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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同一个夜色,平京宫城内——
      杨心素还没有入睡,像夜里出行的猫,来到湖岸边,立在慕容无砚身侧,兴师问罪般,启唇问道:“最近退勤回来,怎么都不见你?”
      无砚一直坐在岸边的石阶上,手里拎着一只酒坛,饮了一小口酒后,反问:“你明天一早又要干活,现在还不睡,反而跑来这里找我?”
      杨心素答道:“我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回雁归岛习武虽然辛苦,但我至少还有好吃的好喝的和好玩的,留在这里干活除了累,还要被扣工钱……”
      无砚回头,笑答:“好在你还有救,我可以现在送你回雁归岛。”
      杨心素瞥了瞥嘴,还是不高兴:“只是有一点点后悔而已……”
      无砚认真地问道:“你留在宫都的目的,不是觉得回雁归岛习武太累,对吧?”
      杨心素别过脸,抬起两只手掏掏耳朵,佯装没听见。
      无砚又问道:“跟李蒸有关?”
      杨心素转过身,背对着无砚,继续掏耳朵,佯装没听见。
      无砚垂眸笑了笑,只道:“你还没有失去,不懂什么叫珍惜,但倘若失去一次,也足够令你后悔一生。”
      杨心素转过身来,蹲在他身侧,稍稍靠近:“无砚舅舅,你好像心里有故事?”
      无砚抬起下巴,仰脖子,饮了一口酒,轻轻哼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不回答。
      杨心素又道:“如果表白有用的话,这世上早就个个成双,没有孤单的了……”语气很是幽幽。
      无砚笑了笑,一边喝酒一边答道:“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得到他的人。”
      杨心素愣了愣,随即问:“无砚舅舅你喝醉了吧?这么缺德的话也敢说……”
      无砚回头,再度反问:“你连想得到他的人的想法也没有,你拿什么爱他?还不如跟我回雁归岛好好习武。”
      杨心素撇了撇嘴,哼了一哼。
      无砚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半面的蝴蝶面具,递了过去:“换回原来的衣服,戴上这个,他不会知道是你。”
      杨心素接过面具,心里很是犹豫,瞥了瞥无砚,但无砚只是继续喝酒,向他轻轻挥了挥手,对他说:“回去睡吧。明天我会跟太上皇说,让你不用去干活,就跟着我习武。”
      杨心素收好面具,便立起身,迈步离去。
      无砚垂下拎着酒坛的手,只喃喃:“这是舅舅我唯一补偿你的。以后我可能要亏欠你,比如牺牲你,为了一件很自私的事。”
      湖面波光粼粼,圆月映入水中,如此美景,却没有被无砚看进眼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抬手,一次又一次地饮着酒坛里的美酒。

      翌日清晨,在这个时辰的青鸾城内——
      朱炎风独自来到打铁房,刚进到院子便瞧见一名铸剑师在用一块葛麻布巾擦拭刀剑,便上前说道:“今日应该不太忙吧?”
      铸剑师闻声抬头,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忙迎接道:“是朱先生啊!今日又要借用打铁房了吗?”
      朱炎风答道:“迎庆长老命我过来铸剑鞘,如果打铁房今日不忙的话,我便今日用。”
      铸剑师说:“不瞒你说,我本来要在今日替人修刀剑,不过,铸剑鞘可比铸刀剑容易些,我可以等你两三个时辰,你看如何?”
      朱炎风稍稍思虑了,便答应道:“好!”
      铸剑师又说:“铸剑鞘的作料,仓房里都有,你随便挑自己喜欢的。”
      朱炎风点点头,表示了然,便走进仓房,从大大小小的箩筐到木箱子,都看过一遍,细心地挑拣出了与青山明鉴相符的晶石、生铁、熟铁等等作为作料。
      带着作料进到打铁间以后,他便开始取木柴生火,把火焰燃烧到最旺,用大火钳将作料送入旺火之中煅烧。趁这个时候,他解下了所有的衫子,叠起来放好在洁净的桌案上、茶壶的旁边,然后挑拣了重量合适的大锤。
      黄延在金陵阁监督了众青年一回,吩咐几个任务,在耳房里喝了几杯茶,悠闲之余,估算着朱炎风该是在打铁房开始打铁了,便暂时离开金陵阁,来到了打铁房。
      此时院子里没有其他人,黄延便觉得是个好机会,便偷偷凑到窗户前,瞧了瞧里边,果然又像上回那样,是朱炎风一人在里边忙碌。
      火炉里的作料已经在烈焰之中软化,遍体通红,被火焰吞噬,朱炎风立刻用大火钳夹出作料,放在打铁台上,右手握住大铁锤的柄子,左手依旧握住火钳夹住作料,刚要下锤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的黄延的身影,只是微微一笑,便开始聚精会神地锻打。
      每落锤一次,上怀的伏兔便跟着颤动一下,作料便发出一个清脆的声响,便飞溅出几个火光星点,只刚锻打了几十次,汗珠便凝结在额角,并沿着朱炎风的形骸滚落。
      黄延在窗外偷瞧了许久,也听了许久的叮叮声,不知时辰已经悄然过去了一个时辰,直至听闻身后传来跫音才回头。刚走进院子的,是一名铸剑师,不及铸剑师启唇,他立刻用风术将铸剑师打出这座院子。
      铸剑师在落地之前,站稳了脚底板,万幸着喃喃:“好在我年轻的时候,有学过武艺,不然便摔惨了……”抬头看到黄延来到,便问:“你会用术法,是水凌筑的?”
      黄延答道:“不是。”
      铸剑师说:“那便是香玄筑的了?”
      黄延不言语。
      铸剑师又问:“你偷偷来到打铁房,只是来偷看朱先生打铁?”
      黄延仍是不言语。
      铸剑师又道:“你看起来不像是来借打铁房打铁的,胳膊太细了,举不动我的锤子。”
      黄延淡淡地启唇:“你是不是打铁的,废话这么多。”
      铸剑师回道:“我本来是想问你偷偷站在窗外,来做什么的。还没问,你便用术法把我轰出来了……”
      黄延只责怪道:“你差点坏了我的事。”
      铸剑师说:“你来看朱先生打铁,进去便是了,不必偷偷摸摸啊。”
      黄延不理会这番话,只问道:“他要打铁多久?”
      铸剑师答道:“说是两三个时辰。”
      黄延想了想,才说道:“你帮我做件事:现在去最好的膳堂带些好吃的过来给他,记在金陵阁大卿的名下。”
      铸剑师回道:“最好的膳堂在香玄筑,没有那边的侍者带路,我上不去。只能勉为其难到水凌筑最好的膳堂,你要给他带什么?”
      黄延只用指尖朝着地面书写,地面便立刻显现出一段字迹——玉子烧,五谷饭团,肉包,味噌什锦素菜。
      铸剑师瞧了瞧地面的字迹,记在心里,便转身离开,边走边自语:“一个是强壮有力,另一个是白净纤细,想要隐瞒情侣关系,难啊。”
      没过多久,铸剑师便拎着食盒返回,穿过院子,瞧见黄延还在,便朝他颔首示礼,然后进到打铁间内,将食盒轻放桌案上,朝朱炎风说:“朱先生,用点膳吧。”
      朱炎风刚用带来的布巾擦汗,也刚喝了一杯泉水,见到食盒便打开来,瞧了瞧饭菜后,浅浅一笑,便朝铸剑师说:“阿叔,你让他进来吧。”
      铸剑师回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他在外面?看样子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他在啊。”
      朱炎风不禁心忖:延儿站在外面不肯走,肯定也饿了,这顿午膳定是他让阿叔带来的,也不能饿了他。
      随即他洗了双手,留下辣味素菜、五谷饭团和辣味肉包,将一盘玉子烧放回食盒,然后将食盒递给铸剑师,并说道:“有劳阿叔替我拿给他。”
      铸剑师接过食盒,出到院子,朝黄延走去,黄延听闻跫音便立刻回头,看到食盒便微微一愣。铸剑师朝他说:“朱先生留了一些吃的在里面。”
      黄延接过食盒,铸剑师完成托付便走开了,黄延立刻打开食盒,瞧见虾仁玉子烧,便用竹签串起一个玉子烧,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趁着锻打到一半的作料还在旺火里烧,朱炎风快速享用完午膳,然后去瞧炉子,往火中增添柴薪,待作料再度遍体通红,他便用火钳取出,放在打铁台上,继续卖力锻打,先前才刚擦干汗,如今又犹若刚出浴一般。
      黄延听闻叮叮声,便又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前偷瞧,看他在火光之中遍身挂着汗珠,看他举起很重的大铁锤沉稳地反复锻打烧红的铁块,如此枯燥的一幕,黄延却看了很久很久。
      朱炎风却不敢分心,在成熟的时机,嵌入鞘磕子,成形以后,再送入旺火一次,取出时,加凿刀捶刻纹理,大功告成后,他舒了一口气,用火钳将鞘子放入清水中冷却,随后徒手捞起鞘子,用干布巾擦干,借着火光瞧了瞧鞘子,不见遗漏之处,便安心熄火,用锉刀悠然地将鞘子的表面打磨抛光。
      打磨完后,朱炎风再度瞧了瞧鞘子,指腹抚过已然变得光滑如玉的表面,心里十分满意,回头望向窗户,却见那里已无人影,立刻奔到院子,但院子的石桌上,只有一个食盒。
      黄延捧着玄铁折扇,缓缓走在回金陵阁的路上,回头瞧去,不见朱炎风追来,便浅笑着,继续往前走。

      傍晚以后的平京——
      才刚沐浴更衣过了的李蒸,偷溜出宫,来到苏氏-九扇铺,当他步入店铺,只有四个伙计在做打烊的准备,收拾座椅,打算盘计算盈利,未见杨心素的脸庞,好奇之时,当中一名伙计回首,恭敬地唤他一声‘少东家’。他忙问道:“杨心素呢?怎么不见他?”
      伙计答道:“杨兄弟已经好几天不在这里干活了。”
      李蒸愣住,忙追问:“旷工?还是被开除?”
      伙计答道:“都不是。东家发信过来说,杨兄弟的家人把他带走了。”
      李蒸便不多说,径直离开九扇铺,一边走在夜路里,一边在心里惋惜了好一会儿。突然从旁边高处飞来一件东西,落到脚下,他立刻低头瞧脚下,只见是一张扭成绳索模样的纸条,四面张望一眼,沉静的夜色仍是沉静的夜色,屋顶墙垣并无人影,好奇回荡在他的内心,便将纸条捡起来,展开后,瞧一瞧。
      纸上写着:杨心素在我手里,想见到她就一个人到最近的船坞找我,记住,一个人来,进入第三艘没挂旗的船,敢来晚一步你就等着收尸吧。
      李蒸惊讶之际,握紧这张纸,不假思索地一个人赶去了船坞,一望周围数十艘黑漆漆的商船,转身回头,便看到面前的第三艘船上没有旌旗,想着应该是这一艘船了,便踩上木跳板,走过船舷,进到船中,唤了声‘心素’,不见半个人影,亦听不到回应,便又穿过船楼出入口,缓缓步入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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