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寒霜瑰月》淡暮霭

3、第二章 借尔东风势，开我幻天境

　　本以为自己托生男儿，事实却非如此！这伽蓝印便是最好的证据，有人欲图掩盖她真实的性别，繁花每思及此，都有些不寒而栗。

　　不知道此人意欲何为，才会对一个毫无意识的婴孩施加这种封印？莫不是她身世有异！

　　什么狸猫换太子，什么偷龙转凤，刚知道时前世作为被阴谋论毒害的凡人的繁花免不了脑洞大开，然心中存疑她却没有道破，按兵不动避免打草惊蛇是其一，二则是她以男身行事千年，思维和身体都已成习惯。

　　做男人总比做女人方便，于是她面上一如既往，假做无事，只是对花界众芳主下意识不若从前亲近，甚至多了几分隐隐防备——她不认为花界众芳主什么都不知道。

　　这得亏遭难的是自己，不然就这时男时女，不男不女，半男半女的折腾，换做一个真正从零开始的婴儿，可不得疯？

　　就是不疯也得落下身心阴影！

　　这番遭遇使她不愿再轻易相信别人，眉宇间也多了一分冷漠，她本生得姿秀风流，这一下倒是真有了些许无情道骨，芳主们只道她金丹大成心性有变，对她的改变没做多想，且眼下牡丹芳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繁花仙身修成之后，她往上天庭打探消息就打探得更频繁了。

　　如此安稳三百年，期间除了锦觅时常闯祸，花天两界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天元二十六万九千九百三十一年，夜神游光有感自己天人五衰之期临近，向天帝请辞夜，天后荼姚极力推荐天帝长子润玉接替新夜神之位。

　　天界一如往常，烟霞缭绕，仙音邈邈，五彩祥云之下金殿林立，光耀万丈。

　　通明殿内金碧辉煌，荼姚凤目灼灼，紧盯座下长身玉立之人。

　　“润玉性温，喜幽静，这司星布命之事对你也可算一桩美差了”

　　白衣应龙低声答善，面上谦和没有一丝不满，好一派母慈子孝的画面，天帝抚掌大叹，宽慰不已。封润玉做夜神，天帝原是有些犹豫的，此前大殿朝会上已有探讨，但是这夜神之位清寒权微，戌时出，卯时归的作息更是让不少仙家都抗拒，润玉是他长子，他本应给自己儿子更好的前程，只是身为天帝有很多身不由己，现下润玉喜爱这份差事那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天后见所有人都赞同了自己的提议，眼中闪过一丝亮茫。

　　“这天庭也不能就此失了法度，虽是由我力荐，然夜神之职自天界开创以来就存在，马虎不得，润玉理应有匹配夜神之能方才不会让父帝母神作难”她微微笑道，尽显雍容。

　　“我已让缘机仙子安排相关事宜，先行对你考核以服众仙，母神一片苦心，我儿可能理解？”

　　荼姚轻扣指下凤座，敲击着耐人寻味的节奏，蔻丹上的那一缕艳红刺得润玉的瞳孔无意识的收缩了一下。

　　下一刻，他听到自己清淡的声音回荡在偌大通明殿内。

　　“一切听凭母神做主”

　　座上二人满意笑开，润玉垂手默立，不欲言谈，却听边上二弟偷偷传音过来。

　　“兄长，你真喜欢那荒凉至极的布星台？听说老夜神在那儿待的太久，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性情尤其古怪，我怕你也变成这样”

　　应龙侧眸，旭凤布着一张凤尾琴坐在地上，此前他正在为帝后二人弹奏仙乐，哪想母神赏着赏着就说起了润玉的职位，凤凰在音乐上有极大的天赋，每一张谱，每一首曲都是他花了精力去谱的，所以他极不喜欢母神在聆听音乐的过程中这般三心二意，因而润玉进来以后他一直闷声不吭的生闷气，但到底是他哥，他听着不对下意识就关怀起来。

　　望着他纯然清澈的眼睛，润玉的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弧度。

　　“旭凤我儿，莫叨唠你兄长，上母神这边来”

　　讲悄悄话被抓，凤凰两手一摊，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挥袖收起凤尾琴不怎么乐意的往御座上走去，润玉望着他的身影，眼神一时竟收不回来。

　　何其讽刺......

　　“你且下去吧，需要什么尽早准备，缺了什么只管与侍书讲，妥当了就去轮回台吧”

　　润玉在天帝开口之时已然回神，低头应是，而后缓缓退出大殿，身后的通明殿脉脉温情，旭凤小声的抱怨自己努力弹琴却得不到尊重，惹来两声致歉，渐渐地便什么都听不清了，无论是那温婉还是那豪爽的笑声。

　　润玉没有回自己的住所，直接驾了流星云往轮回台飞去。

　　他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又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轮回台，缘机仙子与老夜神已经在此处等着了。

　　夜神授他司命之职，缘机仙子为他讲解此番下凡化身之命运，与红尘历劫不同，此次历劫是让他领悟夜神之职，因此不会封印他的记忆，但是一切行事要顺应天命，润玉听在耳中，对条条框框的限制要求一一平淡接受。

　　缘机仙子和夜神游光目送润玉化作一道白光下界，沉默数息，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后明正则，表示绝不会对儿子偏颇，大殿欲承夜神之位，必须下凡历劫。

　　“我倒是真有些可怜这润玉殿下了，不会有失偏颇......她对鸟族早就偏心偏到没处看了,对大殿却是，不过区区一个夜神之位，有没有人抢，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区区’夜神抚须看了她一眼。

　　“天将命数不可测，布星也是有讲究的，老夫的位子可不是谁相接就能接得好的”

　　“我还不知道吗！布星就是顺应天命，顺天命，尽人事，大殿下已知晓自己的命运，只要按部就班便能得成正神....正是因为如此，这天命对他何其残忍”

　　“这又是你我能管的事”

　　话罢，二仙默默，相互作揖，各自散去。

　　下界水镜内，牡丹芳主夜观天象，忽见天边一颗耀眼紫星东来，她掐指凝神一算，神色尽凛。

　　“紫微星东来，天帝之子已下凡，是时候了”

　　她信手招来二十四芳主，环顾沉声。

　　“天帝之子历劫，必能助我等引出百花令，你十一人随我摆开幻天十二阵，其余十二芳主守在界外为我等护法，海棠，你速去唤繁花过来”

　　繁花深夜被唤，免不了有些诧异，但是看海棠芳主形色匆匆，也不多做耽搁，当下敛气归元下得塌去，期间听得锦觅蚊子似的哼唧了几声，大意是你去哪里，她笑了笑，替她盖好被子。

　　“我很快就回来”

　　听她这么说，葡萄猪于是松开拉着的手，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繁花随海棠芳主走进灯火通明的百花宫，百花宫自从先花神薨逝就一直紧闭，平日只有一些小花精偶尔做些洒扫工作，非大事绝不开启，她已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面上神情被宫内气氛所染越发肃穆。

　　牡丹芳主站在正殿内，众芳主紧随其后，仗势不可谓不震撼，繁花感觉自己被她上上下下打量个彻底。

　　“繁花，现下有件事需交予你去做”她这样说着，仿佛觉得这样太刻板了，于是又硬邦邦的补充道。

　　“你无需多想，这种事每个到你这个修为的花界精灵都会去做”

　　言下之意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繁花在心底笑道，这般阵仗，她信了才有鬼，但看牡丹紧绷的身子，她松了心神，颔首应是。

　　“太初有道，化生阴阳二气，清浊自分。直待阴阳交感，氤氲相合，方才诞出日月星辰、花鸟虫鱼，万物各自有道，感天地之念修行，有盛有衰，我花界自脱离天界，自立门户而今已有千余年，有造化的精灵竟唯有你”

　　“愿闻其道”繁花正了脸色，拜服道。

　　“欲振我族，非百花令不成势”牡丹芳主凝视着面前少年。

　　“百花令凝聚了历代掌握此令者之意志，她们皆是曾经的花神，你需要获得她们的承认，十二道花印少一道，百花令都不会现世”

　　繁花不语，这题超纲，既然是曾经的花神，说明芳魂已逝，她又何处去寻得她们的承认？

　　牡丹见她沉默，时机不待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

　　繁花默默望她，不明白的可多，花印长什么样，有形无形？如何才知获得了承认......多得她无从说起，不过她看出来了，这已经容不得她拒绝了。

　　“繁花领命，现下便收拾行装出水镜”

　　然后被牡丹芳主拦住了，她像是才想到，左手幻化出一面玄光镜。

　　“先主之命不可违，你毋须出水镜，待我等开启阵法，将你送至我花界幻天神境中即可，此后，这面玄光镜会指引你”

　　繁花舒了口气，至少不用抓瞎，她心甚慰。

　　这厢交代完毕，她站在一边看着二十四芳主中其中十一位环形围坐，闭目掐诀已经摆好了架势，知道该动身了，忽而想起什么。

　　“芳主，我此行需要多久”

　　牡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成就花神之位，悠悠岁月如何期，现下她不能说，待繁花修成正神，天机已破又不必言说了。

　　繁花看懂了她眼中复杂的深意，低叹一声，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吾妹锦觅就有劳众位芳主看顾了”

　　牡丹一怔，眼前身形高挑的少年恍然与玫瑰小院中那颗娇俏玲珑的果子精重合，她恍然想起繁花与锦觅...乃是同岁啊。

　　她们待他，从来都是不公的。

　　最初的那百年间，繁花的沉眠令人忧心，但是毫无办法，且大半精力消耗在先天不足的锦觅身上，好不容易才将孱弱的葡萄救回来，花神仙逝，天界虎视眈眈，花界责任重大，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当时根本没有精力照顾第二个孩子。

　　后面那段艰难的岁月过去了，繁花的灵识终于清醒，可是她们又开始警惕先主所说的繁花命格，对他严加管教，从不曾有过一句温言。

　　但是这孩子都懂，她都知道。

　　“芳主是花界一主，她做什么总是有她的道理....”

　　门外听得那一席话令她眼眶骤然酸涩，自先主逝后就强迫自己冷硬心肠的牡丹第一次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她慢慢走到繁花跟前，心中涌起一股突如其来的不舍。

　　繁花被她这样看着，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疑惑的抬了抬眼，而牡丹芳主确实有话要说。

　　“你此去要多加小心，幻天境内虚虚实实，切莫沉迷其中”

　　繁花心中一暖，长芳主可算说了一句人话，但是还来不及多暖一会儿，就听她继续道。

　　“我只有两点嘱咐，其上是一，这第二你要牢记”

　　“不可沾染情孽”想起繁花糟心的命格，和他更令人糟心的身世，牡丹用严厉的口吻警告道。

　　“女人不可以，男人更不可以！”

　　...得了，您可不要再说了，这好好地感动都消失了.....

　　若在以前，繁花指不定骂一句，有病！现在她只是心平气和的点头，见她如此，反而惹得长芳主尴尬不已，怎么说呢，越想越觉得先主做了件不明智的事情.....

　　“那便开始吧”

　　繁花站于阵中心，随着十二芳主掐诀，十二道灵气在她脚下渐渐汇于一处，形成一个可见的黑洞，瞬间将她吞没。

　　仿佛只是一瞬，脚下凌空的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踩在夯实土地上的踏实，繁花睁开眼，迫不及待去看玄光镜。

　　那镜子有专门的术法遮蔽天机，寻常人看去，只会觉得这是一面琉光透亮的好镜，繁花用灵识探去，才在玄光镜面上看到真实。

　　【九嶷山，水仙印】

　　这六字箴言，便是所谓的指引，感觉被骗了的繁花面无表情的收起了这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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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九嶷山：又名苍梧山，相传舜帝在此战九恶龙后力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