延倒也没有扭伤脚踝,甚是万幸,但是他生性狡猾,能钻空子赚到甜头,他绝不会放过。在这种情况,既然朱炎风这般关心了,他便佯装受伤,轻轻摇头。
      朱炎风不去思考,立刻背过身,微弯腰,大方道:“上来,我背你到船坞。”
      黄延心里欢喜得很,立刻爬上朱炎风宽阔厚实的背部,勾住朱炎风的双肩,由朱炎风背起来,背着往前走,穿过往来人数不算太多的苍龙大道。
      朱炎风说:“我的鞋果然不合你的脚,刚才差点便将你绊倒了,幸亏城主答应给你做几双鞋。”
      黄延凑近他的耳边,回道:“你的鞋挺舒适的,我觉得还没有那么糟。”
      朱炎风无奈叹了叹,只劝道:“下次可要小心些走,我真怕你摔倒了,我飞过去也来不及接住你。”
      黄延含笑,忍不住戏谑一番:“你心里还有我,我很好奇这些年的每一日,你都是怎么念经的。嘴里念着经文,心里想着我吗?”
      朱炎风忽然停步,微微低头:“我……”却是欲言又止。
      黄延依旧含笑:“怎么不走了?不怕我不高兴?”
      朱炎风便继续迈步,沉默了少顷,气氛尴尬,便换了别的话题:“我刚接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比以前苍白许多,脸都快瘦成锥子了,胳膊也消瘦了一大圈,嘴巴都快没有血色,是地牢里的伙食不合胃口吗?你先用我的钱买好吃的好好补一补,把以前那个雪里透红、蔷薇盎然、不胖不瘦的延儿变回来。”
      黄延的眼眸里微露一丝狡猾,含笑道:“所以,你打算给我买一车梅酒,一车米酒,一车葡萄酒?”
      朱炎风劝道:“别只光喝酒啊,鲜果子和肉才能养好你的身子。”
      黄延细细数来:“我以前经常吃山里养的黑猪和黑羊,还有龙虾帝王蟹,你真的能包得起这样的好肉?”
      朱炎风回道:“我可以给你淮山雪莲乌鸡汤,虾仁玉米粥,酱汁卤鸡蛋。你可别怪师兄抠,师兄现下只有这点零用钱。”
      黄延本就是戏谑他的,大度道:“我当然不会怪你了,大师兄真是太老实了。”又凑到他耳边,含笑着补充:“不过,你的老实,我喜欢,我就喜欢这样的大师兄。”
      朱炎风稍稍回头瞥了黄延一眼,心里欢喜得紧,脸上却只是一个轻轻的莞尔,将黄延背紧了一些,大步穿过敞开的城门。
      青鸾城的船,为楼船,一艘船内有空房一百余间,可纳百人以上,犹若海中挪移的客栈,专供青鸾城弟子,出航时辰里登船者超过五十人便可出航。
      房内没有椅子,也没有凳子,朱炎风光着脚,盘腿坐在织锦毯子上,手边没有书册,只能静静打坐,如此打发时辰。
      黄延也光着脚,回头瞧了瞧他一眼,走到他身后,跪立在他背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落了一个轻吻在他光洁的后脑勺上,令他抬眼微微一愣。
      黄延的双手滑到他身前,一侧脸颊贴上了他光洁的头顶,瀑布般的银白发缕垂直披落下来,拂过他的侧脸,闭目问他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突然想念经,我不允许。”
      朱炎风回道:“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静静坐着,或者静静看你。”
      黄延微微勾起唇角,戏谑道:“我在你身后,你要如何看我?”
      朱炎风泰然地从衣襟里侧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往身后照了一照,说道:“看到你了。”
      黄延睁眼往去,从镜子里看到了朱炎风的半张脸庞,也看到了自己的脸庞,笑道:“我现下觉得,大师兄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老实了,这里什么时候藏了小心思,我都瞧不出来啊。”说着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心口。
      朱炎风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黄延的侧脸,有时候暂时的无言只是表象的含蓄,温柔的爱意却在悄悄互递。
      楼船在温柔的海浪中漂移,而上方漆黑的夜空中,也是一轮皎月,皎洁的月光照得这海中船犹若冥海仙船,船身闪着银光。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值钱的后记:
    关于长度。古代的量尺跟现代的不一样,九尺大约是180到180多,九尺余大约是180多到190,因此,冰雨铳的长度大概是70~70几厘米之间。
    关于星座。黄延是摩羯座,朱炎风是金牛座,无砚是摩羯座(跟黄延差了几百岁,几百年间的历法变动比较大),淅雨台掌门双胞胎是处N座。
    注意!听说摩羯男不太浪漫的,并且非常直男。你得是个很浪漫又非常不计较的人,才能跟他谈恋爱。
    文中写到的猫猫,都是网上经常刷到的,并且我也很——喜欢!网传狐狸吃猫,我觉得不可能,就狐狸那小嘴怎么吞得了,而且狐狸也打不过猫,就抢食物和地盘是真的。
    看了那么久,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点像狐系,又二又嘤嘤怪。我觉得大概就是熊猫狐这种吧,白毛然后脸、耳朵和尾巴有点灰毛。
    顺便说,做人要有自己的特色。东施效颦老想成为别人的样子,拼凑出来的也只是赝品,只有虚假的感觉,这样反而不招人喜欢,也不会幸福。
    最后,感谢诸位喜欢这篇文,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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