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迹》不知云

25、第二十五章 食忆娘（一）

　　易娘经营一家小糖点铺，平日里和气得很，街坊邻里体谅她一个女子做生意不容易，时常照顾她些。只是常人时常看见也认识却没有谁在无人时真正想起过她的模样，似乎她不曾出现在这热闹的苏州城过，但见面时又明明知道这是人美心善的老友；无人知道易娘为何会认识像云道人这般的世外高人，却又似乎从来无人在意这些。
　　这日黄昏易娘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是她家弟弟易小黑，其余两人却是不认得的。按理说似易娘这般大的姑娘早有人说亲了，可如今却是眼看着易娘身后跟着两个不认得的男子也无人在意，笑着同易娘打招呼。
　　“食忆娘？”苗邬突然问道，语气里却没有几分货真价实的疑惑。
　　“你认得我？”
　　“有所耳闻。”
　　传闻大荒中有仙境鹿栖泽，灵兽珍宝不计其数。其中有神兽，善御水能人言，食忆，世人不知其行迹，后人称其为食忆娘。传闻从何而来已无人知晓，但若从未有人记得过，这样的传闻又从何而来？只是这些都无人深究。
　　食忆娘为何会到这热闹的苏州定居，其中缘由不知，这样的私事毕竟事不关己，多说无益。
　　见苗邬开口说话，云道人笑道：“你怎会来这里，那天见着你都不敢相信，看来我们着实缘分不浅呐。”
　　“我来寻人，你怎么还未回山？”
　　“别提了，上次与你分别后不久就被我师叔逮回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才下山的。”
　　“你们这些道士难道不是该忘却凡尘俗世一心修仙么？怎会有你这般赖在红尘俗世里打滚的，还同人抢糖吃。”易娘打趣道。
　　“我师父曾说‘未曾入世，便算不得出世’。我从记事以来便在山里，倒真不知什么是红尘，何谓俗世。”语气里不似往常轻松，似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顿了一会儿，笑道：“上回出来半年，只在山里便绕了三个月，幸好啊！我遇上了苗邬！可惜的是只在易娘你这儿吃了半个月的糖就被捉回去了。”
　　当年云道人十三岁，觉得山中修行甚是枯燥，曾无意中听到师父与师叔争辩入世与出世之类的大道理，不免对山下好奇；又修得法术傍身，便趁师父不注意悄悄下了山。只是法术不精，落在一个山林里，转悠了三个月也没能转出去。后来遇上苗邬，便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能有人来救他了。况且苗邬完全将气息内敛，云道人只以为他是上山打柴或者打猎的农夫，死皮赖脸地要他带自己出去。苗邬虽然冷着脸也不爱说话，但在云道人心中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云道人早已经辟谷，苗邬也不必吃东西，这二人一道谁也没觉得谁不正常，直到遇上一个吃人的妖怪，看中了云道人的修为，要将他捉来吃掉。云道人修行还不到家，就在他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苗邬甚是轻松地一挥手，那妖怪便倒下了。这时云道人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一个厉害的大妖，这妖怪从不害人还似乎在找人，非但不怕，还缠着他一起走，这样他便能无论什么地方都横能着走。
　　只是苗邬可能是嫌云道人烦，将他带到人多的地方便丢下他悄悄走了。而后到了苏州又死皮赖脸地待在易娘的糖点铺里蹭吃蹭喝。
　　要说云道人这般没心没肺的估计也是跟他师父学的，师父三天后才发现云道人不见了，又一个月后才开始慢悠悠地找人，说是云道人身上有他的一缕神识，性命无碍。还是五个月后他师叔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下山替他将云道人带了回去。
　　“如今你尽管吃个够。”易娘笑道。虽已过了百年，这云道人还同小时候一般贪吃，怪不得会被人叫小道士了。
　　易小黑一直在后边跟着不敢说话，这会儿听见云道人要敞开肚子吃糖，可不依了，道：“我呢，我也要吃的。”
　　“你？还吃糖呢，不好好修炼，下次再遇上什么道士和尚的，你这小命恐怕都难保。”
　　易小黑是易娘十年前去城外办事时偶然捡回来的，那时的易小黑尚未学会化形，是一只不知为何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小黑豹。易娘想着若是不救，他便定然活不下去，待他伤好了便放回山里去。谁知伤好了他竟赖着不走，只得留下他，好生教导，如姐如母。如今见他这般不思进取，便拿出了身为长姐的威严。
　　“阿姐，你太偏心了！合着你们都认识的，就欺负我一个！我，我要离家出走！我回山里去，不回来了！”
　　“回去也好，就你这样的在我手里半招都过不了，山里比这里适合你。苗邬你说是不是。”自己算起来也算是欺负过他，说的话恐也听不进去，便拉苗邬下水。虽说苗邬很可能不理自己，但好歹苗邬这样的应该比自己这样的道士对那小妖有说服力，拉上他压一压小妖怪也是好的。
　　“嗯。”
　　没曾想苗邬竟然点头附和了一句，易小黑立马大惊失色忘了要离家出走的话，抱着易娘哭道：“阿姐，他们欺负我……”
　　同样是日暮沉沉，如今街上已是空空荡荡的了，这段时间城里怪事连连，人人自危，早早地便闭市闭户，倒没发生什么鸡鸣狗盗的事了。
　　城外却有四人在小凉亭里喝茶说话。
　　“阿姐，我们这样守株待兔能等到她么？”
　　“放心吧，她……一定会来的。”
　　这一行人便是云道人等人，易娘是他们中唯一了解女鬼的，也有女鬼与她那负心情郎的信物，当初那姑娘死后还是易娘替她收敛了尸骨，诵的往生咒。
　　“可是，咱们这样大喇喇喝茶行吗？不该找个隐蔽的地儿么？”
　　云道人道：“你说，鬼从何而来？藏起来有用么。而且，我早就准备好了隐匿气息的符纸。”
　　易小黑嘴上不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呀，什么都不用知道，潜心修炼才是正事，哪天能从我手里溜走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啊？那我得修炼多少年啊！”垂头丧气自己到一边打坐去了。
　　其实易小黑的修炼也不算慢，只是十年便修出了人形，若是放到山里去不知会惹得多少妖精红眼，虽然其中沾了易娘的不少好处，但也是自己实打实练出来的。奈何对手太强，自己走的路也可能真没人家盐吃的多。
　　云道人道号不知，只是在俗世里方便行走，取了个名字叫云渺，有时遇上一两个不长眼的妖精生事也就顺道给收了，可是世人皆爱听些仙人降妖除魔之类的英雄故事，他的事迹也就越传越邪乎，以至于能开天辟地之类的传言都有了。流言不可止，只好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每出手降妖便化作一白发老者，平日里便是一个好吃好玩的穷酸公子。其实有些传言还真巧撞上了真的，云道人在山中修行了上百年，法力自是高深，降妖除魔不在话下，驱邪捉鬼也还算擅长，涉猎可以说颇广。
　　如今这城外虽不算是布下天罗地网，捉一只女鬼却也绰绰有余。以女鬼信物为中心布下一个往生困阵，配合易娘的忘忧术，只要女鬼出现，定然将她超度。易小黑出现在这里纯属凑热闹，苗邬法力高强自然是被请来压阵的。
　　万事俱备，只差女鬼来赴这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