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顾西泠

1、第 1 章

　　一，
　　阴雨连绵已经好几日。

　　容非一直觉得这种阴暗天气只有自己住的地方才会有。

　　那种一下雨就会散发出潮湿腐烂气味的墙壁；被水淹过的破旧桌子；少了一扇门的柜子以及过堂里随处可见的老鼠。

　　他那个所谓的家就是这样的，在这个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社会的最底层，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雨依旧淅沥。

　　今天是清明。

　　下午他跟安之还去那边那片坟地给安爸上坟去了。

　　那个时候两人打着一把破伞，安之背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容非，一步一个泥脚印的往回走。

　　“今天一直下雨，你的腿很疼吗？”不过八九岁的小孩，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应该是连自己都需要照顾的年纪，此刻说话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像个小孩。

　　“疼啊……”他背上的小孩点头，他因为两年前出了车祸，双腿骨折，司机赔了几百块就跑了，那点钱还被他那个吸血鬼妈给弄走了，没钱治，贴了两贴膏药就算治过了。
　　后来不但腿废了，也落下了一到阴雨天气腿就疼得毛病。

　　“我存了十几块钱，等会去街口哪个药店拿两贴药去。”安之心疼他，背着他往上颠了颠，想让他趴的舒坦点。

　　容非摇摇头，“不用了，那个人光拿假药骗钱，省着买点吃的吧。”

　　与其浪费钱去买药，还不如存着点以备不时之需。

　　“行。”安之应着，雨势愈发大起来，安之背着他想加快脚步，却有些力不从心。

　　背上的容非忙抓着雨伞把安之全部遮住，不顾自己早已凉飕飕的后背。

　　只是两人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了几辆车停在那。

　　是容非从来没见过的车，一看就不该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

　　雨下了一天，有些雾气，两个小孩对了对脸，安之小心翼翼的背着他走过去。

　　越走越近才发现，车旁边还站着不少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每个都打着黑伞，见两人走过来目光顿时都犀利了些。

　　容非有些怕，想着是不是隔壁家的人又欠了钱所以让人找上家门了。

　　上次就是，一群人半夜敲了自己家那扇破门，家里也只有他跟安之，两人瑟瑟发抖的躲在破旧的床板下面不敢出声，那些人闹了半夜才走。

　　安之背着他的手拍拍他的皮包骨头的腿，示意他不用担心，随后背着他躲开那些人的目光往巷子里走去。

　　只是两人进了巷子才发现，在自己家那扇破门门口，也有人站着。

　　两人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了，安之想背着容非跑，但站在门口的人已经看了过来，容非紧抓着伞，凑到安之耳边小声说道：“先进去吧。”

　　若是跑，他们两人肯定跑不过大人的，还不如进去看看。

　　“好，放心吧。”安之应着，他是绝对不会丢下容非自己走的，那是他们说好的。

　　自从容非腿不行的那一刻，安之就找到了自己活在这世间的理由了。

　　于是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迈进了那扇破门。

　　五十平左右的地方堆积了不少破烂，容非收了伞，打眼看去，自己那个所谓的妈此刻正坐在地
　　上，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浑身都湿透了。

　　原本还算漂亮的脸蛋此刻被黑色的长发遮住，身上还穿着几年前买的一件二手的红色短裙，白皙的大腿露着，左手食指捏着一支烟。

　　那只烟容非最清楚了，就是为了那只烟，他才没钱治腿的，也是为了那支烟，地上的那个女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至于右手，抓着一个裤脚。

　　裤脚的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两人看过去，那人一身精致的西装，坐在破旧褪色的沙发上显得格格不入。

　　可对方好像没有任何嫌弃，安然自若的坐在那里，目光从女人身上挪开落在进来的两人身上。

　　“谁是容非？”不知看了多久，男人开口。

　　安之下意识的护住背上的人，容非却已经主动开口：“我是。”

　　地上的女人听到他应声痴痴的笑了两声，两个孩子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这诡异的笑声却让容非记了一辈子。

　　只见女人抬起左手，先是理了理自己脸上湿透的乱发，随后吸了口烟，“小非啊......叫爸爸。”

　　男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安之背上的人，随后地上的女人也看过来，原本应该漂亮魅惑的狐狸眼此刻多了许多混沌，整张脸都呈苍白色，就算是露出笑容也是诡异吓人的。

　　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容非有些开不了口。

　　地上那个女人自己都不想叫妈，他又哪里能叫另一个人爸？

　　“不着急。”男人似乎并不在乎他那句爸爸，低身去看女人，看着她指尖那只特殊的烟，想了想问道：“多久了？”

　　女人的目光随他落在指尖上，笑了笑，“四年了吧......”

　　“你......”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男人想说，可是现实的一切都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多言，也没有用处。

　　女人眼中闪过不甘，随后甩着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双臂爬起来，却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勉强趴

　　在男人腿上，低声的喃道：“容重晖......我这么多年没找你，没给你找麻烦，我没做错。”

　　“是。”容重晖抬手去碰她的脸，常年抽那种烟，女人早已经上瘾，原本那张一看就能令人心动的脸也早已经消失。

　　“我这样，是我活该......”女人虚弱的咳嗽两声，随后迫不及待的抽了口烟，这才算是有力气说话，“现在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自己找的麻烦，他是你的种......你自己要来找我的......”

　　要是容重晖不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来照顾这两个孩子......

　　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个破地方，他们两个应该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还好，容重晖来了，自己在这个破地方躲躲藏藏了半辈子，容非也是个黑户，也在这个只有老鼠

　　都不愿意呆的地方生活了六年，终于能够离开了。

　　“你把他带出去......我从来不让他上大街上去，生怕出事。你把他带出去......带出去，就算这么多年，我没找你，没去闹事的补偿，行不行？”

　　指尖的烟已经燃尽了，女人慌忙的在身子底下抓出一根，却没有发现打火机在哪里。

　　容重晖在口袋里拿出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打火机，帮她点上。

　　“嘿......”女人又笑，声音嘶哑难听，“我跟条狗似的活了半辈子，我不能让他跟我一样......”

　　她不是没良心，只是忍不住，现在好了。

　　“我会带他们走，你去把瘾戒了，到时候我给你安排好好过日子。”容重晖捏着她凌乱的黑发说道，“以后你们母子都不用这里了。”

　　“你家里那位愿意嘛？”女人听得懂他话中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只是此刻听他这么说有点后悔，要是自己早抱着容非去找他，容重晖会不会早就这么安排了？
　　自己也不用在这里苟活这么多年。

　　“你不用管，一切有我。”男人的目光和手落在她瘦弱的肩头，抬手碰碰她那件红裙，想了想道：“还是红色好看......等你好了想要多少我都让人给你买。”

　　“行。”女人点点头，随后看着门口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安之紧抓住容非，他不知道容非和阿姨走了之后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

　　“小之，记得照顾容非，你跟容叔叔一起走，行不行？”没想到，女人开口居然是对自己说的，安之反应过来，忙点点头，“我会照顾容非的。”

　　女人把目光落在他背上的容非身上，容非看过来，原以为她会对自己说几句，只见女人摇摇头，把脸别了过去，不再看他。

　　容重晖给门口的两人使了个眼色，门口的保镖走过来要在安之背上接过容非。

　　“干什么！”安之吓了一跳，背着容非往后退了几步。

　　保镖知道老板的意思，收回手道：“抱歉，我只是想带您和小少爷去车上，如果两位有什么需要带走的，我们会派人回来收拾。”

　　小少爷......安之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随后摇摇头，“我背着他走就行了，不用你们。”

　　说着，提了提力气迈出门，只是停顿了一下，两个小孩一同往身后看了眼，只见女人还伏在男人
　　膝间，两人似乎在私语。

　　保镖随之跟着走出来，将门关上，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巷子，一步一步的往巷口的黑车哪里走去。

　　容非手里还拎着那把破伞，伞用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似乎他记事起这把伞就在了，他妈也一直不想扔，伞柄上似乎还刻着几个字的，但他从来没仔细看过。

　　想着，容非抓起来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快被抹去的刻印。

　　RONG

　　容？容非认字不多，唯一几个还是安之告诉自己的，自己的姓氏，他自然最清楚。

　　车旁的人打开车门迎两人进去，容非突然抬起头，这才发现。

　　雨已经停了。

　　已经用不到伞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发布，请多关照~
求个收藏
今天终于把科四考了拿了驾照，回家不到一小时就被一个狗女人给点了孤寡青蛙呜呜呜呜呜
于是我又反给她点了三个，还是定时的（嘘）
另外，祝大家七夕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