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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古寺假期 ...

  •   惠安大师给身后的两人引路:“这边请。”
      争论中断,众人望过去,为首的老者不怒自威,没见过的也都觉得怠慢不得,有认出顾鸿涛的过来打招呼,薄修晏也站起来致礼。
      上座空着的两个席位,顾鸿涛跟他们一一问好,领着孙女入座:“你们继续。”
      当薄修晏提出围着树干建墙时遭到大量反对,那古树是颗柏树,粗壮的主枝干盘绕而上颇为霸道。
      “年轻人,你还是考虑不周到,这样下面屋子都会矮一截。”
      薄修晏面不改色:“下面就只有一个横枝。”他一贯休闲随意,这次穿起了肃穆的黑衬衫、黑裤、黑鞋,嗯,All black。
      “也不成,那么大颗树,阳光都被挡住了。”
      “上面枝干那么多,哪天压下来就危险了。”
      他指明一个避免聚集太多人的方案:“厢房截止在前面,那一圈建亭子。”
      “亭子可以干啥?”
      “要不想办法只挪树,不砍。”
      “这种树下面的根都伸到大殿底下了,只能二选一。”
      “S市居民对它有很深的情感,他们不会同意。”那颗柏树原本就是在路边生长,附近居民都觉得深受古树照拂,不少路人都会和这个参天大树合影。
      “他们懂什么,这里都是最专业的建筑师、设计师。”
      “那块地已经批下来了。”情怀这种东西在他们这里太过形而上。
      如此冥顽不灵,薄修晏眉眼之间已显露不耐之色,甩了句掷地有声的断言:“那亭子会是这里有名的景点。”
      未来谁说得准,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走近死胡同,
      众人陷入安静的沉思,有人问上座笑看一切的老者:“顾老觉得如何?”
      顾鸿涛未置一词,只转头问孙女的想法,顾流苏从容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民众的看法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他们是这间寺院的主要香客。”她从小就进会议室旁听董事会,“神仙打架”早已耳濡目染。
      好奇的目光都落在沉默旁观的小姑娘身上,她就一身清爽的浅蓝衬衫、白牛仔、牛津鞋,简简单单,没想说话却是一针见血。
      合着刚刚与他们有理有据舌战的薄修晏,众人直道后生可畏。
      “那树年纪比灵犀寺都大,本是毗邻而居,说不定这里是它的地盘呢。”惠安方丈都发话了,他们岂有无视的道理?
      相传佛出生于无忧树下,成佛在菩提树下,寂灭于双娑罗树下,这三种树成为佛教的圣树,佛教与花草树木有着微妙的关系,这颗柏树既然存活千年,不就是一个最为神圣的生灵吗?
      有人还欲反驳,但惠安只道了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充满佛性:“万物皆有灵,灵犀寺的弟子会细心照料。”
      边上小师傅安静聆听了全程谈话,也出来表态:“众生平等,今后一定周全维护。”
      至此,激烈的讨论终于有了个结果,也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几人有了明确的方向,大家齐心协力重新制定方案,很快就到了午时,十一点准时开饭,寺里过午不食,大家便出去用斋。
      大斋堂里,顾鸿涛跟她相对而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虽然他常跟老伴感叹一把老骨头了,但目光矍铄,精神健旺。
      这架势,思想谈话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顾流苏坐直:“怎么会。”她爷爷一直有派人跟着她,不管是在T市,还是在C市,她一直都知道。
      护犊子的奶奶不在,只有爷孙两人,顾鸿涛也就敞开了说:“你既然决定了自己的路,就不要去霍霍另一条路的人。”
      “我明白的。”她点头,眼神坚定。
      她的选择一直显而易见,提醒的目的已经达到,顾鸿涛点到为止。
      斋堂用过午饭后都去午休了,顾流苏没有睡意,见偏殿前的栏杆样式奇特,便一个人在那里呆着。
      偏殿内威严肃穆,佛龛下有一组条案,宣德炉上一束兰檀香,左右长明灯袅袅,盘绕在殿内,使人凝神静心,气氛神圣庄严,不信神佛的少年也来问签。
      “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吃素啰。”薄修晏正好从偏殿出来,从兜里拿出一盒酸奶给她。
      浓香的奶味冲散胸中不豫,顾流苏有点心情调侃:“听说你离家出走?”准确的传言是不满父亲再婚,负气出走久不归家。
      她听陈仪说的时候笑了捂着肚子好久。
      “离家出走?”薄修晏满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外界夸张成那样。
      两人闲闲坐在栏杆上,顾流苏晃动悬空的双腿:“我也离家出走过。”像是承接薄修晏离家出走的话题,她没有缘由地自顾自说着闲话:“觉得脱离顾家自己也可以,然后我爷爷带我去了一个偏远的山里。”
      这话不禁让人联想到某变形节目,薄修晏低声笑开:“大小姐受难记。”他们并肩而坐,因此她可以注意到他笑时微微前倾的下巴。
      她摇头,眯眼抬头看风铃:“他带我去见了另一个我,脱离顾家、一无所有的我。”
      “林稚?”不得不说薄修晏是敏锐的,迅速就联想起来。
      她点头,掰着手指头细数各个相似点:“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努力,一样的学有所成,一样的倔强……”
      其实,顾流苏选择性地修饰了一下,顾鸿涛的原话用到了“下场”。
      “所以你一直资助她?”
      “林稚甚至比我更聪明,教育资源不平等的情况下,还能稳坐第一这么久,不是天才是什么?我等凡人只能供着。”
      顾流苏理所当然地承认了:“不过她可不会好好答应。”想到了什么后又无奈笑起来:“这也算另一种斗智斗勇吧。”
      八月的烈日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寺院翻新也正如火如荼,顾流苏住了几天才后知后觉,薄修晏竟然是修寺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连甚少夸人的顾鸿涛都偶有感叹,沈家长孙大有可为。
      他远在T市,并不知这位小辈已不姓沈,长孙也早已是另一位。
      大树的问题优先解决,院墙已经砌好,大半的树荫都在照拂这间寺院,老柏树枝繁叶茂,撑起灵犀寺这一角浓浓的绿荫,连蝉鸣都柔和了不少。
      顾流苏只能参与要用脑的策划管理,没事就缩在这边的石凳上,大树底下好乘凉。
      灵犀寺背后倚山,原本东西厢房各九间,禅房、客房、茶房等分布其中,东边这头因为柏树挡着,便少了几间。
      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这下真像那么回事儿。
      她现在觉得这边再建个亭子是非常绝妙的一件事,树下凉亭,喝茶消暑,访僧问禅,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薄修晏又换回随意的T恤牛仔,爽朗地和那天对峙的成年人侃侃而谈,少年人的骨架宽广,不需要更多勾勒,还是无拘束的白T最为适合。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你们年轻人聊。”
      “小姑娘真会找地方。”落在最后的青年跟顾家是世交,她小时候见过。
      他手里拿着不知改了几遍的设计稿,知道他只是说笑,顾流苏举起手里的普洱:“喝茶吗?”
      薄修晏斜倚在她前面的石桌上,端起泡好的一杯细细品茗,骨节分明的手把玩明净剔透的陶瓷茶杯:“偷懒会被抓去当壮丁。”
      桌上这一套茶具是顾鸿涛的收藏,瓷器是清雅的青花玲珑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
      “我现在不方便进殿里走动。”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夕阳西下,正值爬山的学生下山,叽叽喳喳的吵嚷声衬着寺里的装修声,一声压过一声,很像是此唱彼和。
      “真像个逃课的小孩儿。”薄修晏垂眼欣赏普洱茶汤的色泽变化,她今天穿了宽松的背带裤,个性俏皮,很显小。
      “那不是你的强项吗?”顾流苏双手撑下巴,望着打探这边的情况的学生,下山的一条斜坡和廊院相邻,他们正鬼鬼祟祟八卦寺里是不是在做法事,她听了一会儿眼里是另一种憧憬:“如果小时候再许愿,我一定不会想快快长大了。”
      这是个悖论,“再许愿”又这么会是在“小时候”呢?
      但薄修晏顺着她的逻辑走:“天真和无知可不适合你。”天真无知编织的祥和,只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她虽然觉得自己很早就不天真了,但“许愿”在唯物观里,不就是天真吗?
      顾流苏更觉无趣:“长大分明就是件很扫兴的事。”
      低垂的眼光竟是阅尽百态的淡然:“随心所欲的权利很迷人,顾流苏。”
      比起儿时手无缚鸡之力,至少有得选择。
      选择自己建好堡垒,保留一点天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退一步反观全局,顾流苏不觉莞尔,半认命半叛逆:“长大才能自己打怪兽。”
      百朝问禅而不知,一朝顿悟方知禅。
      所谓一朝醒悟,如人饮水。
      是弹指、刹那、须臾,也是拈花一笑。
      黄昏的光透过丛丛树荫照进她眼里,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琥珀,他愣在原地,第一次这么没种,说不出半个字。
      耳畔响起那日签文: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作者有话要说:  消灭COVID-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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