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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外谪仙 ...

  •   跟太皇太后插科打诨的闲话,转头梁萦就忘了。

      四十九日一到,她得去云顶山请回佛珠。

      华严寺在云顶山上,整座山都是寺里的地盘,寺中香火旺盛,供奉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京城里的贵人们常来听禅上香,所以山下到山上的路修整的很平顺,马车能一直走到山门口。为了显示对佛祖的尊重,从山门口上去的路只能靠走的,梁萦受太皇太后影响,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到佛门前也十分规矩,不复平日的骄矜桀骜,乖乖的下车走。

      早上出门的晚,到了寺里正好赶上饭点儿,梁萦不爱吃素,慈云寺的素斋却是个例外。

      一路走上去,该烧的香梁萦一处也没落下,烧完香再去菩萨跟前磕三个头,虔诚的不像小霸王本人。丫鬟们有样学样,都跟着作揖磕头,不敢懈怠。

      这时主持慧方突然找来:“青霜姑娘,有件要紧的事儿请你跟梁小姐禀报。”

      青霜皱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慧方就道:“苏州刺史乔羽乔大人的夫人和公子的车架到了山门外,再有小半个时辰就上来了。”

      梁萦身份尊贵,刺史夫人也不是无名小卒,倘是别人,遇上了就相互引见,彼此客客气气的认识一下,可这位主儿不一样,谁也摸不准她的脾气,要是不说一声,万一两方冲撞上就坏了。

      梁萦磕完头出来,摆手道:“到了就到了,我不去迎她,也不用叫她来找我,谁也不打扰谁,”这才拜完弥勒佛,后面还有观音菩萨、如来佛、财神殿、祖师殿......一路拜上去少说也得个把时辰,梁萦可没那个闲心应付人。

      “阿弥陀佛,”慧方笑道:“梁小姐不介意便好,老衲这就去安排,不打扰小姐拜佛。”

      “大师慢走,”梁萦接过青霜手里的香,往下一个香炉去了。

      拜完寺庙里所有的神佛,梁萦头磕的有点晕乎,青霜扶着她去后院禅房里坐下。

      “小姐心意到了便是了,何苦这么卖力?”青霜就劝她。

      梁萦摇摇头:“心诚则灵,我既要求佛祖保佑,自然应当越真诚越好,”她的头不是白磕的,每磕一个头她都许了愿,一保佑太皇太后和外祖母长命百岁,百邪不侵,二保佑父母身体安康,家族长盛不衰,三保佑潇哥儿将来仕途平坦,位极人臣。

      至于她自己,只要上面三个心愿实现了,她就能逍遥到老。

      略歇了一会儿,梁萦就去了慧广大师的禅房,取回了佛珠。在佛前供奉了四十九天,又有得道高僧开光加持,梁萦坚信这串儿佛珠已经有了灵性,一定能替外祖母消灾除厄,保她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下山比上山容易,一行二十来个人,呼啦啦的走在狭窄的石阶上,梁萦走在最前头,也不要人搀扶,迈着大步一步一梯走的比丫鬟们还利索,她还不爱走大路,专拣一人宽的小路蹦跶,青霜在后头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个不慎掉下去。

      “你担心什么,我还想掉下去呢,”梁萦还有心情跟她逗乐:“没准儿我这一摔,下边儿就有一个貌比潘安,才比子建的小郎君正好接住我,从此就有了一段佳话......”

      说着说着,突然就没声儿了。

      青霜原本面无表情的听着,刚要挤兑两句,就见自家小姐跟丢了魂儿似的,眼睛都不眨的望着前方。此时一行人走在下坡拐弯处,面前正好有一面石壁挡着,后面的人看不见下面的山门。

      梁萦在前面,已经转了出去。

      青霜几个走下去才发现,山门口的石柱子边上站了一个白衣青年。

      那白衣青年长得不似凡人,眉目如画眼含星辰,白玉般的脸上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瑕疵,比梁萦最喜欢的美人瓶还要光滑精致,他周身没有人间的烟火气,山上的云雾缭绕在他身后,飘飘欲仙,仿似踏云而来。

      看着呆住的梁萦,青霜心里咯噔一声:“小姐......”她家小姐向来眼高于顶,世上没几个男子能入她的眼,这一个竟然看呆了。

      梁萦如梦初醒,转过头来:“青霜......你看他,”她指着那白衣人,兴奋的问:“像不像逐云?”

      逐云是梁萦的马,因通体雪白如云而得名,梁萦今天还带出来遛了。

      青霜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看了一眼被小厮牵着,喷气甩蹄子的逐云:“......仔细一看,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又看了一眼穿着白衣若仙,肤色如雪的青年,青霜自觉不算说假话。

      “我就说嘛,你家小姐的眼睛可从来没出过错,”梁萦迈开腿:“走,咱们去认识认识。”

      青霜又担心起来,先是看呆,又要主动上去搭讪,不太对劲啊。

      这时一位美貌的贵妇人也从山上下来,身后簇拥着许多丫鬟婆子。

      贵妇人越过梁萦一行,叫了那白衣青年一声:“彬儿。”

      白衣青年走过来扶住美貌妇人:“母亲,这便回了吗?”

      美貌妇人点点头,又看向梁萦这边,矜持的颔了颔首,带着白衣青年了上了马车。

      “他和他娘长得好像,”梁萦感叹道:“都很漂亮!”

      青霜差点以为她要说都像逐云。

      这应该就是慧方说的刺史夫人和公子,梁萦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家姓乔的,不过跟她家不是一个路子,属于文官阵营,跟陆家应该挺熟。

      人走了,梁萦也没说要追上去,青霜就又放了心,招呼着下山。

      梁萦今儿兴致颇高,不想坐车,要牵着逐云走下山去。要不是山路上有卖野菜山货的,她能直接骑马跑回京城。

      青霜几个拿她没法子,只得叫人驾着马车在后面慢慢来,剩下的人都跟着梁萦走路。

      慈云寺不仅接待贵人,也有附近的百姓来,山门下去的道路两旁还有很多摆摊儿买东西的,有农家养的鸡鸭鹅,还有新鲜的菜什么的,当然山货也少不了。

      中午在寺里吃了一道凉拌的野菜,僧人说叫马齿苋,用水焯过之后拿蒜泥香油芝麻拌的,清香爽口,梁萦觉得不错,就想去瞧瞧有没有卖的。

      正瞧着,就看见一个熟人,酸豆角姑娘。

      “那谁,穿黄衣服的,”梁萦不记得她的名字,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叫人酸豆角。

      芳儿早就看见梁萦了,她一身金灿灿的衣裙,站在满是粗衣麻布的人群里,很是引人瞩目,路上都在偷看,只因知道这是贵人,不敢打量的太明显。

      起先贵人没看见她,她便也没有凑上去,此时被梁萦一喊,才有些惶恐的过来见礼:“芳儿拜见贵人。”

      青霜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跪下去,梁萦也道:“在外面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芳儿只得站起来:“这、这不合规矩。”

      梁萦又不耐烦的摆手:“我就是规矩,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叫你别跪就别跪,”见她站得远,又伸手拉她,“过来,跟我一块儿走走。”

      芳儿有些怕她,更怕自己的衣裳弄脏了她的手:“贵、贵人,我身上不干净......”

      梁萦打量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都秀气,身上也收拾的很整洁:“哪儿那么多废话,都说了叫你听我的。”

      芳儿头一回的走在贵人身边,心都要跳出来了。

      “上回你不是还敢往我腿上扑,怎么这会儿跟个鹌鹑一样,”梁萦笑话她,芳儿咬着唇,颇有些不知所措。

      梁萦又朝着她来的方向瞟过去:“酸豆角,那边的丑八怪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长得确实挺丑,个头还没芳儿高,眼睛小鼻子大,看着就不像好人。

      芳儿看过去,瞬间红了脸,声音比蚊子还小:“是、是......跟民女一起的。”

      能一起上山拜佛的年轻男女,一般是夫妻或者定了亲的关系,芳儿梳着姑娘的发髻,走在道上跟那男人中间隔了有一人宽的距离,不像是两口子。

      “你什么眼神?”梁萦一脸不解,“他长成那样,你吃得下饭吗?”

      “他挺好的,”芳儿小声辩解了一句,她丧父丧母,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嫌她命硬,家里又有三个弟弟,亲事上又艰难了一层。

      好?

      梁萦眼睛可没瞎,她刚才亲眼看见,酸豆角背着比她人还宽的背篼,两只手上也提着篮子,男的却两手空空,轻轻松松的走在前头,酸豆角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的,她喊酸豆角过来,那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再是带着点厌烦的漫不经心,变成梁萦最熟悉的谄媚和垂涎。

      这会儿梁萦眼神扫过去,他立刻挺胸抬头,笑的别提多恶心。

      “哼,”多看他一眼梁萦都嫌脏了眼睛,“我说他不好,你别跟他来往,省的被他影响,也长成丑八怪。”

      芳儿愣了一下,小心问道:“可是他何时得罪了贵人?”

      “不曾,”梁萦嫌恶道:“就是看他不顺眼。”

      “额......”芳儿看了那男人一眼,低头小声道:“他......其实真的挺好的。”

      芳儿没念过书不会夸人,翻来覆去只会说那男人好。

      梁萦嗤了一声,不屑再说那个丑八怪:“你们家有马齿苋没有?我中午吃着觉得还行,要是有的话,给我装一篮子,我带回去给我娘尝尝鲜。”

      马齿苋?芳儿不解道:“有倒是有,只那东西粗鄙的很,贵人怎么想起要这个了?”这玩意儿也就是穷人家没菜的时候拿来下饭吃,富贵人家只当是路边的野草罢了。

      “有多少给我多少,走,去你家拿去!”梁萦推着芳儿就走。

      “贵、贵人,寒舍鄙薄,怎敢接待贵人。”怎么突然就要去她家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芳儿都要哭了。

      梁萦才不管那么多,芳儿不叫她去,她偏要去。芳儿见劝不动,转头求助青霜,青霜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家小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芳儿姓何,家住云顶山脚下的何家村,何家村离京城不远,在通往严华寺的必经之路上,村民们经常能见到京城里贵人们的车马路过,坐车的一般都是女眷,骑马的多是年轻公子。

      今儿却出了奇事,远远的从山上跑下来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骑马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那姑娘一身金光闪烁,骑在马上逆着光,风把她的衣袖吹起来,鼓动的大袖上绣着银色的神鸟,那神鸟仿若有灵,每一根翎羽都泛着刺眼的光芒。

      田间地里的农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眼不眨的看着飞奔而过的姑娘,离得近了才看见,这姑娘的身前还有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老二家的大闺女,小名叫芳儿的。

      “怎么样?快不快?厉不厉害?”走到半路,梁萦突然想骑马,顺手还把芳儿也提了上去。

      芳儿连牛车都没做过,骑马就更是头一次了,梁萦还故意越骑越快,骇得她连尊卑都顾不上,一路只知道紧紧地抓着梁萦的衣裳,到后来还死死的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梁萦胸前,僵硬的像根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贵人......放、放我下去罢,”芳儿直打哆嗦,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刚才在路上就睁开看了一眼,险些丢了魂儿,也顾不得尊卑上下。

      梁萦哈哈大笑:“怕什么,我骑术好着呢,不信你去京城里打听打听,别说云顶山这么平顺的路,便是悬崖峭壁,我也能骑着逐云稳稳的跨过去。”

      逐云的祖先是太宗的战马,皇陵里刻着的六骏之一,当年太宗征战沙场,多少次都是靠着这有灵性的战马死里逃生,才能创下不世伟业,逐云虽比不得祖先,区区山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芳儿不懂马,自然也体会不到梁萦的骄傲,她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道:“贵人,快到村口了,村口进去有个打谷场,我家就在打谷场下边儿。”

      到了村里就不好再骑马了,梁萦把芳儿放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下去。

      芳儿刚落地就一屁股摔了下去,梁萦指着她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不经事,不就是骑个马吗,看把你吓得。”

      芳儿被笑了也不生气:“民女见得世面少,让您见笑了。”

      梁萦笑了一阵也就算了,回头看了看,就见村里人都探头探脑的看她,被她一望过去,都慌忙躲了,只有一个老汉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对她作揖:“见过贵人,老汉是芳儿的大伯,贵人前来所谓何事?是不是芳儿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冒犯了您?”

      老汉刚才看见梁萦纵马而来,自家侄女竟然也在马上,吓得立刻放下田里的活计跑了过来。

      梁萦道:“不必多礼,她没冒犯我,是我自己跟她来拿些东西。”

      芳儿过去扶何大伯:“这位是国公府的贵人,来咱们这儿找些马齿苋回去。”

      何大伯一听国公府的名号就又要跪下,小老百姓不一定知道公候的封号,但能叫国公爷的,不是开国功臣就是平乱功臣,都是遥不可及的贵人。

      梁萦又叫芳儿扶他:“别跪了,赶紧的,去你家。”虽然她不介意被人看稀罕,但也没兴趣一直站着。

      何大伯赶紧道:“是是是,芳儿你先带贵人回去歇脚,我这就叫萍丫头带有田有地挖马齿苋去,”又给梁萦作了个揖,慌慌忙忙的走了。

      进了门先喊大闺女:“赶紧的,带着你弟弟去把咱们菜园子后头田埂上所有的马齿苋都挖回来,摘了洗干净送到你二叔家里去。”

      何萍儿提着篮子边走边问:“要那个干什么?芳儿家粮食不够吃了?”

      何大伯跺脚:“叫你去你就去,麻利点儿!”

      萍儿嘟着嘴叫上弟弟去了,这边何大伯就喊他媳妇儿:“老婆子,你把咱家的鸡蛋和红糖都拿出来,弄一碗鸡蛋糖水,我给那边端过去。”

      “平白无故的要我的鸡蛋和红糖干啥?我不去,”大伯娘不乐意,那可是稀罕东西,她还留着给大丫头当嫁妆呢。

      何大伯推了她一把:“你这死老婆子,芳儿家里来了贵人,咱们不拿点儿好东西招待,万一得罪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

      “贵人?什么贵人?吴家那酸书生?”大伯娘站着不动,芳儿前一阵去城里,回来的路上喷上西镇的吴媒婆,转天那姓吴的老虔婆就找上门来,要给芳儿说一门亲事,她本家的后生,二十二岁,家里虽穷些,但人家是有功名的,是童生呢!

      吴媒婆把吴家小子好一顿夸,直说她们家吴书生人品好,有才学,配官家小姐也绰绰有余,只因她瞧中了芳儿能干,对三个弟弟又好,这才跟吴家说了,那头也听说芳儿是个好姑娘,因此不拘家世高低,请她上门来说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天外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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