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铃》飞霰流霜

1、蛮荒海岛

　　“哗——”
　　滺漪潋滟，浮光于岸。
　　潮声起伏，层涛蜕月。
　　林霖垫着脚，手搭凉棚，眺望远方。
　　残阳坠海，红霞紫雾，碎裂的金光，宛如金蛇起舞，海面锦斓璀璨，绚烂万分。鸥鸟翔集，晚归还巢，留下一片啁啾。
　　依旧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林霖微微叹气，一步三回头，挪回栖身之处。
　　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天真的幻想。
　　脚下的荒岛，人迹浩渺，宛若太古洪荒，虎豹潜伏，蛇虫滋生，无有人类活动的迹象。理智来说，他应当是隔绝于文明之外了，可人终究不是绝对理智的生物，林霖总是不自觉的幻想，远处或许有偏离航线的海轮经过。
　　——也不知道是在骗谁。
　　林霖不知道自己漂流到了什么地方。他依稀记得，自己只是一次平常的海钓，在近海徘徊，却遇到了宛若天灾般的风暴。
　　那混乱的场面，存留的记忆不多。林霖只记得自己呛了不少苦涩的海水，出于生命的本能，死死地抓住破碎的舢板，浑浑噩噩，陷入混沌，不知何时而终。
　　醒来的时候，他便深处一片迷雾之中，抱着破碎的舢板，被洋流推向海岸，有惊无险地来到这处陌生的荒岛。
　　坐在篝火边上，破了两个熟透的椰子，权且当做今天晚餐。
　　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椰子汁略带酸涩，喝了两口便见了底，只能骗骗肚子。海货倒是随处可见，沙滩边俯拾皆是，林霖却因为一嘴的海腥味，没有多大胃口。
　　他躺在篝火旁，枕着枯死横倒的树干，仰望星辰。
　　天上的星星，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和平常并无太多的区别，只是不知是否是太久没有看过天上的星辰，林霖恍惚觉得，本该是白色的勾陈一，却散发着清濛的紫光。
　　——兴许是眼花了吧。
　　林霖心中暗忖。
　　按理来说，林霖孤身流落荒岛，应该感到惶恐才是，可他偏偏不觉得，甚至有些捉摸不定自己眼下的心思。
　　一个人在都市打拼，和孤身在荒岛流浪，有什么区别？
　　林霖只觉得可笑。
　　无亲无故，便无拘无束，哪里都是家，哪里也都不是家。
　　或许，孤身老死在这荒芜的海岛，会更浪漫些吧。
　　红尘是苦海，一如梦幻朝露。年轻的时候，为衣食住行奔波，逐名求利；老了，又想操心子孙儿女，不得片刻清静。唯有在死后，化作一抔黄土，枯骨伴空冢，才无人打搅。一生蹉跎，宛如竹篮打水，不见如来。
　　杂七杂八的思绪不断飘过，身体却仿佛陷入了最柔软不过的海绵垫，天也旋，地也转，不知何时沉沉入睡。

　　“沙沙沙——”
　　节肢动物的爬行声，虽然很轻微，却仍旧惊醒了沉睡的林霖。
　　他睁开眼，身体不由僵直。
　　清冷的月光下，足有两米长的巨型蜈蚣，昂首甩须，打量着林霖的身长。
　　林霖不敢妄动，与蜈蚣对视。
　　似乎觉得这从未见过的生物有些棘手，巨型蜈蚣不敢大意，谨慎地后退一步。
　　林霖弯腰，摸到了篝火中仍旧燃烧的木柴。
　　火星四溢，火光摇曳，惊到了蜈蚣。
　　它不再靠近。
　　火焰对于这类阴湿化生的毒虫似乎有天然的威慑，巨型蜈蚣始终与火把保持适当的距离。
　　林霖挥动火把，巨蜈嘶鸣一声，对着光源威吓。
　　如此三番，林霖沉声，不再挑衅，默默僵持。
　　虫鸣喧嚣，萤火点点。
　　海风徐徐，海潮翻涌。
　　半晌，巨蜈微摆触须，缓缓后退，然后匍匐前行，伴随着沙沙的摩挲声，消失在清冷的夜幕中。
　　“哈——”
　　林霖扔下火把，趴倒在地，喘着粗气。他浑身在颤抖，面对巨蜈时还不觉得，这会却觉得浑身酸痛。
　　后半夜，林霖始终不敢入睡，守着篝火，熬到了早晨。

　　晨光熹微，紫气东来。
　　天边的朝阳红艳，日晖洒在海面，映衬的一片绯红，海天相连，海水、朝霞、雾气，搅动在一起，一片氤氲，蜃景如梦。
　　“吼——”
　　这是来自蛮荒的兽吼，一片苍凉，惊起了一地鸟雀，也惊醒了发呆的林霖。
　　林霖寻声望去，怔楞在原地。
　　海岸处，天然港湾的另一面，昨夜朦胧中以为的山岭，却是一头浑身闪耀着银光的庞然大物，匍匐在地。足足五十米长的巨大身躯，乍一看，是如同高楼般的银色巨鳄，细看后却有着明显的区别。
　　如同银色山岭一般的背脊，生长着如同巨型阔剑般寒光闪闪的骨刺。从两端三米长开始向中间逐渐变大，排列成一排的骨刺的中央，一根十米长的骨刺冲天而起，直刺苍穹。
　　这头仿佛是来自太古的蛮荒巨兽，实在太过于庞大了，以至于覆盖在它身上的银色鳞片，每一片都足有一米多长，半米多宽。
　　凶兽威势赫赫，生有粗壮有力的四肢，肢体末端，是散发着幽森寒光的锋利举爪。除此之外，它那如同鳄鱼般狭长的头顶，生有一对古朴的龙角，龙角参差，如同锋利的大戟，寒光凌冽。
　　琥珀色的双眸，如同巨型的磨盘，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一片冰凉，找不到丝毫的温度，紧紧地盯向海岸深处的森林。
　　稍倾，状似巨鳄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排列满满的两排一米多长，形似宝剑的长牙，腥臭的涎水飞溅，发出一声恐怖至极的咆哮。
　　咆哮声太过巨大，震得边上的海水兀然倒灌，离它稍近的树木被风压倒在地，天上的海鸟惶恐飞远，更有一些则是一头倒栽在海水里，混在被震晕露出白色肚皮的海鱼群中，在海浪白沫中来回漂浮。
　　一吼之威，竟至于斯。
　　林霖捂着双耳，张大嘴巴，第一时间趴倒在地，想要以此抵消这头凶兽的咆哮声，但还是被这如同天雷炸响一般的吼声震得双耳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凶兽巨鳄吼叫之后，森林深处，几处不同的方位，也传来了几道不亚于巨鳄威势的咆哮，回应它的挑衅，彰显自身的存在。
　　好在这一次林霖离得够远，没有再被嘶吼声伤到。
　　就在林霖做好准备，等待巨鳄再一次回应森林深处的挑衅时，凶兽巨鳄却鼻中喷气，转身走向大海。
　　一步一步，如落惊雷。
　　海水被分隔，直到水面覆盖住凶兽的全部身体，形成的巨大漩涡再次平静，林霖才从这无边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海风拂面，暖日照彻，可是林霖还是觉得寒意顿生。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够孕养如此威势的凶兽？
　　后知后觉，林霖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不在蓝星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