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妖王》安南以南

54、破月4

　　林沫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她从黑海中出来了。
　　小小的病房里涌入越来越多人，哭号的江姨，半跪在地上握着她手的陆江洋，匆匆忙忙冲进来的文小鹤，试图安抚他们的护士……
　　只是她离他们越来越远。

　　林沫悬浮在半空中，俯瞰的视角下，他们看起来如此渺小。
　　她看向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自己，毛骨悚然，我这是要死了吗？魂魄出窍了？
　　林沫朝着众人大喊了几声，没有人发现她。她抬起自己的手，半透明状。

　　林沫有些焦急，她拼命在空气中舞动起来，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中，近了……近了！
　　一股大力突然从背后吸住她，林沫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心电图跟疯了一样跳动着，眼前一黑，便被拽离了这个地方。

　　***
　　林沫身子猛然往前一倾，双脚落在了实地上。
　　她双手挥舞着保持平衡，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集市门口。

　　大红灯笼高高悬浮在半空，从面前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宛若一条红色的长龙横卧。
　　红色长龙之下，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擦踵，小贩当街叫卖，好不热闹。
　　再定睛一看，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金刀招摇过市的古装男子、身材热辣行动妖娆作歌姬打扮的女子、一身红衣一头银发闲庭信步的少年……
　　这里……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突然一只碧绿碧绿的大蜥蜴横冲直撞从前方飞窜过来，它背上驮着什么东西，边窜边粗声嚷嚷：“让一让！让一让！”
　　林沫震惊地往后一避，险些就要撞翻身后的小摊子——不料她的身体就像空气一样，从小摊子上直直穿了过去。
　　大蜥蜴甩着尾巴远去，林沫惊魂未定，张着手尴尬地看向背后的摊主。

　　摊主是个长得像只山羊的长胡子大叔，他摸了一把稀疏的胡子，眯眼一笑：“鬼界来的？”
　　啊？林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可能没死，并且乱入了一个异世界。
　　一只胖橘猫噌地从林沫脚下凌空穿过，发现自己不小心从她身体里穿行而过之后，扭过头来对着林沫作了个揖，开口道：“哎呀，抱歉抱歉！”
　　林沫后知后觉，难道……这里就是妖界？

　　摊主仍眯眼看着她，一副打量的神情。
　　林沫忙点头道：“嗯……我是从那边过来的。”
　　摊主从摊子上捡了支簪子拿在手里，冲她一笑，“小姑娘长得多漂亮啊。”
　　林沫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犹豫着该怎么作答，摊主突然把簪子往她面前一凑，“漂亮姑娘配漂亮簪子，买支簪子上路吧？”
　　林沫：“……”

　　摊主见林沫忙不迭往后退，诶了一声，又从摊子上捡起一个亮晶晶的U形发卡，“别走别走！你看这个行不？”
　　林沫闻声看去，突然觉得这东西瞅起来有点眼熟……
　　“你买两个，我给你打折！这个可是最新款的货，那什么……”摊主突然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人界那些女团都在用……”
　　林沫差点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怎么？不是说人界和妖界之间有屏障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还带走私的？

　　林沫捡起碎成一地的三观，朝着摊主连连摆手，“谢谢……不过不用了……”
　　摊主还在试图挽留她，“跟你说我这批货别的地方还真没有！多的不要你的，三百冥币，只要三百，带一个上路带一个上路！保准你转世投胎之后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林沫脚底抹油，忙不迭讪笑着开溜。

　　林沫小心翼翼地避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已经没时间仔细思考“鬼界”是不是自己观念里的阴曹地府了——
　　来往行人既有兽形也有人身，贩夫走卒行色匆匆，避让不及的行人怨声载道；推销货品、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偶有孩童啼哭，叫嚷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母亲温声细语劝诱着……
　　林沫看得出神。这里，就是夏狸生活的地方吗？

　　“姑娘来看一看，这衣裳取材自奴家身上顶好的毛，冬天就要来了，来一件包你温暖一冬！”
　　林沫收回视线，惊讶地看向那位绾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毛？哪里有毛？
　　“姑娘摸一摸，摸一摸就知道了！”中年妇女就要往她手里塞一只袖子。

　　林沫连忙避开，她现在虽然不是在医院时看到的半透明状，但也实打实是个阿飘……根本捧不住这些实物啊。
　　中年妇女见林沫避开，立马又换了一件，“姑娘要瞧不上，就看看这个！”她从旁边拖出一件雪白的披风，“这是我家阿宝的仔毛做的，更软更保暖，姑娘看看？”

　　林沫这才注意到摊子边上有一只被剃了毛的小绵羊蜷缩成一团，闻言正向她看来，眼神怯怯的。
　　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林沫略带歉意地摇摇头，“对不起……”
　　中年妇女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朝林沫笑笑，很快又去招揽下一位客人了。

　　林沫心底微堵，她抬脚绕过一只串了一背冰糖葫芦的刺猬，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黑影，抬头一看，一只嘴里叼着包裹的秃鹫扑腾着翅膀飞过，一片羽毛从它的身上滑落。
　　顺势看去，羽毛晃晃悠悠正好落在一只伏地歇息的大狗鼻头，大狗觉得痒痒，扇动鼻翼，猛然出了一口气。

　　羽毛再次被吹起来，在半空中悬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林沫身前，林沫没来得及止住步伐，一脚踩了上去。
　　大狗的眼皮突然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
　　林沫吓得止住脚步站在原地——因为，她在大狗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审视。

　　眼前突然起了一层白雾，雾散去之后，刚刚的大狗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相貌敦厚的男青年。
　　男青年揉了揉鼻子，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鼻头通红，抬起一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看着她：“哪里来的生魂……”
　　见林沫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揉了揉鼻子，“你别怕，我现在已经不当差了，不会抓你的。”

　　林沫松了一口气，见对方像是蛮好相处的人，斟酌着开了口，“请问……您说的生魂是什么意思？”
　　男青年似乎愣了愣，“哦，就是你还没死的意思啊……难道是结界出问题了？怎么也不该来这里啊……”后半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该来这里？林沫也是一愣，她有些焦急，“那请问您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男青年摇摇头，“鬼界和妖界之间结界没那么严格，偶尔会有那边的过来，但是你一个生魂……”他似乎也觉得很奇怪，皱起了眉头。
　　“你快回去吧，耽搁久了你就真的死了。”
　　林沫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男青年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指了指，“应该是跟着它回去吧。”

　　林沫顺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身前竟然浮现着一条浅浅的红线，一直往远方延伸。
　　她心底一颤，这个……是指引她回去的吗？
　　林沫感激不甚，忙跟他道谢，男青年摆摆手，似乎打算再次趴下去休息。

　　刚走了两步，林沫心念一动，突然想起刚刚他提到“当差”。既然夏狸是妖界的殿下，那他会有夏狸的消息吗？
　　她折了回去。
　　“请问……”林沫犹豫着开了口，“请问您知道夏狸吗？”

　　男青年猛然抬头看她，林沫斟酌着再次开口，“或者……您知道江眠吗？”
　　“你是什么人。”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林沫强压下心悸，“夏狸是我的朋友。”
　　巨大的威胁感突然逼近，林沫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条绳索牢牢缚住了身体！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隐隐约约的痛感从被绳索缚住的地方传来，林沫动了动身子，发现无法挣脱，她语气冷下来：“你又是什么人？”
　　男青年却突然伸手去抓她的左手，一抓抓了个空，林沫的手腕处，一朵淡淡的血红色梅花正发着微弱的红光。
　　他表情一变，绳索变得更紧，林沫吃痛得闷哼了一声，然而男青年并未注意到，几乎是咄咄逼人地发问：“殿下在哪？”

　　林沫痛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她听出男青年语气里的焦灼，几乎确定了对方对夏狸没有恶意，于是咬着牙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先放开我？”
　　男青年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低道了一声抱歉，解开绳索看向她。
　　林沫抚着被绳索勒疼的手臂，仍然带着一点戒备：“你和夏狸是什么关系？”
　　男青年看了看四周，示意她跟自己走，林沫没有过多犹豫，跟上了他。

　　男青年叫做阿来，是夏狸的下属。
　　夏狸真实身份暴露消失在妖界之后，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寻找他。
　　老妖王弥留之际，他的弟弟夏阐疯狂笼络各方、排除异己，夏狸的势力被从妖界核心部分刨除，阿来等人甚至不知道夏狸已经回到妖界了。
　　今天他一如往常亲自来到妖市打探消息，遇见了林沫。

　　得知夏狸重伤被江眠带走之后，阿来的脸色就一直特别难看。“江眠殿下……向来嫉恨我们殿下。”
　　林沫嘴唇紧抿，心里乱成一团，如果她知道江眠是老妖王的私生子……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夏狸交到他手里。
　　阿来看了林沫身前漂浮的红线一眼，“刚刚是我眼拙，你身前的东西应该不是引魂线……它上面，有离魄的痕迹。”

　　阿来神情凝重：“我得到的消息是新妖王已经得到了离魄，方才顺利继位……可是你身上为什么还会有离魄的痕迹？不应该的……”他默默咽下后半句话，看了林沫一眼。
　　他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丝不可思议。
　　等等！老妖王已经去世，那为什么我还活着？林沫的脑海里犹如有一记洪钟被敲响！
　　那个声音……自己意识沉沦之际脑海中响起的那个声音！是夏狸！

　　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促使林沫颤声开了口：“离魄或许是在夏狸身上……”
　　阿来脸色猛然一变，“你确定？”
　　林沫点点头，“我昏迷的时候似乎听到过夏狸的声音……我不应该无缘无故来到妖界，或许这个——”林沫用手指了指身前的红线，“是它带我来的。”
　　阿来沉吟片刻，咬牙道：“不管怎么样，也要试一试！”

　　夜空中燃起一个传讯符，融融火光照耀着阿来的眉眼。
　　“有殿下消息，一刻钟之后，染枫林集合！”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林妹妖界历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