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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分手那天 ...

  •   分手是贺溪说的。
      这件事,现在他都不敢相信。
      在离开俞放六年的日日夜夜,他不止一次地发问,他怎么会狠心要分手,俞放那么好,没有他的日子里,他除了工作,竟找不到别的乐趣。过去的生命是两个人系在一起,现在是砍断分开,如果一个树从中间分开,还能存活的话,那他的生存状态,也是活着。
      他甚至想过不顾一切,管他什么要不要脸皮,只要俞放还要他,他就回去。
      念想最强烈的那次,他高烧不止,一个人卧病在床,想着他一定要去找俞放,想着他万一死了怎么也得在这之前见一次他。
      他电话都打了,却没有人接,他一遍遍听着语音提示手机关机的声音,不舍得挂断的电话那边传来嘀嘀声,像一个个重击的鼓点,摇旗呐喊着掐死他的希望。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了。
      分手那天,是他生日。
      酒店的包厢里,一群好友围着圈给他庆生,可是圈里少了俞放,就构不成圆满了。其实距离生日的半年日子里,他和俞放已经处于见面次数不超过一个手掌的数量,偶尔一次见面,搭上话的不过寥寥几句的敷衍,俞放突然变得非常繁忙,他甚至忙的没时间好好和他说说话,他整月整月的住在酒店不回家,他思念成灾,绝望如苦海。
      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在校外的破烂小旅馆,俞放总是情难抑制地拽着他一次又一次走进去,在质量超差嘶哑发声的床上,在贴着满墙恶俗女郎画报的墙上,在狭小逼仄的拥挤卫生间里,拥着他,吻着他,没有隔阂,没有距离,好像两个快溺死的人紧紧抱着,相依为命。
      可是现在,连句话都没了。
      贺溪不知道,感情怎么会突然淡下来,他更不知道俞放是否还爱着他。
      他胆胆怯怯,畏畏缩缩,懦懦弱弱,满腹委屈,无人倾泻。

      那事发生的日期就是半年前,俞放开始忙碌冷着他也是半年前,这巧合的时间,容不得他不多想。俞放可能已经知道了,凭他的能力,他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怎么会不知道。或许他在等自己投案自首,或许他以为自己背叛了他,更甚真的以为他出轨觉得太脏而放弃他了。
      摇摇坠坠,抑郁不安,那段日子,他在反反复复的绝望和希望之中挣扎,他想找个机会告诉俞放那件事,告诉他在他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他有多需要他的安慰和支持,他换了很多个心理医生,都没有用。
      俞放的家庭表面光彩亮丽,令人羡慕,可是在他五岁那年,他的母亲就跟着一个男人跑了,他的父亲在经历过这样的打击后,从一个爱家庭的好丈夫好父亲,变成了一个自甘堕落,花天酒地的男人。
      俞放告诉他这件事时,他搂着他在校园外破烂小宾馆里的床上,那是他们第一次之后,俞放向他坦诚所有,尤其是他内心那道多年不能触碰的伤疤。他说恨他的母亲,将他的父亲变成了那样的人,更恨他的父亲,粉碎了他对一个好父亲的所有想象。
      可是半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他已经害得俞放快要成为他最恨的那种人了。他想告诉俞放,我以为那晚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被下了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一想到俞放可能会露出的哪怕一点嫌恶,坐在欢快庆生的包厢里,像坐在阴冷的监牢。

      昨天,俞放打电话说会在他生日当天赶回来,还说有惊喜给他。
      他什么惊喜也不想要,他就想见见俞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的爱就像大海上一艘小帆船,在时间距离生疏冷淡造成的狂风暴雨中摇摇晃晃,随时面临着翻船的可能。
      没有俞放的日子,他就像一个漂泊的浮萍没有归路。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告诉他,他很害怕和恐惧,自卑和自我嫌恶,愧疚和胆怯,几乎要淹没他。

      “贺溪,要不你先吹蜡烛吧,马上就十二点了你赶个吉利,俞放来了我们再吃蛋糕也不着急。”同事善意提醒他。
      “不了,我还是等等俞放吧。”贺溪看了眼表,摇摇头。
      “那好,我们先喝酒。”同事笑着大喊,“来,朋友们,祝贺溪生日快乐。”
      “来,干杯!”
      一圈人站起来拎着啤酒干杯:“贺溪,生日快乐。”
      “来,喝喝喝,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后来,喝的醉醺醺的贺溪被同事送回了家。
      打开家门的时候,贺溪感觉自己还是很清醒的,至少他能察觉到房间是空荡荡没有人气的,所以对于之后那个十分不清醒的决定,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发生。
      贺溪满身酒气躺在沙发上,终于等到了俞放。
      他打开门,拉着行李箱走进时候,人站在黑魆魆的楼道里,打开门的刹那房里的灯照的他很亮很亮,脑袋昏昏沉沉人又浑浑噩噩的贺溪觉得,门口那个男人就是他的救赎,他带着满身寒气走进来,只一个笑就可以打消他所有的疲倦和负累。
      “你回来了?”贺溪艰难地站起来,上前帮俞放拉行李箱。
      “嗯,错过了你的生日,真的很抱歉。”俞放放下西装外套,搂住头发邋遢浑身酒气的贺溪,歉疚地说:“阿溪,生日快乐。”
      “嗯。你回来啦,真好。”贺溪满足地搂着俞放,像个小狗似得在怀里动来动去,脸在他的脖颈一直蹭来蹭去。
      然后,他带着点撒娇讨好的语气问:“带礼物了吗?”
      其实当时他只是随便问问,就像一个孩子总喜欢在生日的时候向大人要点礼物讨赏,其实没有礼物也可以的,只要俞放回来了,他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如果当时他知道问出这句话会有什么后果,他再也再也不会要礼物了。
      要什么礼物,有俞放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无可取代了。
      听到他的话,俞放先是愣了一下,似是犹豫了很久,他才笑着捏捏他的鼻子,说:“有,你等一下。”
      俞放打开行李箱找了半天,将一桶还来不及包装的奶粉递给他,“生日快乐。”
      “生,生日礼物?”贺溪看着那桶奶粉,人都恍惚了,拿都拿不稳。
      “对,”俞放看了眼连个包装都没有的简陋奶粉,语带抱歉地说:“其实我……”
      “为什么送我奶粉。”贺溪打断他。
      “这,这个……”俞放像是还没准备好,犹犹豫豫,迟迟没有说话。
      俞放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会被问地答不上话。
      他心虚的时候不会,撒谎的时候不会,只有在不想说的时候才会犹豫。
      突然,汹涌的委屈像狂风卷起黄花漫天飞,将他的坚强席卷催蚀,消失殆尽。
      为什么要送桶奶粉,还不简单吗,俞放的姐姐前一段时间生了二胎,正是需要奶粉的时候,他这个做舅舅去国外出差可以想到捎一桶好奶粉回来给侄子,却记不得给爱人买一个哪怕微不足道的礼物。
      不想说是因为说不出,这桶奶粉根本就不是送给他的。
      你大可以说忘了,也好过拿一个不满月孩子的东西来敷衍他。
      他贺溪什么时候贱到,要和一个现在还只会睡觉哭泣的婴儿抢东西。
      俞放,原来伤害一个人,只需要四个字,无心之过。
      贺溪想到了他前几天定的那个酒店,那个放在卧室床头的飞机票,那个他原想趁着俞放回家期间一起度假的国家。
      他似乎都听到了成群的鸽子飞过广场,他和俞放牵手一起沿河散步,在河岸边他的怀抱里,他告诉他自己的不安,他发生了什么,他的悲痛和孤独,还有他浓烈的想念。他想俞放一定会很好很好的安慰他,他一直有这个本事,他会在蓝天下在微风中,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吻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他只听到了海鸟远离飞鱼,离开广阔的海面飞向蔚蓝寂寞的蓝天时,发出的绝望哀鸣。
      贺溪看着手中的婴幼儿奶粉,突然什么念头都没了。从高中到现在,十一年的相处,他和俞放两个人从热情缱绻难舍难分到现在的冷淡疏离,他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两人将走到怎样糟糕的境况。
      他不能允许,他和俞放会走到彼此仇恨的一天。
      十一年的捆绑,或许两个人都累了。
      俞放已经将他的烦累表现的如此赤裸,是他表现出适当的善意放他离开。
      贺溪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可以平静地说出他就算发生了被下药,心理问题导致他出现ed状况,又害怕俞放嫌恶等各种担忧恐惧时,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俞放,我们散伙吧。”
      沉重疲倦的话一下撂在安静沉默的房间里,像寒冬腊月往被子里扔冰块,他的话清晰明了,俞放听得很明白。
      然后他才意识到,俞放的脸色也可以变得那样难看。
      “贺溪!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俞放青着脸质问他。
      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吵得要打架,彼此也从未提出过要分手。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句话在情人之间,从来不是玩笑,而是一击致命的死穴。
      贺溪从来不会说的。
      “我很清楚,”贺溪木然点头,心累的像一个死气沉沉快要躺进棺材的老人,粗嘎着嗓音又说了一遍:“我们散伙,散伙!”
      “贺溪,你很了解我,就算你是喝醉了,这样无理取闹,我也会当真的。”俞放冷厉的神情似乎要撕裂他。
      当然了,最在乎的不是你,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同意分手,可见你的在乎有多么的轻,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床上那个一起盖了好几年的被子里的棉花重。
      好歹睡了这么多年,情谊寒碜的令人心酸,俞放,你追的老子,却能这么轻松地让老子离开。
      “我出轨了。”贺溪说。
      他已经丧失了理智,为了彻底让俞放死心,他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清醒。
      在他没回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方式,他想告诉俞放他受欺负了,他想在阳光下河岸边鸽子飞翔的蓝天下告诉他他经历了什么,他要安慰,要治愈,要呵护,他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
      可是就连他想到的最糟糕的诉说方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两个人站在冰冷的房间里如同躺在森冷的棺椁里,怒目而视,双眼猩红,背负的情感变成了沉重的匕首,寒光刺眼,冷意袭人,随时都要往对方心上最脆弱的地方上刺一刀。
      如果刚才说的分手,俞放会生气但还有一丝犹豫,那现在他是一定不会原谅他的背叛了。他甚至想象得到,感情极度洁癖的俞放,甚至不会再看他一眼。
      如果说刚才还是脸色难看,那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俞放的表情了。
      只是很久之后,像世间所有的情侣喜欢在分手的时候都要问句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被他逼到了这种地步,俞放也不免俗气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能有为什么,你是不是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如果那件事你真的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来问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也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是自从那天起,你就冷着我了,甚至不愿见我,甚至连我的床都不想上了。
      他简直想笑了,不上也好,反正老子也硬不起来了。
      你不问清楚事情,就判了我死刑,那我也可以随便答答了。
      “或许你可以说我是头操不熟的狼。”他说,他在俞放阴冷的目光下,感觉到了肆无忌惮作死引起的快感,这快感同时也如锋利的刀割着他的肉,放着他的血。
      俞放看着他,目光瘆人像是二月最锋利坚不可摧的冷冰,刺的他心头抽痛。像是入地狱前最后的审判,贺溪在俞放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审判下,像一个被卑鄙的可怜浑身脏兮兮的老鼠在神圣面前无处遁形。
      俞放如同看一个摔碎的破花瓶,身上还印着别人脏兮兮的手触摸留下的污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不会挽留作践自己的你,我们分手吧。”
      拿行李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很冷静地对他说:“谢谢你这十一年的陪伴。”
      他犹如一个常胜将军居高临下,不屑鄙夷地看着他,彬彬有礼情绪平稳,如进门前那样不带一丝变化,还能笑着感谢他的陪伴温和对他说散伙,然后有条不紊地拉上刚打开的行李箱转身出门,顺带体贴地关上了门,将战败的一塌糊涂的贺小丑关在黑暗空旷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里。
      那天晚上,贺溪就那样和俞放分手了。
      谁也没想到,再见已经是六年以后。

      分手的场面太过惨淡,贺溪一直不愿意回想,六年后,再次看着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他还是会想,这样算不算没分手。
      他很清楚,俞放毫不犹豫说分手,俞放六年里从未联系他,俞放再见面对他那么刻薄的原因。
      因为,他出轨了。
      情人间可以犯很多种错,他做错的,是俞放最不能原谅的那种。
      可是现在,他说:“俞放,我没有出轨。”
      情到极点,大失方寸。
      一句话,大杀四方。
      俞放看着他,就像一个六岁因为吃不到糖就觉得丧失了整个世界的乐趣,崩溃绝望嚎啕大哭的孩子。
      他脆弱地说:“贺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分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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