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玉》西窗竹影

2、第二章 十年后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巷。并非逢年过节，街上却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比起青州城要热闹不少。
　　楚向晚茫然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熟悉的景象。所以，这里不是青州城？
　　旁边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伯。
　　“姑娘，糖葫芦来一串？”老伯似乎没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奇怪，热情招呼道。
　　楚向晚目光从旁边摆了各式小玩意儿的摊子上一扫而过，将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的石头收进储物袋，掏出铜板买了串糖葫芦，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茶楼。
　　她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冰凉中带着甜意。
　　这么真实，应该不是处于梦境之中吧？楚向晚一边想着，一边向茶楼走去。至少要先打听一下这里是何处。

　　“姑娘慢行。”刚走两步，楚向晚就被一位面容和善的大娘将叫住。
　　大娘紧赶两步上前问道：“姑娘可是姓楚？”
　　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楚向晚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反问：“您是？”
　　“哎哟还好没认错，这么贸然打招呼冒犯您了，我是那家张记裁缝铺的老板，”张大娘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间铺子，“麻烦您回城主府的时候，给夫人带个话，夫人上次提到的金蚕线新近了一批上好的货色，上次定的成衣也马上做好了，我后日一早带着一块上门见夫人。”
　　这位张大娘之前是否见过我？又和城主夫人有何关系？楚向晚思量了一下，犹豫道：“您之前在哪里见过我？”
　　“没有没有，”张大娘连忙摆手道，“楚姑娘不是兰悦城本地人吧？我确实不认识您，但是我见过城主夫人啊。”
　　楚向晚突然拨云见雾般明白了什么。楚家没有标志性的配饰，她又是身着常服。林大娘能一眼认出来，难道这位城主夫人也是楚家人，且和她长相相似？
　　果然，张大娘确认了她的猜测：“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您长的跟夫人一模一样啊，就是看起来年轻了些。您一定是我们城主夫人的亲戚吧？”

　　看着张大娘渐渐走远，楚向晚立刻捏了个忽略咒。此咒并不会隐藏身形，却会让周围的路人不会主动注意到她。一个张大娘已经让她手足无措了，万一这街上的其他人再有见过城主夫人的上来招呼，她早晚会露馅。
　　随即来到了茶楼，点了壶热茶，一边听周围的食客们谈笑风生，一边认真思考。
　　这里是兰悦城。楚向晚虽从未出过青州城，却也听过这个地方。兰悦城处于大陆西南方，湿气较重，蚊虫滋生。此处归谢家管辖，谢家数千年前也曾是名扬天下的大家族，同白云州林家、西陵州顾家、上元州孙家并列为四大家族，鼎盛时甚至隐隐压过另外三家一头。
　　谢家本以剑术见长，但近百年来，族中长老亲蛊术，废剑术，族中剑术传承几乎断代。这一任城主是唯一的直系，却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修行近乎荒废。
　　内忧不提，外患也虎视眈眈。据说前几年，几大长老召集大批族人叛变，联合以蛊术闻名的齐家控制了大部分弟子，杀害城主后取而代之。
　　可是现在看兰悦城的情况却并不如传言所说。她一路行来，看到了整洁的街巷，热闹的集市，以及满面笑容的百姓，同传言中兰悦城动荡不安的情况相反，这里的繁华背后是稳定与安宁。楚向晚饮了口热茶，在这茶楼的一小小角落里，感受到喧嚣之后沉淀下来的宁静。
　　或许市井传言有诸多谬误之处，但方才张大娘所言也不像在诓她，但问题就出在此。她哪里有曾嫁到兰悦城，长相还同她十分相似的长辈？
　　换个角度思考，又或许，这里并不是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正一筹莫展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楚向晚坐在茶楼二层靠窗的位置，侧身朝外望去，只见路上的百姓们纷纷向两侧避让，给通过的一群行人让路。
　　这群人总共只有六位，却个个衣着华贵，气宇不凡。前有灵驹开道，后有宝车相随，排场甚大，营造出一种万人空巷的气势。不过这几人看起来位高权重，入城后却下马步行，可见不是高傲无理之辈。
　　“快看快看，白云州林家派人来咱们兰悦城了。”邻座几人低声讨论，“看当中那个最年轻的、长得最俊的那位公子，他就是林景！据说啊，他已经被林家内定为下任家主了。”
　　“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就要当家主了？”一人惊叹道，“可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是厉害，可比起咱们城主还是差了点儿。没记错的话，咱城主年纪和林景公子差不多？”
　　“赵兄所言甚是。”有人同意地附和道。
　　林景？楚向晚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位白衣的英俊青年在人群中极为打眼。她只敢飞快地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避免被林家人发现。
　　虽然林景应当是不认识她，但两人在白云涧很快就会再见面，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兰悦城。
　　而且，最让楚向晚感到奇怪的是，为何这位林景看起来竟像是比她年长不少？明明在来之前，她可听说林景也同她一样刚成年。

　　邻座几人的讨论仍在继续。
　　“林家这个时候来这兰悦城拜访，是有何要事？”
　　“李兄有所不知，咱们城主夫人姓楚，对就是那个以阵法闻名的楚家。他们白云州有处白云涧天下闻名，每年都会广邀天下英才在那里一同论道修行三年，这些你们肯定知道吧？”赵兄看着几人纷纷点头，继续道，“听说大概从五六年前，林家人就请了咱们城主夫人去帮忙修缮白云涧的阵法，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赵兄果然见多识广。”
　　奇怪，她更没听说族中哪位长辈会在这个时候去白云涧。楚向晚心下疑惑，又听赵兄摇了摇扇子，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咱们城主及夫人，以及林景公子，在十年前可是白云涧的同一批修行者。城主及夫人就是在那里相识定情的。”
　　楚向晚听闻此言，脑海中似是有什么突然炸开，方才千丝万缕的疑惑全部找到了出口，似三九寒天突然掉进了冰窟里，从脚底窜上一股真切的凉意。
　　捧在手中的热茶还有一点点温度。楚向晚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裁缝店张大娘的错认，同传言相左的兰悦城，以及远嫁至此的长辈。
　　拨云见雾后，真相居然如此简单。
　　藏书阁里的这块神秘的黑色石头，竟然带她来到了十年后。

　　当下之急，是如何回到她原本的时空。可是要从何处寻找回去的线索？她从藏宝阁找到的石头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穿梭时空之能？楚向晚隐约感觉几分熟悉，仔细想想却又没有头绪。
　　看来只能去城主府一探了。楚向晚最后下定决心，待林景一行人离开后，再找机会见一下这里的城主。
　　毕竟现在千里迢迢赶回十年后的楚家也不太现实。
　　若是只能在这里找寻线索，就不得不从目前看上去唯一与她有联系的城主府下手了。

　　楚向晚只得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翌日一大早便来到了城主府，并未贸然闯入，而是先沿着城主府外墙绕了半圈。
　　兰悦城的城主府并未在城中心，而是依山而建，府门就在山脚下。楚向晚一路走到了后山，愈发证实了之前的猜测。
　　城主府处处被阵法围绕。而这些阵法，虽然比她现在能布置的阵法深奥数倍，楚向晚却可以笃定地确认，这确实是她的手笔。
　　以山石草木为基，借风水之势而起，楚家习得此种阵法传承的人，近百年来只有她一人。
　　走着走着，楚向晚突然发现了什么，神色一凝。后山的某一处阵法，似乎同整体的大阵有所不同。
　　这种简单的阵法异常，这个时空的她不可能会忽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么想着，楚向晚蹲下，指尖贴着地面，将灵力凝聚成一束，沿着阵法慢慢游走。
　　一炷香后，楚向晚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竟是如此。”楚向晚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这一处阵法异常，确实是被单独修改过的，在原本层层嵌套的繁复阵法里加了一个不影响整体运转的单向水镜阵，通过这个阵法可以传送到另一边，如同从镜子的一面到另一面。
　　这个单向水镜阵法虽然只是传送阵的入门，却是楚向晚耗时大半年终于在前不久才小有所成。看来这个阵法，居然是布阵之人故意留给她的，让她能通过此处顺利进到城主府中。
　　这么想着，楚向晚环视周围，突然发现，远方的山崖上，高大的梧桐树下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糟了，被发现了。但是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楚向晚将手背在身后捏了个法诀，警惕地看着那人。
　　只见那人轻飘飘御风而下，落到距她一丈之处。
　　这是一位青年公子，乌发用同色发簪挽起，单手执剑负于身后，青衫随风飞扬。容貌清俊，如松如竹。
　　像是画本中一人一剑行走天下的侠客走出了故事出现在她的面前，楚向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两人对视，楚向晚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几分疑惑转为恍然大悟，又夹杂了几分无奈。
　　这人难道认识她？
　　楚向晚开口问道：“你是谁？”
　　“不请自来，不需自报家门吗？”青年轻笑道。
　　“你是谁？”楚向晚顿了顿，继续追问。
　　青年无奈道：“我是谢源。”
　　他就是谢源？听到青年的名字，楚向晚悄悄松了口气。
　　“你怎会来这里？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吗？”谢源关切地问。
　　“我也不知。”楚向晚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将她送来的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
　　谢源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无碍后，道：“随我来。”
　　楚向晚跟上：“你能送我回去？”
　　谢源摇头：“不能。”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楚向晚心存疑问，却并未继续追问。
　　看起来，谢源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紧跟着谢源的脚步往前走，嘴唇轻抿，一言不发，生怕一开口就隐藏不住紧张的心绪。
　　这个人就是谢源啊……
　　谢源带着她避开层层叠叠的阵法一路前行，到了一处山崖下。
　　“上得去吗？”谢源问。
　　楚向晚犹豫了。她修为不弱，这个高度她拼劲全力能勉强上去，只是……她瞄了一眼谢源，若是说上不去……
　　不行，这样谢源或许会觉得她修炼偷懒呢？楚向晚刚要说可以，就听谢源开口道：“是我疏忽了，以你现在的年纪有些勉强吧？我带你。”
　　谢源话音未落，楚向晚就感觉手臂被握住，伴随一声清越的铮鸣声，他们已经站在谢源的长剑上。
　　几息后，他们落在了崖顶。
　　“第一次御剑吗？”谢源看着有些茫然的楚向晚，轻声问道。
　　“嗯，我不会使剑。”楚向晚从御剑飞行的体验中慢慢回神。话音刚落，发现谢源的神情多了几分深意。
　　还未待她多想，谢源向前走去，拂开几块青石，一个三尺方圆的微型阵法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楚向晚疑惑道。
　　“我亦不知，”谢源道，“我对阵法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个未完成的传送阵。”
　　“啊？你也不知道？”楚向晚讶异，“那你带我来这里……”
　　“我虽然不知，”谢源看着她，轻笑道，“但我夫人知道啊。”
　　楚向晚俏脸微红，明白了谢源的意思。
　　谢源继续道：“她这几日不在，走之前告诉我后山阵法或许有点问题，让我多来看看，竟然是这个原因。”
　　楚向晚道：“那她还有提其它事情吗？”
　　“并未提及。”谢源看着楚向晚已经蹲在阵法面前，神色却有几分为难，安慰道，“别急，她既然留下这个阵法，你就一定能看懂。”

　　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楚向晚长松一口气。
　　“可以了？”谢源靠近了问，长发从身后垂下扫过楚向晚的肩膀。
　　“嗯，我明白要如何回去了。”
　　楚向晚心里却因为谢源的靠近而紧张了一下，面上却看着镇定极了。
　　“好，”谢源道，“你要当心。”
　　“没问题的，一瞬间就能回去。”楚向晚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源问道。
　　楚向晚看向眼前人温柔的神色，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
　　此刻的她，就好像得到了一个关于未来的预言。
　　“我要走了。”楚向晚道，心里有几分不舍。
　　在兰悦城的这一天多的时间里，给她留下了短暂却深刻的回忆。她很喜欢这里。
　　“好。”
　　楚向晚拿出那块漆黑的石块，在阵法中边走边轻声念着咒语，在她脚下，有隐隐光芒随着行走路线亮起。
　　最后一步踏入阵中心，楚向晚听到了谢源在唤她。
　　“向晚。”
　　楚向晚抬头，谢源站在崖边，对她温柔地笑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