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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入狱 ...

  •   天还未亮,一阵寒风挟着冷意从营帐缝袭入帐内。

      帐内虽烧着炭火,加珍还是被冻醒了。

      加珍看一眼睡在身旁的袁崇焕,他还没有醒。他双眼微闭,眉头紧锁,似乎睡梦中仍在忧心。

      加珍用手指轻抚着他紧锁的眉头,眼角不停地滴泪。

      他这样呕心历血地为他的大明百姓,他的大明百姓竟是这样的冤他,恨他,他的心里该有多苦啊!

      袁崇焕醒了,他睁开双眼看了一阵加珍,突然一个翻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受伤的左臂完全暴露在烛光中,他的伤口又在流血了,血已经将他的白色内衣染成了红色。

      加珍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他在流泪。

      在人前,他永远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淡漠不屈的模样,可她到现在才看到,他的内心竟是这样的敏感脆弱!

      等到加珍觉得他哭够了,才缓缓挣开他,柔声说道,“你再睡会儿吧,营中没有伤药了,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进城去药铺给你抓点伤药。”

      顶着冬日的寒风,加珍入了北京城。

      入城的过程还算顺利,她单人单骑来到城下,拿出袁崇焕的令牌,说是进城抓伤药,守卫倒也没有为难她,放她入了城。

      之前加珍虽两次进过北京城,一次是袁崇焕被封为督师进京谢恩之时,另一次则是刚到北京城郊,进京寻袁崇焕之时,因两次都是心有所忧,行色匆匆,北京热闹繁华的街道她从未留心过,北京城内的商铺门面更是不熟。

      打听了许久,找了许久,才终于在离紫禁城不远的一条街道上找到了一家较大的药铺。

      就在她认真地挑选药材之时,两个人骑着马从药铺门前向着紫禁城的方向驰去,这两个人正是袁崇焕和祖大寿,他们刚接到进京领饷的圣旨,此时的他们正行色匆匆地赶向紫禁城。

      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加珍只需要一个转身,便可以看见袁崇焕和祖大寿,便会阻止接下来的悲剧,但她却没有转身,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再一次,她与挽救袁崇焕的机会擦肩而过……

      抓好了药,加珍匆匆地赶往城外军营,得知袁崇焕和祖大寿进宫的消息,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紫禁城。

      紫禁城城门不远处拴着几匹马,其中两匹正是袁崇焕和祖大寿的马。

      得知袁崇焕和祖大寿已经进宫,加珍便求守门的侍卫放她进宫。

      可无论她怎么样的苦苦哀求,侍卫仍只有两个字回应,“不行!”

      纠缠到最后,侍卫不惜拔出佩刀威胁。

      加珍只好后退几步,眼望着红墙绿瓦的高大宫墙,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明明说好的要日夜守在他身边,为什么要离开他独自到城里抓药?抓药明明可以派别人的,为什么她非要亲自来?

      他这一入宫,很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事实正如加珍所想的一样。

      袁崇焕和祖大寿一入宫,便看见了跪在丹墀下的满桂。

      袁崇焕和祖大寿有些不解:不过领饷而已,为何要叫这么多人来?

      虽然满心的疑惑,袁崇焕和祖大寿还是按规矩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一直冷着脸的崇祯一看见袁崇焕便大喝一声,“来人,拿下袁崇焕!”

      三人同时一怔。

      惊愕之余,袁崇焕镇定心神,朗声道,“皇上,臣犯了何罪?”

      崇祯阴阴一笑,“何罪?投敌叛国罪!”

      袁崇焕挣开身旁的侍卫,昂首道,“臣不服!”

      跪在袁崇焕身后的祖大寿也解释道,“皇上,京城百姓不明就里,误信了皇太极的离间之言,袁督师忠君爱国,其心天地可鉴,求皇上明察,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误杀忠臣。”

      崇祯挥挥手,示意准备拿人的侍卫先行退下。他从龙椅上站起,怒视着袁崇焕。

      “朕并非轻信谣言之人,也非滥杀忠臣之君,袁崇焕,朕问你,你为何要杀毛文龙?为何要让皇太极驱兵直至北京城下?为何陷害满桂令其受伤?”

      袁崇焕一怔,大脑中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他投敌叛国的罪证?

      祖大寿又开口道,“皇上,毛文龙罪恶昭著,实是该杀,当时袁督师斩杀毛文龙,皇上您也是默许了的,为何如今反而要去追究?还有您说是袁督师让皇太极驱兵至北京城下的,难道皇太极他驱兵至何处是袁督师能命令或是左右的吗?袁督师若真有这种本领,我们还和皇太极打什么仗啊,直接让袁督师下一个命令让他滚回辽东不就行了吗?”

      “住口!”眼见一向温和不善言的祖大寿为了袁崇焕,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反驳自己,崇祯只觉得怒火一个劲儿地直往脑门上蹿。

      “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朕不予追究,是朕一时糊涂,可是如今,若不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令皇太极无后顾之忧,他皇太极又怎会驱兵远行?”

      祖大寿脖子一梗道,“皇上您可能还不清楚,皇太极这次攻打京城,已倾尽他在辽东的所有精兵,此番举动已表明皇太极决心弃辽东而必取京城,纵使毛文龙还活着又如何?纵使他毛文龙取下皇太极的后方又如何?纵使毛文龙取下整个辽东又如何?皇太极该绕道攻北京还是一样要绕道攻北京。原本袁督师的职责在辽东,京城并不归袁督师所管,可袁督师为了大明的江山,为了皇上,为了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不远千里,长途跋涉,多次以疲弱之师战胜皇太极,守住了京城。”

      说及这些,祖大寿竟是越说越激动。

      “故臣以为袁督师有功无过,皇上若仅凭几句谣言便要枉杀忠臣,只怕难服天下臣民之心!”

      祖大寿的一番辩白让崇祯又羞又恼,他很想冲祖大寿发作一番,可偏偏祖大寿的话又句句在理,令他无隙可寻,况且他也很明白,如今城外的皇太极虽已现败绩,却并未撤兵,袁崇焕下狱,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祖大寿和满桂了。

      此中利弊让崇祯忍住怒气,温和道,“祖卿所言甚是。只是,满桂这身上的伤又作何解释?”

      说着,崇祯便让满桂脱下衣服给袁崇焕和祖大寿看伤。

      满桂一语不发地脱下衣服。

      满桂确实伤得不轻,后背已完全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有些伤口已经溃烂,有些仍粘在衣服上,根本扯不下来。

      满桂的伤让袁崇焕和祖大寿微微有些惊诧。

      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满桂受伤的消息。

      祖大寿答道,“皇上,满大人受伤的事,今日之前,袁督师和臣并不知情。但臣以颈上人头作保,满大人所受的伤与袁督师绝无关系。”

      说着,转头向满桂道,“满桂,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呀。”

      满桂也不作解释,只是简单说道,“皇上,臣身上的伤是误伤,与袁督师毫无关系。”

      崇祯看看祖大寿,看看满桂,心知再这样深究下去,自己必会处于越来越被动的境地,他要尽快打发掉祖大寿的纠缠。

      于是,他说道,“祖卿和满卿放心,袁卿一事朕必会令刑部好生调查,若袁卿果真无罪,朕自会命人释放袁卿。只是,在此之前,还请祖卿和满卿不要插手此事,各自恪尽职守,全心御敌。”

      说完,崇祯看了袁崇焕一眼,停顿片刻道,“袁崇焕,你可还有话说?”

      袁崇焕嘴唇嚅动一阵,终还是叩首道,“臣无话可说。”

      崇祯命侍卫除去袁崇焕的官服,再次将他拿下。

      而后冲祖大寿和满桂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祖大寿刚张口说了句什么,满桂却大声道,“臣满桂告退。”声音之大,已远盖住了祖大寿的声音。

      祖大寿只得忍气道,“臣祖大寿告退。”

      ……

      加珍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她一看到祖大寿和满桂走出紫禁城城门,便快步上前迎住他们,急问道,“袁督师呢?他为什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祖大寿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加珍又向满桂问道,“满大人,袁督师他是不是出事了?”

      满桂平静道,“皇上已将他逮捕下狱,罪名是投敌叛国。”

      顿时,加珍觉得天眩地转,她强撑住即将倒地的身体,缓缓地吐了几口气。

      满桂的话触怒了祖大寿,他冲满桂火道,“刚才在皇上面前,你不向皇上求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阻止我向皇上求情?”

      满桂冷冷一笑,“祖大寿啊祖大寿,你难道看不出皇上是有意要抓袁督师的吗?别说是你我的求情,只怕是满朝文武的求情也是无用的。”

      祖大寿不解道,“为何?”

      满桂眼望远方,一字一顿道,“狡兔死,走狗烹。”

      加珍大惊之下脱口而出道,“是皇上在忌讳袁督师重兵屯于北京城下,只要袁督师稍有二心,只怕这北京,这皇位……”后面的话加珍没有说出来,但祖大寿已完全明白。

      他惊道,“所以以投敌叛国罪将袁督师下狱只是皇上的借口。”

      满桂嘴角一撇道,“你总算不笨。”

      祖大寿心中一寒,他哆嗦着身子走至拴着的爱驹前,将身体紧靠在马背处,似乎只有靠自己的爱驹才能寻得一丝的温暖。

      三人沉默了一阵。

      祖大寿已渐渐从寒冷中回暖过来,他解开拴马的缰绳握在手上,摇头叹道,“这样的皇上不值得我们效命。”转过头去看着加珍,“加珍,跟我回宁远吧。”

      加珍的目光紧盯着紫禁城的宫门。

      “我要在这里守着他,等着他。”

      祖大寿想了一阵,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交到加珍手上,说道,“你到城东一家宁记当铺找一个叫宁普的人,他是我的故交,你把玉佩拿给他看,求他将你收留在府上。在这北京城里,你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的,有他们一家照顾你,我会放心些。”

      加珍不言,默默对着祖大寿福了一福。

      祖大寿颇有些伤感,双手扶起加珍道,“别这样。”又回头看着满桂问道,“你有何打算?”

      满桂凄然一笑,“自古武将不外乎两种死法,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功成为主子所忌杀。若要我选择,我宁愿死在战场上,至少还可成就我一番英名。”

      祖大寿道,“如此说,你是打算去迎敌了?”

      满桂道,“是。”

      祖大寿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仅凭你和你手下的将士,只怕你会凶多吉少。”

      满桂道,“想清楚了。”

      祖大寿默然良久,最终还是含泪冲满桂拱手道别。

      祖大寿走后,满桂也骑马准备离开。

      看着满桂慨然赴战场的神情,不知怎的,加珍竟想起了战国时刺秦的荆轲,她知道,他的勇敢和荆轲一样,结局也终将和荆轲一样——有去无回。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加珍哽着声音念着荆轲临行时的豪言壮语,她到此时才明白荆轲当时的心境,一句简单的话里虽透着慨然赴死的果敢,却也含着多少辛酸的无奈。

      是啊!若不是真的迫于无奈,谁不愿好好地活着啊!

      本已准备扬鞭的满桂听见加珍的话肃然转身,原本因毛文龙之死对加珍并无好感的满桂此时此刻望着寒风中瘦弱无助的加珍,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怜惜之情,此时的他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至嘴边却发不出声,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简单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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