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魂缈》古小樓

126、平息

　　皇帝和骆漓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就红了眼眶，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慧能的一声呼唤下，得到了缓和，影卫们下意识的就停下了准备攻击他们的动作。

　　十三和十四他们对视了一眼，赶紧来到姬云翳和萧战身边，四个人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生怕这些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再次暴起伤人。

　　“尧溪——我——”皇帝的眼神突然就慌乱了起来，好像一个做错了事，被大人抓住的孩子一般，姬云翳他们不敢放松，生怕这又是一出他自编自导自演的戏。

　　反倒是慧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看透人生百态的眼睛里，是柔和又宽容的光。

　　“你期待什么，什么就会离你越远，你执着谁，谁就会伤你越深，这个道理，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还是不懂呢？”

　　“我只是希望殇儿可以过的好，可以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可以给婉铭一个交待，这有什么错？”这是萧战第一次看见皇帝如此脆弱又放下防备的样子，不免有些唏嘘。

　　姬云翳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提醒他不要放松警惕，还嫌他给他们下的圈套不够多么？萧战安抚的笑笑，那笑容也终是让姬云翳冰凉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你所谓的交待，究竟是交待于谁呢？”慧能虽然曾经任过皇帝的“太傅”，其实并不比他年长几岁，与其说是师徒，更像是兄弟友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只感觉那个人人垂涎的椅子，冰冷孤寂。

　　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开口，已经又恢复成那个内心冷漠的皇帝了：

　　“朕的儿子，良莠不齐，唯一深得我心的就只有殇儿一人，不光是因为婉铭的原因，太子残暴不仁，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二皇子心思深沉，但是眼光短浅；老三是个精明的，可惜胸无大志；老五性子懦弱，全仗着后这些老臣撑腰，抗不起大事，其他皇子年纪尚幼，而朕——而朕时日无多，不早点替他将路铺好，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大齐没有一个明君，把好好的江山就给断送了吗？”

　　姬云翳抿着嘴，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三皇子胸无大志，好像他有似的。

　　“凡事太尽，缘分必早尽，此话，还望陛下和铭殇你们共勉啊。”

　　“尽与不尽是我们的事，王位的事没得商量，战与不战，给个话吧。”姬云翳见萧战的脸色越发苍白，着急带他回去给怀桑瞧瞧，语气也是不耐烦起来。

　　原本逐渐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萧战扶额苦笑，真不愧是我家肃王殿下，好有个性，好欠扁的样子。

　　皇帝浓眉一皱，刚要发飙，就觉得胸口一窒，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这一口血喷的太过突然，连时刻准备战斗的姬云翳都被吓了一跳，骆漓一提气就飞到了他身边，将雄厚的内力输入到皇帝体内，帮他护住了心脉。

　　慧能收起教诲人的高僧表情，执起他的手腕，这一号脉，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你的毒怎么不但没有减缓，反倒越发严重了？”

　　皇帝扯了扯嘴角：“这种毒，一旦沾染，就必须每日服用，否则一旦停下，就会将之前积攒的毒素一起引发，到时候，就算医仙在世，也药石无医了。”

　　慧能听到他的话，心中一惊，连平日总也睁不开的眼睛都瞪大了。

　　皇帝知道他这么聪明，这会儿肯定什么都清楚了，就只是摆摆手，一阵急促的咳嗽，再次喷出一口血，骆漓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慧能气的干脆不去看皇帝，一摆衣袖，背过身去，哼哼唧唧的说：

　　“铭殇，你派人去请怀桑进宫吧，叫外面的人也都别打了，一群痴人！”

　　姬云翳扭头看了萧战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要说不救，我就不让怀桑来。

　　萧战苦笑着点点头，你若不让怀桑来，咱们怕是真的就出不去了。

　　姬云翳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十六，去把怀桑请过来。”

　　十六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飞身出了皇宫。

　　接到停战的命令没多久，殿外的厮杀声逐渐平静了下来，殿内的影卫除了皇帝贴身的四名外，其他人也都纷纷隐去了身形，好像刚才的厮杀从来都不曾有过似的。

　　姬云翳和萧战在十三的搀扶下，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刚才被人在身上戳了不少洞，萧战感觉自己此时要是喝点水，怕是就能当喷壶用了。

　　姬云翳摸出金疮药，专心致志的替萧战上药，就跟皇帝他们不存在似的，看得皇帝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

　　又过了一会儿，十六带着一直候在宫外的怀桑飞了进来，一进殿，姬云翳就不客气的把人拉到了他们这一方，先是看过了萧战，才让他给自己疗伤。

　　皇帝和骆漓等在一边，既生气又无奈。

　　怀桑不明所以，只觉得先给自家大舅子疗伤，理所应当。

　　等他把自己人的伤都处理好，这才晃晃悠悠的来到皇帝面前，把完脉，也是变了脸色，他还以为是姬云枋加害了皇帝，不免一阵义愤填膺。

　　“皇上，您这毒——赎草民无能无力了。”

　　皇帝眸子一暗，问道：“朕还有多少时日？”

　　怀桑一向不会说谎，老老实实的回答：“多则一月，短则七天。”

　　大殿内一阵死般的寂静，骆漓接受不了现实，抽剑直逼到怀桑咽喉处。

　　“大胆！你可知是犯了死罪？”

　　怀桑一点都不害怕他，一脸不关我事的轻松表情：

　　“如果我说皇上能长命百岁，那是不是就不犯死罪了？”

　　骆漓：……

　　“罢了，骆漓，他说的跟朕估计的差不多，不得无礼。”

　　皇帝的声音有气无力，让心软的萧战不由得又开始同情起来。

　　“我说殿下，他再不是东西，也是你爹，你也不好太过冷漠了吧？”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仇恨不能放下呢？

　　姬云翳瞪了他一眼：“他可是一直想着法的要弄死你，你还给他求情？脑子也被戳坏了是不是？”

　　“本将军是那么好弄死的？这不是没死么？你别那么小心眼行不行？”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想弄他没关系，想动萧战？那就绝对不行！

　　“要不这样，你去说两句好听的，哄得他开心了，咱们也好脱身。”

　　“不用他同意，我要想走，他也拦不住。”姬云翳嘴硬的话刚说完，萧战在他后背的伤口拍了一下，就痛的他直咧嘴。

　　“行了，别逞能了，至少到现在为止，事情已经没办法更糟糕了，你得知足。”萧战一向是个乐观的人，虽然这个皇帝为了他所谓的“交待”坑了不少人，可归根究底，也都是为了姬云翳，杀人不过头点地，谁又不是没死过。

　　两个人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皇帝都看在眼里，只感觉胸口又闷了起来，只好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们走吧，赶紧走。”再不走，老子就要被你们气死了。

　　萧战正准备继续劝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皇帝让他们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还不走？等朕给你们摆两桌酒席，庆祝一下吗？”

　　皇帝一拍龙椅扶手，龙颜气势又恢复了几分，萧战一缩脖子，有点做贼心虚似的拉起姬云翳，谁叫他这个“猪”把人家好好的“白菜”给拱了呢，人家发火也是应该的。

　　一直到姬云翳他们几人相互搀扶着尽数离开，骆漓也带着不知死活的姬云枋退下后，金銮殿内就只剩下了慧能和皇帝二人。

　　“你这是何苦？”慧能闭着眼睛，语气平淡。

　　皇帝靠在椅背上，将金銮殿内的每个地方，一寸一寸的看过去。

　　“婉铭死后，我曾多方探查她的死因，她虽然身子不好，可也没到说不行就连等我见最后一面都等不到，老侯爷不同意太医院验尸，我也不忍心让婉铭连个全尸都没有，所以她的死因至今都没有个确切的定数，直到今天那个逆子道出实情。”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让慧能也跟着动容起来。

　　“当时我就怀疑过，婉铭是被人下了这种叫做“魇毒”的西域毒，每天只要一想起她被人害了，我就自责的痛不欲生，如果不是我太自私，非要让她嫁进这个会吃人的地方，她就不会死，哪怕她真的跟北耶力去了北扈，也至少不会死啊。”

　　说着说着，老皇帝泣不成声，慧能不是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知道当年妹妹进宫是有些不情愿的，可谁叫她所爱之人，是那里的主人呢，那个深宫大院，不光缚住了她的手脚和翅膀，更是把她的命，都留下了。

　　“后来我心如死灰，就也开始每日服用“魇毒”，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命，老天爷让我活多久，我就活多久，如果真有一天我的命数尽了，那我就可以去跟婉铭团聚了。”

　　“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慧能自认见过的情痴不少，可像姬云翳他们父子这样的还真是独一无二。

　　“时至今日，你若真想帮我，就替我去劝劝殇儿吧，如果不想这天下再度风雨飘摇，那就只能靠他了。”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死气沉沉，慧能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打击他的话，只好点点头。

　　“你跟婉铭的儿子，脾气也是跟你们一模一样，能不能劝动我可不敢打包票，你也是尽早做点其他打算。”

　　皇帝苦笑，我把自己的路和他的路全都堵死了，哪还有其他打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