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5、选择

　　那一天，和平时一样，加珍倚着袁崇焕的肩膀坐在院子里，袁崇焕则拿着一本书，一字一句地给她讲解着那些生涩拗口的古文字句，加珍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会抬起头冲他甜美一笑。

　　两人只顾沉醉于属于他们的小世界，竟不知何时院子外已走进一人。

　　只听那人尖着嗓子说道，“袁爷，您让奴才好找啊！”

　　袁崇焕循声看去，看到一个手拿黄帛的太监正满脸堆笑地站在不远处，这个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帮魏忠贤出主意加害袁崇焕的李复，只是，袁崇焕和加珍并不知情，如今他也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跟前侍候的红人太监李成。

　　李成一眼看到袁崇焕怀里的加珍，忙用衣袖遮住脸，阴阳怪气道，“哎呀，袁爷，您，这青天白日的……”

　　袁崇焕松开加珍，从容站起身。

　　“不知公公来有何事？”

　　李成这才抖抖衣服，清清嗓子，正色道，“袁崇焕接旨！”

　　袁崇焕忙整衣下跪，加珍也在旁边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民袁崇焕，曾守宁远，败后金，以万夫莫当之勇，力挽狂澜，保大明边境，为嘉其功，特命其为兵部尚书，督师蓟辽。即刻进京复命。软此！”

　　袁崇焕跪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督师蓟辽，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止整个辽东，连蓟州，天津，登州等等都归他管，意味着除了皇帝，他将是最大的地方官！

　　李成笑着催促他道，“袁督师，还不快谢恩！”

　　袁崇焕这才赶紧谢恩接旨。

　　李成笑道，“恭喜袁督师！现在袁督师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由一介平民升为督师，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例啊，由此可见皇上有多器重袁督师！”

　　虽然圣旨已经握在手中，李成的话也在耳边清楚地响着，可袁崇焕仍是不敢相信。

　　“公公，九千岁……”

　　“什么九千岁，”李成道，“那就是一个阉贼，还好当今皇上圣明，已除去魏忠贤和他的余党。”

　　接二连三的喜讯来得太过仓促，袁崇焕似乎仍有些恍惚，可加珍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她问李成道，“敢问公公，当今皇上年号可是崇祯？”

　　李成拱手恭敬道，“正是。当今皇上虽然年纪轻，却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明君。”

　　加珍双脚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袁崇焕扶住加珍道，“加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加珍道，“我没事。”转而向李成道，“公公，能不能麻烦您回避一下，我和袁督师有几句话要说。”

　　李成笑道，“明白，明白。奴才在门外候着，你们慢慢聊。”

　　加珍拉着袁崇焕由院子进了房间。

　　一关上房间门，加珍便双手抓住他的衣袖，颤抖道，“我求你辞了皇上的任命。”

　　袁崇焕惊道，“加珍，你在说什么？皇上这么器重我，这可是我实现抱负的绝好机会啊！”

　　加珍激动道，“你难道没听过‘高处不胜寒’吗？你位高权重的，你不怕……”

　　回答加珍的只有斩钉截铁的一句，“我不怕！”

　　“如果我要你在权力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袁崇焕的心猛地一颤，他看向加珍的目光，加珍也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她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袁崇焕背过身去，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态。

　　“加珍，你何苦要这样为难我？”

　　袁崇焕的背影瘦弱无助，让加珍觉得心疼。

　　“我不是在为难你，我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坐上督师这个位置，你将来会死得很惨。”

　　袁崇焕的声音坚定而执着，“纵千刀万剐亦不后悔。”

　　“如果我硬要你放弃权力跟我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你会怎么样？”

　　“虽生犹死！”回答仍是干脆利落，没有犹豫。

　　加珍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袁崇焕，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

　　如果她执意要他放弃这督师之位，他还会不会像以前，像现在一样对她好？不会，他肯定会恨她，她不想让他恨她，但她更想救他。

　　最终将他送上死亡之路的不是督师这个职位，而是他后来做的那几件事，或许只要即时阻止他做那几件事，即使他处在督师这样的高处，应该也会平安终老吧。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也要先答应我两件事。”

　　袁崇焕脸上露出喜色。

　　“只要你不让我辞官，别说两件，便是二十件，两百件，我也都答应你。”

　　“第一件事是，你进京面圣时，若皇上问及你多久可以复辽之类的话，你一定要说辽东形势严峻，但你一定会竭尽全力，争取早日复辽，千万不要逞强说‘五年复辽’之类的大话。”

　　袁崇焕点头表示答应。

　　“第二件事就是，无论你有多恨毛文龙，都不能杀他。”

　　“这……”袁崇焕有些疑惑。

　　第一件事，他可以理解，加珍是怕自己在皇上面前失言为自己埋下祸端，可是这第二件事……

　　天启年间，毛文龙也曾是辽东一武将，只因被后金追击兵败才逃于皮岛，并在皮岛上建立军队，做为牵制后金后方的的主要力量。

　　同为大明臣民，同守辽东，有共同的敌人，按理说，他和袁崇焕应该同枝相连，合力抗敌才对。

　　只可惜，在锦州战役之前，毛文龙却做了一件让袁崇焕恨之入骨的事。

　　当时，毛文龙向袁崇焕求救，说皇太极派了八万精兵攻打朝鲜和皮岛，朝鲜和皮岛力战不支，请袁崇焕派兵火速救援。

　　袁崇焕考虑到即使马上派兵支援，恐怕时间也已经来不及，即使来得及，到达朝鲜和皮岛的士兵也定是人疲马乏，难以取得胜利。

　　细想之下，皇太极驻守辽东的精兵总人数不过十万，既然已经派出八万攻打朝鲜和皮岛，那么曾被皇太极重兵把守的沈阳定然空虚，此时不如采用“围魏救赵”之计围攻沈阳，沈阳是皇太极在辽东的军事要地，皇太极若听闻沈阳被围攻，定会命攻打朝鲜和皮岛的精兵折路救沈阳，到时他不但解了朝鲜和皮岛的围，说不定还能顺便拿下沈阳。

　　一切主意打定，袁崇焕便派兵攻打沈阳，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太极的主力仍留在沈阳，他攻打朝鲜和皮岛的精兵根本就不是八万，而是八千，且早被毛文龙击退，袁崇焕久攻沈阳不下，又被从朝鲜和皮岛折回的皇太极攻击后方，两面夹攻之下，大明士兵伤亡惨重，连袁崇焕自己也险些丧命。

　　后来袁崇焕才得知，这一切竟都是毛文龙精心设计的局，是他故意要置他于死地，原因仅仅是因为袁崇焕曾向皇上上过奏折，说毛文龙虚报战俘人数，冒功领赏，请皇上派人彻查。

　　这一切的一切袁崇焕都曾向加珍说过，即使加珍没有见过毛文龙本人，她也应该清楚毛文龙的为人吧。

　　这样一个为一己私利而弃数万大明将士性命于不顾的人，加珍为什么不让他杀他？

　　他本想张口问加珍，可又一想，加珍这样做一定有她的原因，她一定是为他好，他应该相信她。

　　“我都答应你。”

　　加珍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