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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教 ...

  •   闻颜他妈给他找了个家教。

      本来是给他报了辅导班的,但是闻颜总悄悄逃课,被补课老师告了几状,他妈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闻颜,干脆就不让他上补习班了,直接把老师请到家来,闻颜总归没法逃了。

      闻颜上得高中是一所普通二流高中,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学习的天赋,小时候他妈没少给他报班,什么钢琴,二胡,跆拳道,画画,全凭他妈心情,这一堆课程学下来,闻颜最后留下的技能只有画画,并且中学时期将这一项特长进行深造,直至高考可以凭艺术特长生的身份上一所大学。

      然而就算是艺术特长生文化课也不能太过分,当他妈发现他的文化课成绩很过分,无法上一所像样的大学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给他强塞文化课。

      可惜闻颜野惯了,曾经课程一概听不懂,听不懂也不着急,不懂拉倒,老师讲课时他要么睡觉,要么失踪。

      如今只剩下高三最后一学期,闻颜还是吊儿郎当,毫不着急,他妈终于忍无可忍,说是在雾遥大学给他找了个大学生家教,专门补数学。

      大学生很快就来了,那是周六的下午,约好四点到,闻颜在家等了十五分钟都没等到人,叫他妈打了电话才知道那人迷路了,在下面转了很久找不到他们小区门。

      闻颜被打发出去接人。

      闻颜拿了他妈的手机,一接通电话就问对方在哪,附近有什么,然后叫他别动,闻颜过去接。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背对自己呆呆站立的人影,大学生穿了一身黑,黑羽绒服,黑裤子,黑棉鞋,没戴帽子,连头发都比正常人黑。

      闻颜“哎”了一声,想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好说,“你是来补课的吗?”

      大学生闻声回头,黑框眼镜挡住眼睛,消瘦的脸,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的。

      他只是点点头,便跟了上来。

      闻颜笑着说,“我家这里确实不太好找,我应该早就想到,然后提前来接你的。”

      大学生低声说,“没事。”

      闻颜问他来这边用了多久,答四十分钟,又问我听我妈说你是雾遥大学的,你大几了?回答说大二。

      交流间都是闻颜问对方答,倒显得闻颜年龄更大更成熟些。

      闻颜心想,这位哥哥可真无趣。

      一进门闻颜妈妈又是寒暄一番,然后就没再多废话,送他们进了闻颜的房间。

      路过育儿室时,里面有些叫嚷的小孩,大学生往里瞟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进屋后也不多问。

      对方没问闻颜却自己解释起来,“我妈做幼师的,平时要带很多孩子,都是住附近的人没时间带,所以送到我家来,虽然有点吵,但是习惯就好了。”

      大学生嗯一声。

      闻颜房间只有一个书桌一把椅子,闻颜叫大学生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床边。坐下后也不着急补课,而是问,“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妈都没有跟我说。”

      大学生回,“陈流。”

      闻颜就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流哥哥。”

      陈流没有应声。

      闻颜将书包里数学卷子掏出来,一干二净地摆在陈流面前,不好意思地笑,“流哥哥,我平时只顾着画画了,学校教得都没怎么听,这卷子我也不太会做,全都要麻烦你了。”

      陈流又是“嗯”一声,将卷子接过手,看了一眼第一大题第一小题,头也不抬地问,“第一题你会做吗?”

      闻颜笑眯眯地答,“不会。”

      陈流也不惊讶,叫闻颜把高一上的数学书拿出来,翻开第一章第一讲,开始给闻颜讲解。

      闻颜本来是很讨厌听数学的,但是陈流不慌不忙的语气,耐心细心地慢慢讲给闻颜听,闻颜就觉得数学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于是就用一种稀奇的表情,欢快的样子听讲,整个补习过程都极其配合。

      只不过三个小时下来,就会发现实际进程缓慢,那么大张卷子,选择题都没做完。

      离开前陈流看一眼卷子,似乎是对进度慢解释,对闻颜说,“这次讲得慢,但以后你再遇到同类型题就会做了。我下次来尽量挑典型题讲给你听。”

      闻颜一口应好。

      将陈流送走后闻颜看一眼手表,七点二十分,比预定离开时间晚二十分钟,陈流迟到的那二十分钟。

      第二次见陈流是星期三,周三闻颜下午不上课,陈流也没课,所以每周两次补课便约了周三和周六,周日闻颜还要补别的。

      这次陈流不用闻颜出门接,差五分钟四点时敲了门。

      那时闻颜正在上厕所,本来打算上完厕所出去接人的,没想到对方到了。

      闻颜妈妈开了门,直接叫陈流去闻颜房间等。

      没一会儿闻颜出来,一进屋就将门关好,亲热地说,“流哥哥你来啦。”

      陈流点点头。

      两人继续讲数学模拟卷,只不过不是上次那张,换了一张崭新的。

      这些模拟卷本来是闻颜的作业,反正他又不会做,干脆就空着,借着陈流给他讲,他顺便写了。

      这次陈流没有直接挨道给他讲选择题,而是跳过选择,在填空里挑了几道讲给他听。

      闻颜上次的内容就没怎么消化好,这次又来新的,渐渐有些吃不消。

      但他也不说,陈流说什么他都哦哦应着,如果不是陈流给他出同类型题做,一定不会发现他根本没听懂。

      也就是被强迫做题,闻颜才感到苦恼起来,做一会儿就总忍不住跟陈流聊天。一会儿问陈流是哪里人,一会儿问有没有女朋友,还有怎么想到要做家教的,雾遥大学是不是很大很好。

      问十句陈流答一句,最常回答的是“你先把这个做完我再回答你。”

      等做完了却没有回答,而是失忆一样继续下一道题。

      一道又一道,没完没了。

      闻颜苦不堪言,做题间隙,禁不住一口口叹气,“流哥哥,你比我老师还严,我有点讨厌你了。”

      陈流却一脸无动于衷,像是没听见。

      闻颜越发觉得陈流是个稀奇生物,怎么会有这么不人性化的人呢?闻颜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这么古怪的人。

      有次补课时,闻颜的绘画作业放在桌上放了收,陈流进来后扫了那画好几眼。

      闻颜连忙殷勤地将画拽出来给他看,同时还翻箱倒柜地拿出别的作品依次摆在陈流面前。虽然他画得不是很好,但在外行人看来肯定还是很唬人的,所以他一脸得意地问,“流哥哥,我画得怎么样?”

      陈流说,“很好。”

      闻颜故作惆怅地叹气,“流哥哥,你看这些画不起眼,为了画它们买得那些纸啊,水彩啊,可费钱了呢。”

      陈流点点头,表示理解。

      闻颜问,“流哥哥你想学画画不?”

      陈流摇头。

      闻颜又是老气横秋地感慨,“画画挺不容易的,我画了十几年了呢。”

      陈流“嗯”一声。

      闻颜突发奇想,看着陈流低垂的头,忽然说,“流哥哥,你要不要我给你画张肖像?”

      陈流转头望一眼闻颜,很快又收回视线,拒绝了。

      闻颜感觉稀奇,“为什么?你害羞呀?”

      陈流说,“没有。”

      闻颜刨根问底,“那为什么?”

      陈流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画放好,低声说,“该做题了。”

      闻颜不悦,心想自己难得主动帮人画画,居然遭到拒绝,但还是乖乖拿出卷子来。

      只不过做题时明显地不太配合,陈流说什么闻颜都慢半拍地“哦”,或者“是吗”,很答非所问的感觉。

      三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完,陈流在七点钟准时起身,告别都没有就匆匆走了。

      闻颜忍不住撇嘴,心想这次跑得这么快,下次还不是为了钱乖乖跑来。

      因为两人认识得久了,闻颜早就要了陈流的q,无聊时闻颜就会发发消息骚扰对方,虽然消息经常被无视,但偶尔也会回几句。

      比如闻颜问陈流自己妈怎么跟陈流联系上的,是不是换个雾遥大学的学生补课也行。

      陈流说他们学校有个社团,叫学生报刊亭社团,社团成员平时就是排班卖报,副业做家教,这个社团的宗旨就是利用课余时间赚点小钱。

      有些家长会在学校公告栏张贴招聘家教的单子,他们社团也会在上面贴兼职信息。闻颜他妈就是通过单子联系了他们社团的相关负责人,负责人在群里问了下谁有空愿意接活,陈流接了。如果闻颜感到不满,当然是可以换家教的,他们社团合适的人有很多,肯定有一款能让闻颜满意。

      闻颜连忙说流哥哥让自己很满意,完全不用换人。心里倒是乐着想,流哥哥还蛮有脾气的,但是都怪陈流喜欢不搭理人,不然闻颜也不会故意说话激他。

      虽然惹了对方不开心,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呀,那么还是值得的,闻颜也摸出一点引陈流说话的技巧来。

      陈流虽然给闻颜做了蛮长时间的家教,但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永远态度生疏有礼。不然按照四点到七点的补课时间,闻颜妈妈意思是留他吃个饭的,但陈流不吃,有次好不容易把他按饭桌上了,他却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后来闻颜妈妈也就不勉强,都是等他走了他们家再开饭。以至于闻颜晚上总是饥肠辘辘,为了缓解饥饿特意备了些零食在房间里,讲课时偶尔就撕开包装咔嚓咔嚓吃,而陈流一副巍然不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连咽口水都不曾看到。

      当然,让陈流吃口零食也是不可能的,强迫他吃却像是虐待他似的。

      闻颜妈妈对此都忍不住笑说,没见过这么见外的孩子。

      有次七点后陈流离开,闻颜妈妈炒了一碗大米饭,外加煮面条。

      闻颜不太喜欢吃面条,大米饭又没吃饱,就说出去买烤串吃。

      大概快八点的样子,闻颜下楼,路过小区门口时,猛然发现对面公交车站那里站着陈流。

      闻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了看发现那确实是陈流。

      冰天雪地里,陈流缩着肩膀,冻得两耳通红。

      闻颜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缓缓转身望过来。

      闻颜问他,怎么还没走。

      陈流说公交车一直没来。

      闻颜更加觉得奇怪了,公交没来所以就一直等吗?这都一个小时了啊,难道不会打个车吗,或者去闻颜家也行啊,在外面冻着不冷吗。

      陈流却说八点有趟末班车。

      闻颜问那要是末班车不来了呢。

      陈流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去别的公交站看看吧。”

      闻颜无语凝噎,第一次觉得陈流这个人傻兮兮的。

      两人说会儿话的时间就八点多了,依然是半点公交车的影子都没有。

      闻颜家这边还是稍微有些偏的,公交本来就少,转去主干路上来往车辆也不多。

      闻颜生拉硬拽得让陈流去他家,并说住一晚没事的,第二天早上再走呗。

      陈流起先不同意,闻颜问他理由又答不出,最后拍板说,“你明天不是也没课吗,走吧,别犹豫了。”

      不过回家前还是先去了烧烤摊,买了三十串羊肉串。付款时闻颜抢着付了,陈流当然想要请闻颜,但他抢不过闻颜,只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闻颜的好意。

      两人回去时闻颜妈妈果然吓一跳,问这是怎么了,陈流不是回去了吗。

      闻颜心想像个傻子一样在外面等一个小时这件事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多个人再对着陈流说一通,于是顺口胡诌是在烧烤摊看见陈流的,都这么晚了,就让他来家里住算了。

      闻颜妈妈也没多问,就说可以啊,两人一起睡做个伴。

      闻颜拨出十串羊肉串给他妈,他妈说吃不了那么多,只拿走五串。

      两人于是带着剩下的羊肉串回房间。

      陈流不声不响地吃着,速度却不慢,没一会儿吃出十个铁钎子丢在垃圾桶里。

      闻颜也没浪费口水劝他多吃,只是一指外面叫他去洗个澡。

      陈流却一僵,半晌说今晚不洗了吧。

      其实陈流洗不洗闻颜本来没什么所谓的,但看陈流一脸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逗他,“那怎么行啊,不洗澡就上床被子该多脏啊。”

      陈流又是沉默。

      闻颜继续坏心眼地说,“洗个澡而已你怕啥,又没人偷看你。我给你找件睡衣你随便穿穿,洗完热水澡再睡觉多舒服啊。或者你想给我家洗被子?”

      陈流只能说好,然后看着闻颜,等他给自己拿睡衣。

      闻颜本来是随口一说,被陈流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拿了纸巾擦手抹嘴,然后在乱七八糟的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件被压得抹布一样的宽大球衣来。

      将球衣往陈流面前一递,“这件我妈买得,我从不穿球衣也不知道她为啥买,就扔在那里一直没穿过,你当睡衣穿吧。”

      陈流将衣服一拿,就去卫生间了。

      陈流洗得很快,带着一身香气和一双白花花的的大腿回来。

      闻颜对着浑身湿气的陈流龇牙一笑,也去了卫生间。

      等回来时看到陈流直溜溜地坐在椅子上,视线对着空白的桌子,似乎在发呆。

      闻颜将门反锁,然后往柔软的床上一蹦,侧躺着面朝陈流问,“流哥哥,你不累吗,来床上躺着啊。”

      陈流转头看一眼闻颜,大概是的确有些累,所以没说什么就也爬上床来。

      两人并排躺了,闻颜忽然说,“流哥哥你是不是没刷牙啊。”

      陈流顿了顿,说没有。

      闻颜就哈哈一笑,“没关系的,少刷一次没什么。”

      闻颜闹够了,终于安静下来,在床头的开关上一拍,室内顿时暗下来。

      闻颜睡觉向来都很难,他无法迅速入睡,总是想东想西,磨蹭半个钟才会不知不觉睡去。

      今晚也不例外,闻颜闭着眼睛任思想翱翔半天,翻个身得功夫想起身边还有个人。

      陈流肯定是没睡着的,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闻颜心想,流哥哥睡觉都这么拘谨,他活得累不累啊。

      念头一转,胳膊就抬了起来,搂住陈流的脖子,大腿也跟着搭到对方身上。

      却没想到陈流反应极大地将闻颜推开,并且坐了起来。

      黑暗中陈流的声音格外紧绷,充满敌意地问,“你干什么?”

      闻颜有些呆。

      闻颜想,我能干什么啊,反应至于这么大吗?表情古怪地看了陈流半天,蹦出一句,“流哥哥...难道你是女扮男装?”

      问完自己都觉得扯,陈流哪里都不像女的,长相首先就不过关了,虽然也不能说陈流难看,但那就是男性的长相,因为陈流比较瘦,他喉结都格外明显。

      黑暗中陈流僵持半天,终于慢慢躺下,轻声对闻颜说,“对不起,我不太习惯跟别人肢体接触。”

      闻颜干巴巴地“哦”一声。

      陈流背对闻颜躺着,越发没什么声息了。

      闻颜撇撇嘴,也背对陈流躺了闭眼,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很早陈流就醒了,在闻颜还呼呼大睡的时候,陈流换好衣服,六点出了门。

      最早那趟公交就是六点,早饭陈流当然是不会留下吃的。

      等闻颜懒洋洋醒来时,身旁的被窝都凉透了。

      在这之后陈流又给闻颜补过三次课,然后他就再也没来过闻颜家了。

      当然,不是陈流不愿意做家教了,而是没时间了,闻颜要高考了。

      在各种填鸭式学习的帮助下,闻颜进步是有的,但距离所谓的好学生还是差得远,其实相对起来,也不知道是科目原因还是陈流的原因,闻颜数学的进步是最大的。

      他只有数学请了学生家教,英语是住在楼下的退休老教师帮他补,老教师曾经做过闻颜妈妈的教师,闻颜小时候,他妈妈没做幼师的时候,老教师还带过一阵子闻颜,所以英语补习是老教师免费帮补的,不收钱。老教师女儿早嫁人了,她一个人也有点寂寞,帮闻颜补习还能说说话。

      政治历史地理本来也打算请雾遥大学的学生,但雾遥大学作为一个工科学校,文科生不多,文科生又参加学生报刊亭社团的人更不多,所以当时就没找到合适的人,后来也就没继续在雾遥大学找,而是选了些网课,闻颜妈妈看着闻颜听的。

      总的来说闻颜的高考其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他比较心大,高考也不太当回事,所以紧张是一点都没有的。

      闻颜奉行的宗旨就是,着急有啥用?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做,天能塌了还是咋地,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高考顺利结束,闻颜的文化课勉强过关了,考进了市内的一所二本院校。

      闻颜妈妈对此没什么意外,这么多年,早就对闻颜没啥期待了,虽然偶尔想想,别人家孩子能上重本,自己家孩子上二本都费劲,就觉得伤感,但她和闻颜一样都不是喜欢唉声叹气过日子的人,有个大学上就挺好了,比自己强。

      高考结束了,再也不用听各种让人头疼的课程了,闻颜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开心极了。

      他在q上问陈流,怎么都不关心下自己考得怎么样,让陈流猜自己数学多少分,问陈流在做什么,陈流一概不回。某一天再发消息,忽然提示发送失败,似乎是对方嫌自己骚扰人,将自己删除了。

      闻颜感觉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让别人烦得删除好友。

      他在学校里可是个香饽饽,他长得白净好看,一笑脸上就有小酒坑,显得笑容特别灿烂。他又能说会道,声音好听,嘴巴甜,总是不知不觉地说好听的话哄别人,认识的人都喜欢听他说话。

      可是现在,他被明目张胆地嫌弃了。

      闻颜不死心地重新添加陈流好友,可消息泥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这个人,是注定要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了。

      可是闻颜不甘心,说来奇怪,他对陈流好像有一股特别的执念。

      对方越对他不上心他就越希望吸引对方的注意。

      他有时闷头想想,就发现自己好像都没有看清过陈流的脸。

      因为陈流很少和人对视,跟闻颜说话时也不怎么看人,总觉得他神魂不在这里一样。

      想到此闻颜越发不开心了。

      上了大学后闻颜有了很多的自由时间,他周围都是些艺术特长生,跟别人一对比,闻颜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不艺术生了。

      其他艺术生总是有很鲜明的特征,比如头发颜色不一样啦,衣着不一样啦,性格奇奇怪怪啦。

      闻颜也决心做个不一样的人,而他选择的不一样法是女装。

      他本来长得就好看,皮肤白,长相甜,扮个女装除了看起来高大些也没什么其他违和的地方,甚至还挺漂亮的。

      而作为一个绘画特长生,闻颜充分发挥自己的个人才能,将化妆的技艺从入门到精通,彻底成为一位高段位女装大佬。

      然后他顶着一身女装,去雾遥大学堵陈流去了。

      可怜他连陈流哪个学院的都不知道,他只能在饭点时,没事就在雾遥大学的各大食堂门前晃。

      如此连续晃了一个来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闻颜把陈流守到了。

      看到陈流从眼前目不斜视地经过,闻颜几乎要笑疯了。

      他强忍住笑,追上前,一把拉住陈流的衣角,然后冲着陈流笑。

      陈流猛然被个人拉住,转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美女,一时有些莫名其妙,还有点略微尴尬。

      陈流不出声美女也不出声,还是陈流受不住对方直勾勾的视线,终于忍不住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闻颜再也忍不住喷笑出来,一把男声彻底打碎女气,却是柔肠百转万般幽怨的“流哥哥...”

      有一瞬间陈流是冻住的,他似乎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但很快他就脸一沉,扭头二话不说就走。

      闻颜连忙拉住他,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这样啊,就这么对我。”

      陈流却是猛然停住脚步,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闻颜,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闻颜终于也不高兴了,眉眼一挑,嘴巴一撇,不满地问,“怎么就鬼样子了?所有人都说我好看。”

      陈流一脸无法与之交流的表情,丢出一句“你有病”,转身又走。

      闻颜又死死拉住他,“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啊,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连口水都不给喝,又是骂又是甩脸子的。我欠你的啊?你忘了你还收过我家钱呢,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陈流一边甩脱闻颜一边冷漠地说,“没人叫你找我。”

      闻颜彻底气坏了,“唉”一声,干脆撒泼地说,“你别再挣扎了,你再扒拉我手我就抱住你大腿往地上一坐。你没发现已经很多人看我们了吗,你是不是想出名啊,啊,大家快来看啊,陈流有个女装男朋友跑来学校撒泼了……”

      没等闻颜说完,陈流猛地抓住闻颜的衣领,那样子仿佛下一秒拳头就要挥上来了。

      剑拔弩张之际,陈流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陈流?你这是干嘛呢?”

      陈流扭头,后面站着他室友,正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我去,你,你家暴啊……”

      陈流简直要崩溃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不是女的。”

      室友表情更吃惊了。

      陈流心下一凛,他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终于默不吭声地转身离开。

      而闻颜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陈流没再赶人,只装作看不见。

      陈流从没想过闻颜会是如此没脸没皮的人,他点了餐后,当然只点了自己的餐,闻颜就自己拿了筷子跟着他,等他坐下后就伸筷子在陈流餐盘里夹着吃,真是一点不客气。

      陈流被逼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将餐盘往闻颜面前一推,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放过我行吗?”

      闻颜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了,他安静地吃着陈流的饭,忽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不好看吗?”

      陈流连看都没看闻颜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丑死了。”

      闻颜扁扁嘴,饭也吃不下了。

      回想两人认识以来,闻颜从陈流嘴里一句好话都没听过。

      闻颜委屈地说,“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陈流说,“我夸完你就走吗?再也不来?”

      闻颜,“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陈流,“本来没那么讨厌,但你总做些让我反感的事,你离我远点我自然就不讨厌你了。”

      闻颜捂了捂眼,他没想哭,只是觉得眼睛有点热,不太舒服。

      他低声说,“好了我知道了,让我消失可以,你亲我一下我就消失,我就再也不见你。”

      其实闻颜是随便说说的,因为他知道陈流不可能亲他,陈流说过不喜欢肢体接触,所以亲吻更不可能了,闻颜就故意说说恶心一下陈流,反正让自己消失是不可能的。

      但闻颜大概低估了陈流对他厌恶的程度,可能陈流想长痛不如短痛,所以他一把扯开闻颜虚虚挡在眼前的手,然后吻在了闻颜的嘴唇上。

      吻一触即逝,闻颜却彻底惊呆了。

      而陈流低头看着呆滞的闻颜,问他,“现在你能滚了吗?”

      闻颜下意识说了个“不”字,在看到陈流变色之后,连忙耍赖说,“你这叫什么亲啊?你这只是碰了一下,跟左手碰右手有区别?”

      “那你说怎样叫亲?”

      闻颜一脸坚定地说,“当然是伸舌头了,相互缠绕一分钟,才叫亲。”

      陈流,“呵。”

      陈流,“随你吧。”

      这次陈流打定主意不理会闻颜了,无论闻颜做什么,他都当闻颜不存在。

      似乎闻颜真的只是为了蹭一顿饭一样,这次陈流离开,闻颜却没胡搅蛮缠,只留在原地继续把饭吃完。

      陈流却万万没想到,大学三年都没什么人多看自己一眼,如今却忽然人尽皆知起来。

      而原因就是与闻颜在食堂门前纠缠,有人录了小视频四处流传,陈流一gay成名。

      连班里唯一的女生,三年来从没跟陈流说过一句话的女生,忽然对坐在教室里等着上课的陈流说,“你男朋友好帅啊,像明星一样,他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陈流的不说话似乎被误解了,女生又说,“你别误会哦,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谈恋爱男女都一样的,祝你们早点和好哦。”

      陈流到底还是忍住了爆粗,保持了沉默。

      那之后闻颜便时常来他们学校,只是没有再缠住陈流不放,反而是跟他们学校的其他人混熟起来,没事吃吃饭,聊聊天,甚至还跟着蹭课,混得如鱼得水,陈流几乎认为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自己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但陈流总是能看见闻颜,吃饭的路上,上课的路上,甚至教室里。

      陈流不得不怀疑闻颜搞到了自己的课表,不然怎么会与自己行动如此同步,要不然就是搞到很多人的课表,各种课都蹭,自己碰见的只是他蹭得课程中一小部分。

      这么一想,陈流觉得闻颜还挺忙的。

      有很多次陈流都看见闻颜和一班班长凑在一起。

      陈流是在五班,他对其他班的人不熟,但一班的班长还是认识的,人长得周正,主要是成绩非常好,学分绩永远位列前茅。

      闻颜依然是女装现身,和一班班长站在一起,远远看去,不听声音,确实很郎才女貌。

      这幅画面越是赏心悦目,陈流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他只觉得那两个人碍眼极了,他恨不得这两人立刻从这世界上消失。

      陈流扭曲的心理在闻颜的刺激下越发扭曲。

      有一天陈流甚至想,不知现在他要是亲闻颜一口,闻颜会不会立刻从他学校消失?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怎么可能呢,也许闻颜早就对自己没兴趣了,让他消失,他一定会舍不得一班班长的。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某些原因,陈流对同性恋,尤其是男同性恋,深恶痛绝。

      闻颜跟别人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早就该察觉出闻颜是个gay的,不然对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态度算什么?

      他的温柔,他的可爱,他的调皮,他的笑容,全都是藏着机锋的,藏着引同性犯罪的钩。

      陈流感到痛苦。

      他愈是在乎就愈是回避,可回避不会减轻痛苦,那只会让伤口溃烂,苦上加苦。

      陈流觉得自己像森林里一株蘑菇,他差一点就被人采摘走了,但是他不想接受被吃掉的命运,所以他用落叶将自己藏起来了。他藏得很完美,他没有被采摘走。可是第二天他被瓢泼大雨浇死了,他一身泥泞地烂在了泥土里。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有得选吗?横竖都是死,早死或晚死,死得花样不同罢了。

      闻颜花了好长时间跟陈流周边的人混熟,并从他们嘴里了解他所不知道的陈流。

      闻颜真是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雾遥大学了,上大学有三个月了,自己学校还没了解透,倒是先把雾遥大学的各地方熟得不能再熟,也多亏两所大学离得不算远,公交三站就到了,不然就这么没事两边跑,他累也累死了。

      闻颜虽然性格好,但也不是不会受伤的,总被陈流恶声恶气对待,他也会难受,所以他就不靠陈流那么近了,稍微留一点距离。

      他也是随着一天天的逝去而慢慢了解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想,他想和陈流在一起。

      并不是像女生一样跟陈流在一起,但他之所以依然选择扮女装,一方面是个人兴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显得特别一点,女装的他会更吸引别人视线,为了在雾遥大学不那么尴尬可怜,他需要陈流以外的人搭理自己,而女装使本不相熟的男生或女生都喜欢亲近自己。

      算算日子,闻颜在陈流面前已经刷了足够多的存在感了。

      这天闻颜想,陈流应该习惯自己出现在视野中了吧,所以自己现在跑到陈流面前跟他一起共进午餐,应该...可以的吧。

      这样想了闻颜就采取行动了。

      陈流果然对靠近的闻颜毫无反应,在闻颜表示饿了想吃饭时,更是多给闻颜买了一份饭。

      闻颜内心一喜,美滋滋地跟着陈流一起相对坐下吃饭,整个过程陈流都没说话,闻颜看陈流的脸,陈流也没什么反应,并不回视。

      闻颜吃了一会儿,叫了一声,“流哥哥。”

      陈流抬头看了闻颜一眼。

      闻颜就冲陈流笑,那笑容无忧无虑,灿烂夺目。

      陈流不禁想,是不是只有内心幸福的人才能这样笑?

      闻颜吃得很开心,吃完饭还兴致勃勃地邀陈流看电影,他知道下午陈流没课,他想跟陈流出去玩。

      不管陈流同不同意,反正闻颜是想的,想了就说出来,俗话讲,万一呢?

      没想到还真的万一了,陈流点头说好。

      闻颜一脸吃惊。

      两人看电影的地方在市中心,距离雾遥大学八站路。

      电影名字叫《家教》,三点开演,在外面等了挺久,进去前,闻颜冲陈流促狭地笑,“认真看,看完后采访你观后得感受。”

      等电影开演了,闻颜倒是真的乖乖看进去了,大概看到一半的时候,电影中年轻的家教被不听话的熊孩子气哭,说这家教他不干了,再见,熊孩子却安静下来,走上前拉住家教的手,说哥哥别生气,哥哥别走。

      闻颜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他一扭头,看见陈流的手。

      陈流视线黏在荧幕上,手却黏在闻颜的手上。

      闻颜悄悄晃了晃手,陈流也没松开,也不看闻颜。

      直到电影结束陈流才将手收回。

      两人走出黑暗的室内,外面是灯光明亮的商场。

      他们没有乘电梯,而是漫步到扶梯那里,一层一层去下一楼。

      闻颜始终表情恍惚,他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总觉得被什么牵着。

      直到出了商场,闻颜忽然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陈流也停下来。

      闻颜一脸严肃地望着陈流的脸,语气深沉,“流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陈流看着闻颜没有说话。

      闻颜似是斟酌字句,一边盯着陈流的脸,一边慢吞吞地说,“流哥哥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闻颜亲眼看见陈流的表情破碎,他也第一次清楚地看见陈流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弥漫着满满的哀伤。

      闻颜在陈流逃走前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脖子边,哼哼着说,“叫你总伤我的心,我也伤你一次,怎么样?好受不?”

      良久,陈流的手慢慢搂在闻颜的背上,收紧。

      闻颜却退了开来,对着陈流的脸,迅速在陈流唇上亲了一下,慢慢说,“不会说话是病,得治...”

      见陈流还是不吭声,只好自己补充,“实不相瞒,我的吻治百病,你别怕,以后我慢慢帮你治病。”

      说完又亲了一口,然后问,“喜欢我吗?”

      没回答就再亲,亲完再问,如此几次后,不禁疑惑,“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亲你呢?”

      陈流终于忍不住咧了下嘴,却又转过脸去,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闻颜叹一口气,故意自言自语,“得到一句喜欢怎么这么难啊...”

      可惜即使如此抱怨,依然得不到安慰,只是垂着的手被身边人抓住了,且抓得很紧。

      闻颜只好说,“好吧,不为难你了,我知道你爱我了。”

      相偕走远时,闻颜不禁疑惑地思索,聪明可爱风趣好看的自己,为什么会找了一个这样的恋人呢?

      真是一个世界未解之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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