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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父母 ...

  •   上午季泽恩送走了谢知周后,径直去了菜市场。

      一个擦脂抹粉的女人正在和人唇枪舌战讨价还价,唾沫星子飞出老远。为着遮掩岁月的在她脸上烙下的痕迹,她脸上擦得粉太厚,眉又画的太细,透着几分不自然的风尘气。

      然而仔细瞧去,却还是能看出,这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季泽恩遥遥地喊了她一声:“妈。”

      季母顿时停了与人的争辩,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过来,挽着季泽恩的手往回走:“今儿妈给你做好吃的。”

      季泽恩没吭声,直到两人到了家里,他才开口:“我一会儿要去学校,药在茶几上。”

      “你昨晚为什么回来?”季母的脸色忽然变的极差,她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在局限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显得有几分古怪的急躁。

      季泽恩只顾着收拾书包,没搭她的话茬。

      “不是为了那个女孩儿吧。”季母冷笑一声,拎起季泽恩的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她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耀目的光。

      季泽恩面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巴掌就扇到了他的脸上。他静默的捂着脸,看着眼前逐渐疯狂失控的女人。

      季母双目猩红,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季泽恩的胳膊上用力剐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臭小子,老娘就知道,你今天回来是要去找那个死人!”

      带着几分视若无睹的麻木,季泽恩没有争论,也没有分辩,只是感受着这个女人带来的狂风骤雨般的发泄。

      “还让那个姑娘陪着你演戏,想骗过老娘?”雨点般的巴掌落在季泽恩的身上,“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在想什么弯弯肠子我能不知道?”

      “我今天特意赶回来,就是来看看你老实不老实。”

      “还打着给我送药的幌子?”季母的指尖嵌入季泽恩的胳膊,红肿的痕迹与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今天老娘在,你别想出这个门。”

      她一口咬在季泽恩的脖颈侧,汹涌的泪水自她猩红的眼里夺目而出,斑驳在墙面般的脸颊上。精心画过的眼线被沾湿,淌下来的泪被染成了黑色。一头长卷发四散开来,如同黑夜里的魔鬼。

      外头阳光尚好,窗明几净。耀眼的光束打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显得格外无情。

      不知这样的疾风骤雨般的凌虐过了多久,季母忽然跌坐在地,捧着季泽恩的手痛哭失声,反反复复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她心疼地看着季泽恩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妈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妈妈这就吃药。”

      说完猛地打开桌子上的塑料袋,拆开包装盒,拿出一小瓶药来,季泽恩给她端来一杯水,她抖着手把药片洒了一地,最后喂进去几粒,抢过水一饮而尽。

      “你要去就去。”季母捂着脸,泪水顺着她的胳膊落下,“妈妈回来只是想告诉你,妈妈要结婚了。

      “嗯。”季泽恩终于开口。季母一辈子都想嫁个有钱人,结婚的话说了百八十遍,被骗了无数次前,却一次也没成过真,反而从不听劝。他实在心力交瘁,只浑浑噩噩地应着。

      “原谅我好不好。”季母拉着他的手,抹了一把鼻涕泪,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塞到了他的手里。

      喜气洋洋的大红请帖在季泽恩手心发烫。

      他眼里带着问询看向季母。

      后者忙解释道:“我们打算国庆假期办婚礼。那个叔叔家里有个公司,挺有钱的,还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学医的。他跟我说了,我要是嫁给他,他拿你当亲儿子待,你不用再去做兼职了,你可以好好读书了。咱们两个人到时候都搬到他家大房子里去,你还能和他儿子交流交流学习。”

      季泽恩闻言忽然嗤笑了一声,话音里泛着冷:“你不怕我和他儿子搞到一起去?”

      季母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半晌,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儿,终于还是抖着手指着季泽恩开口:“那你就住学校吧。”

      他面色唰得白了三分,末了不带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抽回了手,把那请帖放在包里。“你的病,和人家说过了?”

      季母连连点头。

      他没再开口,径直进了厨房,翻来覆去洗干净了手,方才拣起他母亲方才买的菜,娴熟地洗菜洗肉,倒油抄铲,轻车熟路地做出一桌子菜来摆在桌上。

      随后掏出干瘪的钱包,从里头仅剩的五张红票子里拿出四张放在桌上。他收回钱包的手顿了顿,又把最后一张也掏出来,放了上去。

      浓妆艳抹的女人还在客厅里哭泣。季泽恩不带什么感情地提了一句:“饭做好了,钱在桌上,好好照顾自己。”转而去换了一身长袖,把袖口往下扯了扯。

      他带着几分嘲讽的神情看了眼手上的藏不住的伤痕,提起包径直往外去。

      A市苍山监狱。

      隔着一层玻璃,季泽恩拿起了话筒,“爸。”

      甫一开口,玻璃另一侧的人便红了眼眶。那人剃着板寸,胡子也刮得干净,只是两鬓已有了藏不住的白发。

      “生日快乐。”

      季父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脸颊上,颤着声开口:“你妈又打你了?”

      季泽恩没有应声,只说:“我给你带了些吃的,狱警查完会给你。”

      “好好。下次来不用给我带东西,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季父握着话筒的手捏的太紧,以至于骨节泛白。

      他语速因着急切变得有些快,显得语无伦次:“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上回说你现在读大学了,可以干不少兼职赚钱,还有奖学金拿。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妈,你就待在学校,别回家挨她打,那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爸会在这儿争取积极改造,等爸出来了,就能保护你了。”

      这一连串的话说完,季父才重重喘了一口气,仔细端详坐在眼前的儿子,他的手触在玻璃上,好像这样就能离季泽恩更近一些:“你一年没来了,又高了不少。”

      且不说季泽恩坐在椅子上,看不出确切的身高,更遑论,自打他高一窜到184之后,便没怎么再长过了。

      然而父母辈好像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儿女们长高了,好像这就是一种希望和期许。

      “爸。”季泽恩看着他贴在玻璃上布满茧子的手,“我今年拿了奖学金,老师给我找了抄病例的兼职,家里一切都好。”

      “哎。”季父闻言努力挤出笑意来:“爸在这儿也很好,狱友们关系都很好,狱警态度也好。吃得好睡得好,我什么都好。”他说完似是有些踟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儿子,你肯原谅爸爸了吗?”

      季泽恩没出声,只静默地垂着眼。季父还想再说些什么,狱警就过来提醒他时间已经到了。季泽恩看着季父顺从地被狱警带走,不置一词。直到完全从视线里消失了,他才把话筒放下,对身边的狱警道了谢。

      苍山监狱在远郊,离市区很远,季泽恩原本打算直接从学校过去,但想到季母的药快没了,这才跑了一趟回家送药,不料又赶上暴雨,以及一个蹭住的。索性在家睡了一夜,却没想到遇上了几个月都不回家的季母。

      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来了车皮泛着黄的公交车。季泽恩坐在最后排,带上口罩,掩去了被打伤的面颊。

      季泽恩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却看到某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是一个音频文件,他戴上耳机听了,发觉是他昨天录给谢知周的那段英文。后者应该是练熟了,自己也录了一段发给了他,底下还跟了个撒花求表扬的表情。

      他靠着窗,看着郊外葱茏的景色在黄昏里渐渐暗去,忽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周身伤痕带来的疼痛。

      车辆颠簸得厉害,掺着耳机里熟悉的声音,季泽恩无端觉出了几分宁静和安详,莫大的疲倦汹涌而来,席卷了他周身,他只觉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柔光里,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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