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之微毫的时光》谢黄包

1、第 1 章

　　车厢拥挤，拉着吊环的手臂时不时因为刹车碰撞在一起，天色灰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泼下瓢盆大雨。

　　今天是周日，从平镇开往清县的公交车上，穿着白蓝色校服的学生占据了整个车厢。

　　“好像要下雨。”
　　“我没带伞怎么办？”
　　“没事，快到了，应该可以赶回学校。”

　　安静的车厢里，有细碎的声音正讨论着，话音刚落，天空闪起一道白光，接连着闷闷的雷声，下一秒，硕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快关窗！”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变浑浊了。

　　康文晴背过手摸了摸书包，确定自己没忘记带伞，稍稍安心了。

　　雨水模糊了窗户，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康文晴有些晕车，只能伸长脖子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从前玻璃望到外面。

　　没捕捉到景色，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孩身高腿长，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此时拉着吊环看向外面，面露愁色，像是感知到什么，他往里面看去，没发现异常后目光又移至车外。

　　康文晴低下头，胸腔还在有力跳动，节奏慌乱，紧张过后一时难以平息心情。

　　她刚刚怎么没发现周文钧也在？

　　后半段车程，康文晴没再纠结晕车，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那个身影上，却除了第一眼再不敢正大光明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平日冗长的车程仿佛顷刻间缩短，公交车停在了清县中心站。

　　康文晴位置靠后，只能等前面的人群下车后才跟上，思绪俨然已经恢复正常，放下背带一边，从书包掏出雨伞准备打开。

　　逼仄的车厢随着蓝白校服人群的退散而变得空旷，外面急促瓢泼的雨水变得细细密密。

　　从清县中心站走到清县中学还有十分钟路程，康文晴如同往常千百次那样下车，撑起伞。

　　江南的雨季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高考过后雨量才会变少，而今只是雨季的开始。

　　公交车站对面是一排商店，此时站了许多刚从车上下来躲雨的学生，只需一瞥，康文晴便在人群中捕捉到周文钧的身影。

　　他没带伞？

　　康文晴握着伞柄的手不由收紧，脚步放缓，要不，过去问问要不要撑他回学校？

　　算了吧，他肯定已经不记得她了，莫名去问会很奇怪。

　　两个小人在心里打得不可开交，让她思考的时间却不多，只要走过这小段路就再没机会，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在行尸走肉，连雨水打在肩上都没感觉。

　　还有一个雨季，等这个雨季结束后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清县中学里了。

　　这个念头刚出，康文晴已经站在了周文钧面前，紧张地抿了下干燥的唇，“周文钧，要撑你回学校吗？”

　　直到两人并肩走在雨中，她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多大胆的事，怎么、这就答应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没有发生，周文钧万分自然地接受了她的邀请，没有觉得莫名，也没问她是谁。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周文钧没忘记她？

　　雨幕中，伞外的声音被隔绝，两人间安静得凝固，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

　　“刚刚，如果我没叫你的话，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周文钧侧目，展开一个礼貌且藏着感谢意味的微笑，“没打算等，正要到对面买把伞。”

　　康文晴一愣，低头笑了下，幸好她开口早了一步。

　　“我以为你忘记我了，还在纠结要不要叫你一起呢，怕你觉得莫名其妙。”

　　“没忘，康文晴么，怎么会忘。”

　　康文晴不知道怎么接，只得笑笑不语。

　　她和周文钧在小学的时候同过班，在漫长的小学生涯中并不算长，只占据了六分之一的时光。

　　这一年的时间里，真正聊天说话的加起来可能都没十句，倒是作业交接的时候能天天碰上。

　　这般交情，忘记不是很正常么？

　　康文晴没深究，长大之后有些门面话是不需要挑清的。

　　因为身体原因，她休学了一年，周文钧也转学了，就像他空降在那个班级里那样突然，只是没想到上了高中却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学妹罢了。

　　康文晴比他矮了接近一个头，需要特别费力伸长手才能勉强遮住两个人，雨伞是单人的，两人外侧的肩膀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些。

　　“伞给我吧，我来撑。”周文钧放慢了脚步，朝她转头。

　　“好。”

　　雨伞转移到他手里，康文晴暗暗松了松发酸的肩膀，低头时余光扫到两人间的距离，还有不时蹭到一起的手臂，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十分钟的路程，她心里飘过无数个可以起头的话题，却在纠结中一分一秒浪费掉。

　　前方就是学校门前的路口，这会儿正值红灯，斑马线前聚集了不少学生，两人站到人群边缘，安静等待红灯过去。

　　“文晴？”

　　康文晴一愣，顺着声源找去，对上黄嘉仪探究的目光。

　　“这么巧。”

　　“是啊，”黄嘉仪又看了眼她身旁的人，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今天雨真大。”

　　周文钧礼貌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康文晴点点头，目光放到红绿灯上，内心焦灼的希望红灯赶紧过去。

　　刚才撑着伞，一路走来有没有遇到同学她并不清楚，但眼下碰上同班同学，对方还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们，这一认知让她站立不安。

　　好在红灯的时间不长，黄嘉仪也没再试图搭话。

　　两人混在白蓝色的校服中成为千军万马中的一员，并不起眼。

　　直到从雨幕迈进教学楼楼下的空地，周文钧收起伞，用力甩了下沾在伞面的雨珠，落了条长长的飞溅湿痕在地上。

　　他把伞递到她面前，“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顺路而已。”

　　“那我先上去了。”

　　高三分秒必争，康文晴没打算再耽误他的时间，点点头道了声再见便与他分道而驰。

　　这个小插曲给她平静的学习生涯激起不大不小的一片涟漪，刚回到课室，黄嘉仪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文晴，刚刚那个，是周文钧？”

　　周文钧是学生时期典型的人帅成绩好的风云人物，在清县中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黄嘉仪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么问显然只是八卦前抛出的话端而已。

　　康文晴:“不是，他叫周树人。”

　　“周树……”黄嘉仪正要顺势问下去，乍然间发现哪里不对劲，失笑地拍了下她，“去你的，别拿鲁迅先生开玩笑，下次考试我要是全程想着周文钧的脸，丢了分你赔我是不？”

　　“谁让你明知故问的。”

　　“我就是好奇，你们怎么走一起了？”

　　康文晴把书包里的课本往外掏，“就路上碰到，我们搭同一趟公交，他没带伞。”

　　“你们家在同一个地方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平镇虽然只是个乡镇，但是面积可不小，他们家虽然同在一个镇，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遇到过，就算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坐同一路车，时间不同也不会轻易碰上。

　　“那我是不是要把我们镇那边的人都一个个数给你听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周文钧诶，我好奇不是很正常么。倒是你，我就问几句，今天火气这么大，”黄嘉仪压低声音，“那个来了？”

　　康文晴放书的动作一顿，“没，就是写作业写得烦躁。”

　　随便扯了个理由，黄嘉仪的注意力瞬间被带偏，“连你也写得烦吧，我数学还没做完，能不能，借你的作业参考一下？”

　　康文晴把作业本扔给她，耳根瞬间清净了。

　　事实上，她刚才火气确实有点大，这种没缘由的烦躁让人有点慌乱，深究原因的话，康文晴发现跟周文钧分开后内心一直懊悔着一件事。

　　她刚才，怎么就没开口问他要联系方式呢？

　　这个念头不太符合她的一贯作风，但从问出“要撑你回学校吗”这句话时就已经充分体现出不对劲，驱使她问出口的原因是周文钧快毕业了，而现在烦躁的原因则是错失了可能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他拿联系方式的机会。

　　康文晴叹了口气。

　　晚修下课，持续一晚上的雨终于停了，从教学区到宿舍区的路上形成一条人流。

　　康文晴注意着脚下，地面潮湿，她怕踩着别人，也担心被踩到。

　　肩膀被轻拍了下，她抬头看去，和周文钧对上了目光。

　　“真巧。”周文钧说。

　　她下意识问:“你今天这么早回宿舍？”

　　有些高三学生会在晚修下课后自发留在课室多学半小时，周文钧是其中一员，然而刚问出口她就发现不妙了。

　　这话问得，就好像她特别了解他的时间安排似的。

　　周文钧果然愣了下，却没反问，而是笑着回答她的问题:“没带伞，担心一会儿下雨。”

　　康文晴有点尴尬，想解释刚刚的问题，但他已经回答了，再绕回去又怪怪的。

　　冷静了几秒钟，她突然想到，这不正是问他拿联系方式的好机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短篇，想写很久了，就随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