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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馒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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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沈惊鹊坐在椅子上抬头,就看见妙语提着食盒撑着伞走进来。
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约莫知道了她为什么恼,嘴角弯了弯,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妙语收了伞,走了几步到沈惊鹊的面前,打开食盒。
冷宫里的吃食,她们在冷宫的这几日,是见过的,跟从前的,当然比不得。
里面有两个碟子。
放着一盘青菜和三个馒头。
青菜看着还挺干净的,但是馒头上头沾了些泥。
妙语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啜泣起来,抱怨道:“连着几日都是这样的吃食,今儿还更厉害,奴婢问送饭的小太监这馒头怎地脏了。”
“谁知那小太监竟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指定是他不长眼,不小心将馒头掉了。”
“奴婢们倒是没什么,可娘娘……”
妙语红着眼眶,不忍心再说下去。
她自小就跟在沈惊鹊的身边,沈惊鹊是相府嫡女,出身尊贵,后来嫁给易沉,做了太子妃,身份更是不必说。
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吃的了这种苦。
妙语话音刚落,抬眼便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沈惊鹊正拿着脏了馒头,拍掉上面的泥,轻轻咬了一口。
“娘……娘!”
眼睛瞪大,一时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比之前掉的更凶了。
沈惊鹊嚼着嘴里的馒头,有一丝丝的甜味,还有些凉。
咽下去,才抬头道:“妙语,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说这话时,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她想到了她的爹爹。
如若爹爹还在,是万万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的。
“娘娘。”妙语接着叫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沈惊鹊拿着手里的馒头,怔了怔,接着道:“你去叫连珠过来吃饭吧。”
“嗯。”妙语含泪点点头。
——
酉时。
天色渐渐暗下来。
冷宫门口,侍卫更值。
“齐武,侧房里兄弟们温了酒,你回去正好可以喝。”
那个被叫做齐武的侍卫回头,四下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还得去御书房复命呢。”
“哦,对了,我给忘了。”那个人恍然大悟,回头瞅了一眼冷宫,然后接着道,“御书房离冷宫远,你可得紧着些,回去慢了,酒可要没了。”
听见酒要没了,齐武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声同他抱怨道:“不明白这都打入冷宫了,有什么好看着的,还要日日复命。”
那个人倒是谨慎,回了一句:“圣意难测。”
齐武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冷宫离御书房远,齐武走了许久才到。
易沉正坐在书桌前看奏疏。
刘康站在易沉旁边,看着殿内摇曳的烛火,有些发困。
听见门帘被掀开的声音,顿时一哆嗦,一下就精神了,看见来人是小李子。
“奴才见过皇上。”
“免礼。”
这个点,估摸着应该是冷宫的侍卫过来了。
才想着,小李子接着便道:“皇上,冷宫的侍卫来了。”
易沉没应声,只伸手敲了敲桌面,小李子有些懵,不知所措地看向刘康。
刘康连忙点了点头,小李子这才小步地退出去。
走到门口,对齐武道:“皇上让你进去。”
齐武上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在门口踩了踩,将靴子沿的雪抖落。
然后朝着小李子笑了笑,才随着小李子进去。
殿内很暖和,齐武进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里走,走到桌前,跪下,明黄色的衣角,格外惹眼。
“微臣,参见皇上。”
“嗯。”
易沉冷淡地应了,没再说话。
他接着道:“今日冷宫,与往常一样,无异。”
接着,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若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位娘娘的宫女,同送饭的小太监争执了几句。”
因为不知道皇上让他看着冷宫那位娘娘,是为了什么,所以,生怕有什么遗漏了。
“哦~”易沉应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
听易沉这语气,齐武一滞,知道易沉这是感兴趣,不等易沉接着开口道:“听着像是因为送饭的小太监不小心把馒头掉地上了,那宫女便跟他争执了两句。”
易沉听见馒头掉地上,心里一紧,五味杂陈的感觉。
他真的无法想象,沈惊鹊,吃掉在地上过的馒头。
略微失神地开口:“那她……”
仅两个字,齐武听见头顶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些与往常不同的情绪。声音一下就止住了。
齐武微微抬头,看向上位者。
面若冠玉,目如朗星。
之前就听闻,太子殿下,生的俊朗。
但他常年在冷宫轮值,却也是一次未见过,前几日过来复命,碍于威严,也从未敢抬头看。
仅仅一瞬,他立马低下头。
易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一下就止住了。
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下去吧。”
“是。”齐武起身,照旧跟着小李子往外走。
突然,想见见冷宫里的那位娘娘。
沈惊鹊进冷宫的那日,不是他当值,所以,他未曾见过那个女子一面,只是,见过那个女子的侍女。
进了冷宫还能让皇上如此惦念,定然,是位绝世独立的女子吧。
忽然想起酒,脚步突然急促起来。
到侧房的时候,侧房里甚是热闹。
齐武推开门进去,几个兄弟见是齐武,连忙招呼道:“诶,你今儿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刘康吩咐过,除了守冷宫的侍卫知道这件事,其他人若是知道了,他们的脑袋也就要换地方了。
想到这,齐武笑了笑:“哦,雪天路滑,风又大,宫灯被吹熄了好几回。”
几个人喝了酒,听齐武这样说,丝毫没有怀疑。
齐武看向其中的一个男人,走过去,坐下喝了好几杯酒。
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了,有些醉醺醺的,齐武一想到方才易沉的神情,侧头看向赵旭。
“赵旭。”
“嗯,怎么了?”
“冷宫那位进来的那日,是你当值的,你可有见到那位的长相?”
赵旭调侃地笑了笑:“怎么,心痒痒了啊?”
接着,还没等齐武应声,赵旭伸手捡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慢道:“那日,那个女人戴着面纱,由陆大人亲自领着进来的。”
“戴着面纱啊?”齐武有些失落地喃喃道。
“你以为呢?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也是当过皇后的,即便是进了冷宫,也不是谁都能……”
说到这倒是顿住了,嘴角弯起来,斜眼看向齐武:“不过,我跪下向陆大人行礼时,恰好一阵风过,吹起轻纱的一角,我看见了半张脸。”
齐武看向赵旭。
赵旭看了一眼周围喝的醉醉的,开始说胡话的众人,慢慢吐出几个字。
“绝,真的是绝。”
“便是半张脸,我也愣怔了好半晌,真不愧是大家闺秀。”
“那种女人,我这辈子要是碰上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她要我的命,我都给她。”
赵旭接着笑呵呵地道,齐武知道他是开玩笑,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和自己添了一些酒。
——
御书房。
刘康出去添了茶水进来,易沉还坐在书桌前看奏疏。
走近,把茶盏放在易沉的手边。
“皇上,新沏的茶。”
说完,想起方才在门口黎月舒身边的宫女来过,想了想,开口道:“方才,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过,说是给皇上送了些贵妃娘娘亲手做的糕点过来,皇上可要用些?”
话音未落。
刘康刚把茶盏放下,易沉就把手里的笔放下了。
他以为易沉要伸手拿茶盏,于是把茶盏挪过去了几分。
没想到易沉直接起身了。
“不必。”易沉应声,算是拒了。
刘康一怔,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易沉对沈惊鹊的态度,他只能看出三分,但对黎月舒的态度,他能看出八分。
易沉在黎月舒面前,从来都是淡淡的,不怎么笑,即便是笑,也是浅浅的,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情绪。
但对沈惊鹊,即便生气,眼睛里,还是带着一丝柔意,仿佛,怕真伤了她,或是吓着她。
易沉站起身,瞥了一眼窗外。
因着殿内烧了炭,虽是银骨炭,但易沉总觉得沉闷,于是让刘康将窗打开了一个口子。
外头的雪,有几片被风从窗子的缝隙吹进来,落在地上,慢慢地化成一滩水。
易沉抬步往外走,刘康拿起架子上的披风,跟在后头。
易沉感受到门外的寒意,没有拒绝刘康为自己披上披风。
易沉要自己走走,刘康自然不敢多嘴,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走着走着,他才发觉,这条路,是去冷宫的啊!
拐过拐角,只要再过一个门,便是冷宫门口了。
但是,易沉停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在门下,静静地看着冷宫宫门前的灯笼。
风雪未停,看着,还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宫灯影影绰绰的,刘康看着前面明黄色龙纹披风,微微被风吹起。
而易沉,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样,一站,便是半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