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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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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晴果真与周文钧再无交集,可能是他的室友们都记得自己带伞了,他没再蹭到她的伞。
雨季断断续续整整三个月,酷暑来临时,一场战役悄无声息吹响战号。
六月二号,高一高二的学生收拾桌椅,把课室空出来做考场,结束鼓舞大会后,下午就要全部撤退,把整个学校空出来让给高三。
鼓舞大会是清县中学的传统,所有高一高二的学子聚集在高三教学楼楼下,用不同的方式为学长学姐们打气。
下午两点多,阵雨退却,太阳从乌云中冒出头来,不一会儿便蒸干了地面的水分。
康文晴一手牵着只氢气球,跟随大部队往高三楼下走,高处看起来浩浩荡荡一群人,还有五彩缤纷的气球随风飘扬,偶尔有那么一两只没抓稳的悄悄溜走,引起一阵惊呼。
高三虽然早就收到风声了,倒是看到这么浩荡的气球对队伍后还是轰动了,从二楼到六楼的走廊挤挤攘攘站满了人。
还有把班级里红色横幅拿出来拉上的——
“十年磨一剑,今朝试锋芒”、“今朝我以校为荣,明日校以我为耀”……
整栋楼顿时一片喜气洋洋,加上学校分发下去的彩旗,场面盛势无比。
低年级为高年级考生打气,这是一种传承,总有一天轮到下面抓着气球的人站到楼上准备奔赴战场,等到那天来临,加油打气的声音便会化为上考场的一分勇气,助你勇往无前。
康文晴站在人群中,仰头望向四楼,那是周文钧所在课室的楼层,可是距离太远,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她第一次没办法一眼锁定他的位置。
水汽蒸发的温度从地表蒸腾而上,无数个声音对着楼上喊“高考加油”、“金榜题名”,康文晴也在喊,喊得声嘶力竭,目光略过一张张模糊的脸,始终不确定哪一个是他。
无数彩色的氢气球飞向空中时,康文晴还紧紧攥住手里那只,有人轻推她肩膀让她把气球放了,她竭尽全力寻找那个身影,终于不堪重负,在烈日下、众多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
时隔两年,康文晴再次在全校聚集的场合中当众晕倒,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康文晴是在医务室醒来的,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入眼所见都是白色,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坐起来,从额头处落下一个用毛巾包着的冰袋,左手还在输液,张嘴想问有没有人时发现喉咙干燥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
“醒了?”
康文晴正低头研究输液袋还有多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那个穿着白蓝色校服,领口敞开一颗扣子的少年背着光站在门口。
她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还头晕吗?校医说让你醒了多喝点盐水,我刚到外面冲了。”周文钧把手里端着的一杯水递给她。
喉咙像被火灼烧一样,康文晴接过水杯便咕噜咕噜往下灌。
“当初你入学在开学典礼上晕了一次,没想到在我毕业的鼓舞大会上还有第二次。”
康文晴当即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文钧沉默着帮她拍背。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脸涨红,羞愧难当。
“我知道。”周文钧笑。
康文晴:“你怎么、在这儿?”
“在楼上看到有个女生晕倒,觉得是你,没想到真的是。正好来为我两年前那篇冗长无趣、害你中暑的讲稿给你道个歉,以后不用再听我在台上讲话了。”
康文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我没怪你,是我自己身体问题。”
周文钧没接话,把水杯从她手中拿过,“还要吗?”
“不要了。”康文晴摇摇头。
“那我帮你把校医叫进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文钧说完就要离开,康文晴心里一急,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衣角,把人衣服拉得绷直,她又心虚地松开了手。
“还有事吗?”
“我……”康文晴左右看看,“我的书包呢?”
周文钧四周扫了一圈,指了指角落凳子上放着的书包,“是那个吗?”
“嗯,能帮我拿过来吗?”
她接过自己的书包,边拉拉链边道:“我有个东西想给你……”话说到一半,链条又卡住了,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开。
周文钧坐到床边,拿过书包轻轻掰了几下,顺利把链条打开。
“你这书包防盗挺厉害。”
康文晴挠挠头,有点尴尬,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笔袋,里面放着支2b答题笔,上面卷着一张小小的红色便利贴。
“这是我考试用的涂画笔,特别顺畅,而且……”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我每次用它涂选择题正确率都挺高的,就当,借你些运气了,高考加油。”
离高考还有几天,所有考生都在老师的监督下准备好高考需要的文具,其实这支笔派不上用场。
周文钧对上她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良久才接过,道了声谢。
“那你回去复习吧。”康文晴说。
校医室外,周文钧从笔袋里拿出图画笔,把卷着的便利贴取下来铺平,上面隽秀的笔迹写着四个字:高考加油!
后面还画了个可爱的笑脸符号。
他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把便利贴卷回笔上放回透明笔袋里。
*
房子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校医进来后开始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些注意事项,不过康文晴其实听不下去,她酝酿了好几天都没鼓起勇气到楼上找他,终于在最后一天把她的“幸运”送给他了。
校园比平时安静几百倍,鼓舞大会结束后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离开了,考生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查漏补缺。
康文晴背着书包走到高三楼下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四楼的某间课室,又轻声说了声“加油”。
六月七号八号,跟寻常一样炽热,平常又不平常的两天,苦读十二年的学子们在考场上奋笔疾书。
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响起,一切尘埃落定。
在家待了几天,康文晴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周文钧对她的态度不太对,几个月前虽然他们之间并不熟络,但他会面带笑意地跟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反观在校医室那天,他整个人明显笼罩着一股疏离的气息,就连在她手中接过笔袋时也难掩勉强的情绪,只是她当时头还有点晕,没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周文钧马上就要彻底消失在清县中学,从此以后就只是躺在她好友列表里的陌生人。
高考结束第二天是高二的学业水平测试,康文晴在八号的下午就要回学校,铃声响起时她就站在校门口,等待封锁解开。
校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来接考生的家长,还有像她这样回来准备明天考试的高二学生。
铃声响起后过了快二十分钟才打开校门,康文晴看到很多考生从校园跑出来,大多难掩激动心情,又哭又笑地和家人好友拥抱。
她从热闹的人群中穿梭而过,没从他们身上蘸取哪怕一丝的情绪。
坐在教室里,目光越过窗落在外面,很多搬着行李的家长学生往校外走。
天色昏沉下来,俨然迎来一场暴雨。
她和周文钧为数不多的交集都发生在下雨天,康文晴说过如果他没伞可以来找她,但他一次也没在高二七班出现过。
课室越来越多学生,大多默契自习,康文晴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开始复习明天要考试的内容。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只吸引了靠门同学的注意。
下一秒,靠近门口的同学熟练地扯开嗓子朝里面喊:“康文晴,有人找!”
虽然无数次听过这把铜锣嗓门,但是当自己的名字用这种声音响起时,康文晴还是浑身一震。
抬头望去,视线触及到门口站着的人时,笔尖在纸张上划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周文钧背靠着门,嘴角一贯含笑。
康文晴放下了笔,起身往外面走。
“还没回家?”她没问周文钧有关考试的问题,口吻平常得如同往常的每一个傍晚,平静得激不起一丝波澜。
“准备走了,”周文钧抬起手,上面拿着的俨然是她那天送给他的幸运,“你送的运气我用完了,该还给你了,好好学习。”
康文晴咬咬牙,强迫自己伸手接过,而后一秒也不想停留。
“我明天考试,不聊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她送出去就没打算要回来,可是周文钧连一支笔也容不下,迫不及待给她还回来,一个人的独角戏,多可笑。
康文晴没再往门口看一眼,直到黄嘉仪扑到她桌面,贼兮兮笑道:“文晴,周文钧找你干嘛?”
“还东西。”
“你借什么给他了?”
康文晴心说自己把心送给他,可人家没要,又还回来了。
黄嘉仪捏着下巴,表情疑惑:“不过……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怎么还借东西给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他了?”
“林玉儿说的,她说你觉得周文钧人很装,开会在台上讲话也很聒噪,好几个人都听到了,大家都知道你不喜欢他啊。”
康文晴想起来了,那时自己为了避免麻烦而默认不喜欢周文钧,没想到被添油加醋传出去了。
那么,黄嘉仪口中的“大家”,都包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